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该不会后悔了吧？》墨余酒

5、宴（二）

　　夜深人静。
　　庄子里的夜晚不像在城中，当然更不像南方，慕乔在架子床中央，盯着微微摇晃的床顶，想着可能是门窗没关好，有微风吹进来。

　　又一想，房门没关好而已，今晚城门也没关好。

　　她身旁是姐妹微微的呼吸声，三人都不是睡觉不老实的，一时间帐子里只有安稳的睡意混着淡淡的、干净的香，还有慕乔没忍住继续的思绪。

　　今夜不安静。
　　因为封屿。

　　又是因为封屿。

　　岸边原本已经渐渐冷了，她知道郡主虽然不是不敢但不能杀她，也带着弯刀心想要是鱼死网破她要殊死一搏，可南阳骑着马自己离开，让她浑身原本紧张的热血忽而就迷茫起来。
　　就在这样的安静中，封屿居然出现在她身后。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整个人混在夜色中，马垂着头吃草，然后人跳下来。

　　虽然夜深人静。
　　但算不上私相授受吧？

　　那会儿的她还想不了这么多，只跟着下马，难得无措地问他：“你怎么来了？谁邀请你的？”
　　“怎么我一句话没说，你两句话听起来都在赶我走？”
　　他把问题抛回来，显然有些不满意。

　　此时天光已经沉作月光，夜晚的安静在寻常男女身边都该酝酿出暧昧，就连他们这种清白干净的关系里都多了些不自在。

　　慕乔凑近去看，没发现被掉包的痕迹，又问：“你刚才都听见了？”
　　“那当然。”
　　“那……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慕乔叹气：“不是我当年非要走……虽然也不完全为了躲她，但这确实是其中一个缘由，我眼下自然是被南阳视作眼中钉，所以为了避免被牵连……你有什么法子吗？”

　　封屿缓口气，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想问我，怎么独善其身脱罪吧？”
　　“我也没什么罪。”

　　只是朝堂上的东西她不一定比封屿他们懂——不是说她没能力明察秋毫不够聪明，而是接触不到，才只能问他。
　　要解决南阳这个隐患，就要解决她的靠山。

　　但她的靠山是这世上最牢靠的大山之一，慕家能在慕乔当年堪称犯上作乱的举动中安然，却也在这四年里没能力往前进。
　　寻常外派考察三年而已，她的兄长延期的那年，没有任何上级指示，包括他们的父亲。

　　皇权虽然也分三六九等，但在他们这里几乎是人人九等，南阳那些冒犯的话可以是言行无状也能是玩笑，全看长公主心思和长公主背后的圣上。
　　所以只剩下慕乔产生了些少女的烦恼。

　　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封屿喘着气和她面对面的时候，只能对到她圆润的后脑勺，像一团黑色的月亮。
　　他大晚上跑马来这一趟原因无他，只是想着慕乔此刻可能会失去理智，来看看而已，谁知道居然顺便解开了谣言背后的一点真相。

　　“所以你们当时居然真的不是为了我，”他故作轻松，“害我当时还被人当猴子一样看了好几天。”
　　慕乔这时候才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我当然也可以为了你去和人打架，咱俩什么关系嘛，但打南阳的话……”

　　他不够格了呗。
　　封屿气得使劲揉乱了那黑月亮，好像搅乱一池水，愤愤道：“下回打架把我带上。”
　　“那不行啊，我还想着让你脱罪呢。”
　　“那你想怎样？”他眯着眼睛，“怎么，要不这样，你我退婚，我去找别家乖巧的女郎？”

　　“啊？”
　　和封屿退婚？

　　慕乔在那个晚上脑子停转第好几回，其实她想过很多办法，比如自己死遁甚至是更犯上点比如说熬死长公主又让南阳做点更坏的事失去圣宠，但确实是没想过和封屿退婚。

　　她心想，原来这样。
　　她连玩弄陛下心意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敢想，封屿倒是可以直接摆脱她。
　　对诶，他还挺……挺聪明的。

　　还没等慕乔回应更多，封屿就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慕乔整个人裹紧，扯住带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上马。

　　他在高处时背着月光，隐隐传来声音：“行了，你想也想不明白，干脆别想了。”
　　慕乔站在原地，身上裹着他吹冷了的披风，打了个寒战。

　　但被窝是暖的。
　　她回过神，才看见方才还老实睡觉的人一个搭着她腰，一个靠着她脖子，三个人都暖融融的。
　　脑子里的画面一时间被暖化掉，慕乔叹口气，闭上眼睛，一手抱住了一个。

　　——

　　这两天都在下大雪，但幸好这庄子虽说客院不多，玩乐的地方却够大。
　　昨天来的时候没看清，今天人都聚齐了，慕乔数了数，发现也才二十多人，其中三人有仇，余下只有两人不认识，别的都是打过照面的。

　　那两人都是男子，慕乔好奇地看了眼高的那个，看他站在角落也不笑，端的是一派清冷自如；
　　另一个笑容满面，哪怕见到她昨天对南阳出言不逊，居然也能微微笑着。

　　她回过神，大概了解了这两人。

　　慕芸昨晚好像没睡好，一直打着哈欠却偷瞄她，王洛先看见，便问：“怎么，你头一回和你姐姐一起睡？”
　　慕芸的哈欠卡在喉咙里，憋红了脸，瞪着王洛，才悄悄点了下头。
　　王洛笑嘻嘻地说：“我之前和你姐姐天天晚上睡一起，可舒服了。”

　　“表姐，”慕乔无奈，“她才十四岁。”
　　“十四岁怎么，我十四岁都要承受姐妹分离的痛苦了。”
　　那她可能十岁就承受了。

　　不过，慕乔看了眼慕芸，见她还是红着脸，也不好多说什么。
　　帮谁都伤另一个姐妹的心。

　　哎，好难。

　　“今儿个咱们跑不了马了，便只能在这小院子里整些花样玩。”
　　一圈人都站得有些无聊，连连点头。

　　南阳坐在最中央，她手上还掂着一块青瓷杯盖，胎质细腻，青花秀气，茶香不算浓郁，但热气腾腾。
　　她瞥了眼李小姐，让她苦笑着又出来：“咱们要是冷便玩些热闹的，好在庄子虽然不大，后边却有汤泉，玩得不舒服了便可去汤泉泡泡。”

　　这下不用南阳再示意，自有人跑出来：“郡主这想法好，那咱们玩什么呢？”
　　“往常都是将香囊里灌些细沙作包，大家围成一团抛花躲蝶，今日就在这小院里试试。”

　　王洛悄悄道：“无聊。”
　　“总比拉着你去跑马好。”
　　“那倒是。”

　　时下男女大防尚存，便将男男女女分开来，慕乔抽签抽到扔，便接过来一大束花。
　　那李小姐还带着歉意笑道：“这边没什么沙，却恰好有热泉与鲜花，还请慕小姐不要见怪。”

　　慕小姐接过来却心想：我为什么要见怪。
　　论起花来，难道你们还有谁家比得过江南那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