《宠儿》灰色曲率

18、明天见

　　律师朋友说：
　　“这个想法好呀，你妈妈有这个意愿的话，你能轻松很多。”

　　“问题出在她不想离，”陆暄说，“现在想离的都不一定能离，何况她意志不坚定，我爸那个老东西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把她哄回去。”
　　律师朋友：……
　　律师朋友：你和他们离了吧。

　　陆暄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她拿叉子叉水晶盘里的苹果都叉歪了。律师朋友说：“我不是开玩笑的，你可以当作我在看电视剧，看到这种情景，我们一般都劝断绝亲子关系。”
　　“哪有这么容易。”
　　“哇！怎么不容易！跑出去啊，对你来说这也不算很难呀。”

　　“给你举个例子，姚晨主演的《都挺好》，结尾骂声一片对吧？”
　　陆暄说，我当时看了我觉得好感动，当然我也觉得自己有病，我一边觉得自己有病一边觉得感动。律师朋友说，停，停停停，陆暄……

　　“我好像能明白，但我不打算去理解你的这种情绪。我会认为你没法断掉这种不健康的关系，是因为你对人际关系有所期待，像姚晨那个角色，和小鲜肉谈恋爱了，获得快乐了，最后整个人也被治愈了。话说你为什么不去谈恋爱？”

　　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陆暄结巴了一下。她想到了她近期和朱珠发生的种种。
　　一团乱麻，谈个屁。

　　“你不去读清北是因为你不想去吗？”

　　“你也不是要去和万人迷谈恋爱吧，”律师朋友振振有词，“而且你都谈过几个了，再有下一个不难吧。”

　　陆暄：……
　　她放下手中的叉子：
　　“一段时间不见，你好像对恋爱颇有心得。”

　　律师朋友羞涩道：“是吗？其实我最近……”

　　陆暄有点意外，这位朋友母胎单身，平时也不算内敛的人，居然能静悄悄脱单还憋了那么久。陆暄起了八卦之心，对方也乐于分享。
　　“我最近迷恋上了一个韩国男团，”她羞涩地说，“我磕CP很有心得。”
　　陆暄：……
　　陆暄：我就知道我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律师朋友最后给陆暄推荐了一个人，据说这人很擅长处理民事中的债务问题。两人告别时，律师朋友郑重大喊：
　　“不要小看CP粉的直觉！”

　　陆暄：……
　　陆暄：好，我知道了。

　　分别后，陆暄预备坐地铁回家。她把她那辆车也开到车行卖了。她在公交站附近站着，思索要不要步行到远一点的地铁站回家。
　　然后她看到了骑共享单车的林灵泷。

　　起初陆暄只觉得那能把骑自行车这种行为骑出斗牛的感觉，实属不易。这辆自行车拐来拐去，不听使唤，如难驯且爱挑衅的野牛。骑车人骑它还不如挥根鞭子。
　　就在陆暄就要笑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骑车人的脸。
　　林灵泷。

　　两人对视时，陆暄感觉到了林灵泷扑面而来的丢脸。林灵泷愤恨地把头扭朝一边，假装没看到陆暄。陆暄也默契地移过眼神。
　　林灵泷恶狠狠地刹住自行车，气冲冲地下车，用力地上锁。陆暄想，这林灵泷的脾气比陆暄自己还冲啊。
　　朱珠喜欢脾气大的？
　　林灵泷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你在这儿等谁？”
　　陆暄想你谁啊。她板着脸：“无可奉告。”

　　“少得意了，”林灵泷讽刺道，“她能甩掉我，总有一天也能甩掉你。”
　　林灵泷还真是对朱珠旧情难忘。陆暄嘴角一扬，愉快地回答：“好嘞。”

　　她是懂怎么用最少的话气死最多的人的。林灵泷气血上涌，但她有所顾忌。两人这种拌嘴进一步发展就是打架。
　　打架不够体面。

　　有人挽上了陆暄的胳膊。
　　“别再联系我了。”

　　是朱珠。她义正辞严：“林灵泷，很多话我已经不想再说了。我和你的关系早就结束了。是你，主动断掉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请你别来骚扰我，也别再纠缠和我相关的人。”
　　挽着陆暄胳膊的手更紧了。演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林灵泷面露绝望，她那双黑眼睛顿时失去了神采，神采化作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

