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圭玉

1、chapter 1

　　空调的凉风裹着七月的燥热，金昭像只慵懒的猫蜷在沙发上，薄被滑到腰间，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手机屏幕亮着方无咎刚发来的消息：

　　【何文出事了，综艺缺人，你来顶。】

　　他盯着那条消息发呆，拇指悬在键盘上方，想回复却又迟迟没落下。锁屏界面映出他失焦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窗外蝉鸣声嘶力竭，仿佛要把整个夏天的热度都宣泄出来。

　　——

　　玄关传来指纹锁解开的机械音。余鉴带着一身暑气撞进客厅，西装外套下露出被汗水浸透的衬衫轮廓，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喉结上还沾着未干的汗珠。他随手将文件包扔在鞋柜上，金属袖扣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余鉴！”金昭赤脚跳下沙发扑过去，像只归巢的雏鸟扑过去，鼻尖撞上对方胸前的纽扣。闻到他领带夹上残留的薄荷烟味——这人明明说过要戒的。

　　余鉴急忙伸手托住他的腰，温热的掌心透过棉质睡衣传来灼人温度：“小心点。”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目光扫过沙发上亮着的手机屏幕，眼神骤然一沉。

　　金昭把脸埋进他颈窝，呼吸间全是雪松混着烟草的味道。他用力拥着，近乎贪婪的汲取这份熟悉的味道。

　　窗外蝉鸣震耳欲聋，却盖不住胸腔里失控的心跳。

　　“晚饭吃什么？”余鉴揉了揉他后颈的软肉。

　　“米粥吧。”金昭抬头看着对方，“对了，方哥今天……”

　　余鉴正在揉他后颈的手指突然顿住，一下子没了动静。

　　“他想让我顶替何文上个综艺。”金昭佯装没看见他的异常，直直的盯着，“你觉得……”

　　“你决定就好。”余鉴松开手中的软肉，转身走向厨房，边走边挽袖，锅铲碰撞出清脆声响。他的声音，也被厨房动响遮盖得模糊不清：“我永远支持你。”

　　热气腾腾的砂锅被端上来，是南瓜海鲜粥。

　　金黄的南瓜让整锅粥看起来色泽金黄而诱人，期间点缀着虾仁、干贝等海鲜以增加营养。

　　“慢点。”余鉴用纸巾擦掉他嘴角的汤汁。餐厅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扇形阴影，金昭突然觉得心跳加速。

　　明明都已经是老夫老夫了，怎么还整的跟青春萌动一样呢？

　　窗外暮色渐沉，蝉鸣声弱了下去。余鉴收拾碗筷时，金昭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脊背：“要是去录综艺，要一个月见不到你。”

　　“到时候我会探班的。”余鉴将餐具放入洗碗机后转身，伸手捏了捏他后颈的软肉，“现在，该谈谈你藏在书房第三格抽屉里的薯片了？”

　　金昭瞪圆眼睛：“你怎么——”

　　余鉴低笑出声，眼角泛起细纹。晚风穿过纱窗，将两人的影子吹得摇晃，最终融成一体。

　　——

　　是夜，皎皎月光溜进窗帘的缝隙，被割裂成碎片，在地板投下几块朦胧的光斑，轻而缓的晃动着。

　　余鉴靠在阳台栏杆上，指尖香烟明明灭灭。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的资料，关于
　　《慢节奏》嘉宾名单。

　　期间几个都无不正常，可唯有一个，余鉴的目光在那停留。夜色昏暗，眼底情绪也随之而叫人看不真切。

　　柳丁（Tock男团队长）——两年前助理自杀案关联人。

　　他转回头看向卧室。

　　黑暗中，金昭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单薄得像片羽毛，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踏入怎样的漩涡。

　　让他一辈子天真吗？显然不太可能。让他血淋淋地面对事实真相吗？

　　余鉴叹了口气，眼神又飘到窗外的万家灯火。直至香烟燃尽，烫到指尖的疼痛才让他骤然回神。

　　顷刻间，他心中就已有定数。

　　等到身上烟味散的差不多了，余鉴才轻轻推门，轻手轻脚地走近替人掖上凉被，却眼见那人直接伸手拉住他衣袖。

　　不知他什么时候睁了眼，月光在金昭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流淌。

　　“睡不着？”余鉴因常年烟草浸染而沙哑低沉。

　　金昭没回答，只是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余鉴猝不及防跌进被褥，也跌进他的怀里。

　　鼻尖撞上对方柔软的发丝，一缕柑橘味的清香从发丝间漾开，像夏日阳光般，在鼻尖清爽地漫过呼吸。

　　“余鉴，”金昭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如果我去参加那个综艺……你会想我吗？”

　　“当然，晚饭那会不是说了吗？”余鉴在他发顶轻轻落下一吻，喉结滚动着，想要开口的话最终化为一声绵长的叹息：“睡吧，明天再说。”

　　——

　　雪月茶馆的包厢里，黄山毛峰的香气氤氲成雾。

　　方无咎转动着青瓷茶杯，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余总特意约我，不只是为了品茶吧？”

　　余鉴的拇指摩挲着杯沿烫金纹路，袖口下的腕表反射出冷光：“金昭不适合娱乐圈。”

　　“哦？”方无咎突然倾身，茶汤映出他意味深长的笑，“旭日集团的小少爷，金阳的亲弟弟……”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您是以什么身份说这话？一个药业集团的CEO？还是……枕边人？”

　　茶匙撞在杯壁发出刺耳声响。余鉴眯起眼睛，西装下绷紧的肌肉线条暴露了他的怒意：“他哥哥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吗？”

　　“金阳巴不得他弟弟在节目里人人喊打，好乖乖回家当个富贵闲人。”方无咎耸耸肩，“不过我看小昭挺有潜力的，特别是……”他故意拖长音调，“那张脸。”

　　话己至此，余鉴也没有在和对方客套的必要了。

　　“那就试试看吧。”余鉴视线挪到对方的脸上，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你在金阳身边也是靠的这张脸吗？”

　　在方无咎发作之前又不冷不淡的继续补刀，“那你可真是走运……”连你这样的他都能看上。

　　后半句余鉴没说，方无咎却听懂了。

　　随后在方无咎的骂声和礼仪小姐低声的劝阻中，飘飘然的买单结账走人，一气呵成。

　　——

　　金昭盯着搜索页面发呆。“何文”的词条下只有零星报道，最新动态停留在三个月前。给何文的电话短信都通通没有回应。

　　窗外乌云压顶，铅灰色的云层直逼树梢，枯叶也在风中仓皇逃窜。

　　远处传来闷雷的呜咽，他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拨通方无咎电话，听筒里传来略显疲惫的声音：“文哥他怎么了，我联系不上他……”

　　“小昭啊。”

　　——

　　“金昭！”

　　被喊的男生猛一回头，就见一颗篮球正要迎面撞来。那球速度太快，金昭来不及反应，先是被侧面一个身影扑倒在草坪上。

　　他刚要起身，一转头看见刚刚那颗篮球狠狠地砸在不远处的绿化上，把灌木枝砸断了不少。

　　好险，差点就砸住我脸了。金昭内心庆幸着，连忙过去感谢救他的人。

　　救他的脸免于破相，可不就算是救吗？

　　金昭踉跄起身，草叶簌簌落下。 在细碎的阳光下，微尘在光束中缓缓浮沉，树影婆娑间，抖落一地细碎的光斑。

　　“谢谢，怎么称呼？”他望着对方被阳光描摹的轮廓。
　　“何文，幸会。”

　　“金昭。”

　　——

　　“昭昭？”

　　余鉴看着他苍白面颊上那两道干涸的泪痕，轻叹一声，正要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好去卧室睡个安稳觉。

　　这一动金昭可是醒了，一睁眼才发现自己在书房睡着了。

　　温热的毛巾突然覆上来，余鉴单膝跪在他面前，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易碎的瓷器：“我煮了面。”

　　氤氲热气中，金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坚定的同对面的男人说：“我要去参加那个综艺。”

　　“啪嗒”一声，将落未落的雨终于自阴沉天上砸下，狠狠地砸在地上，玻璃上，也砸在了人们的心上。

　　对面的男人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像是妥协。这顿饭吃的可谓索然无味，偶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再无其他响动。

　　一声轻唤打破饭后的寂静。余鉴随后起身将一枚护身符塞进他手心：“戴着它，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来。”

　　那眼神闪着亮光，极为诚恳。

　　金昭拿根红绳穿在脖子上，似乎是为了证明不会将它摘下，还颇为得意的在余鉴面前显摆几下。

　　后果是被余鉴压在床上狠狠的教训。

　　入夜雨声渐密，金昭手指缠着红绳，心里默数着枕边人平稳的呼吸，思绪却飘回高中时代。

　　脑海中凌乱的散闪着记忆片段，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大谈理想与未来，畅聊人生和月亮，天真的以为那一刻就是永远。

　　现在却已物是人非，不得不为了生活的六便士而低头。

　　“昭昭。”余鉴突然翻身压住他，指尖描摹他眉骨，“别想了。”

　　黑暗中，金昭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重量和热度。余鉴的吻落下来时，他闻到牙膏淡淡的薄荷味道，混着空气中的潮湿气息。

　　“你心跳好快。”余鉴的唇贴在他耳畔，低笑像电流窜过脊椎。金昭羞恼地去捂他的嘴，却被扣住手腕按在枕上。

　　雨声掩盖了喘息。当余鉴将他拉近时，窗外恰好划过闪电，刹那光亮中，金昭看清对方眼里翻涌的情绪。

　　他听见余鉴说：“昭昭，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