　　陆暄很熟悉这种表情。不难发现，林灵泷很迷恋朱珠，否则她不会如此心碎。可再迷恋，林灵泷当初不也扛不住父母的压力，直接甩掉了朱珠？
　　人啊，还是别谈恋爱。

　　林灵泷一消失，朱珠立刻甩掉陆暄的手。她走了，陆暄没去追。回去的路上，陆暄收到了朱珠两百元的微信转账。

　　陆暄：？这是什么意思？
　　朱珠：劳务。

　　陆暄斟酌了一下。她发了两个字，“谢谢”。然后删掉了对话框。她不能收这笔钱。没过多久，朱珠说：
　　“回头。”

　　公交车后正是朱珠那辆樱桃红，她一路跟了过来。陆暄有点搞不明白朱珠要做什么。她给朱珠打了语音：
　　“朱珠，那天……”

　　“下车。”朱珠语气果断。

　　陆暄挣扎了一下，后来她想，和朱珠见面说开更好。那天的事，她最终决定归结于她和朱珠是人生观念不同。
　　她们是同事，还是别闹太僵。

　　陆暄刚钻进去，就瞥到朱珠的头发：
　　“你剪头发了？”
　　“新发型，”朱珠说，“怎么样？”
　　头发应该是剪到了及肩的位置，再向内吹出弧度。总的来说很衬脸型。陆暄系上安全带：“挺好看的。”

　　“比起前一个发型呢？”
　　“都好看。”
　　“换别的呢？”
　　“……”

　　陆暄认真想了想：“你应该适配大部分发型吧。”
　　朱珠说：“哦，下次来个阴阳头。左半边留着，右半边剃光。”

　　陆暄想象了一下……
　　算了，不敢想，多冒昧啊。

　　“好叛逆。”陆暄说。
　　“迟来的青春期，”朱珠说，“我今年三十五了。”

　　这下轮到陆暄吃惊了。她以为朱珠也就三十一二。朱珠眯起眼：“三十五和三十一二差别大吗？”
　　差别不大，主要是陆暄没想到两个人年龄差这么大。她深觉自己对朱珠真是有失敬意……

　　朱珠说：“我三十五一点也不奇怪，S＆L提拔标准第一是业务能力。我业务不突出，三十五岁在这个位置上属于平均水平，不好不坏。”
　　她看着陆暄：“你应该会比我爬得快。所以总的来说，你以后不会缺钱，现在困扰你的事，以后都会解决。”

　　陆暄“哦”了一声。
　　好尴尬。

　　“找到合适的律师了吗？”
　　“以前的同学有推荐。”
　　“也不需要我帮你参考了。”
　　朱珠发动车子。

　　陆暄问：“去哪儿？”
　　“送你回家。”朱珠输入地址，陆暄瞥了一眼，离陆暄家不远。

　　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朱珠要接的商务电话太多了。她的开头千篇一律，“您好我是S&L的朱珠，我现在正在开车不太方便”，而对方总是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下去。
　　陆暄只能戴上耳机，闭上眼睡过去。这样她就能避免听到某些不该听的东西。

　　可陆暄没想到自己真睡过去了。醒来时，窗外的天色提醒陆暄大事不妙。她惊悚地坐起来，朱珠就在驾驶座上敲电脑。
　　陆暄，剖腹谢罪吧——

　　“对不起！”陆暄尴尬地说，“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朱珠缓缓抬眼：“怎么了？”她撩起头发摘下蓝牙耳机。陆暄涨红了脸：“对……对不起……”
　　“没事，我看你很累，就没有叫醒你。”朱珠手指在键盘上就没停下。她好忙啊。
　　“你要去我家办公吗？”这是陆暄想到的为数不多能赔偿朱珠的方法了。
　　朱珠扬起眉毛。
　　“不了，真客气，”朱珠说，“我顺道而已。原本送你回来后，我也要找个地方办公，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你怎么知道顺道……”
　　陆暄想起来，朱珠十有八九看过陆暄入职时填的个人信息，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朱珠一笑：“你觉得，我开车是专门为了送你回来吗？”
　　“不是。”陆暄想，我哪配。

　　“那么，把这次，看成我专门送你回来，你心情会很好吗？”
　　“那，那不行，”陆暄诚恳至极，“我保证下次坐领导车坚决不睡觉，我再也不把领导当成司机了。”
　　睡了一路啊……

　　玩笑归玩笑，朱珠确实有正事。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陆暄下了车后，谨记职场礼仪，准备目送朱珠的车开走。

　　“陆暄！”　朱珠喊了一声。陆暄不明所以。
　　“……就当我专门送你回来吧，”朱珠微微一笑，“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