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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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㈢
小区大门有下班的车辆进入，两保安都在门亭里忙碌。
那之外往左的林荫路上站着个女人，身形高挑，一头丰厚蜷曲的长发，衣着时髦漂亮。迈着长腿来回走动，小高跟在石板路上踢踢踏踏。她在等人，等了许久，已经有些烦不可耐。
“你说她对徐明浩和金珉奎的关系抱着什么想法？”
崔胜澈舒服地靠在驾驶座里，屈着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敲点点。
又在问这种奇怪的问题……指望别人怎么说呢？
“嫉妒得要死，恨不能杀了徐明浩。”
李灿往强行递给他的空碗里一股脑地泼满了水，还撒出来很多。
“喂！不要把你会有的那种奇怪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很险恶唉！不过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有时候一些人说出来的话真是能极准确地形容自己，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这个意识。
“金珉奎和上一任就是因为这种原因分手的，没有人会接受自己的爱人对别人更体贴亲近，反而晾着自己。”
“原来你是金珉奎的上一任啊，那一段真的很辛苦吧？”
李灿故意作出恍然的样子关切地看着崔胜澈。
那热衷于让人不痛快的家伙露出吞了苍蝇的痛苦表情，“要不说他人即地狱呢，你小子可真是太险恶了。”
“我看他前任要参加一个相亲活动，那活动的报名名额还没满，我就去了。可巧，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还有更巧的事，我们还聊了些奇葩前任的话题。”
“照那个女孩说的话，金珉奎是个挺不错的男人，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又会做饭，又有爱心，是不仅能谈恋爱，还能考虑结婚的那种人。就是有一个问题，半直半弯的。”
“‘他喜欢他同性朋友，自己还没发现呢’，是这么说的。”
李灿听得无聊，想下车。他深深吸进几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来。他把车窗摇下一点，留出一条狭窄的缝隙透气，耐着性子继续待着。
崔胜澈还在絮絮叨叨，“怨恨和杀意之间的转换只需要偶然的时机，譬如在最痛苦最屈辱的时候恰好拿着一把趁手的刀具……人的欲望总是无限的，法律规定的理智才是有限的。那种无限总有强烈的主观意愿，层层递进地说服失控的人抛弃有限。人们离犯罪作恶比想象中的要近很多，只要有动机，就会有嫌疑。”
说得没错。如果崔胜澈再矮小一点，又爱这样无意义地聒噪不停，那自己早晚要因为袭警进局子。李灿是这么想的。
崔瀚率都从这边他们将车停泊的别的小区里出来了，那位烦躁的美女还在对面吹着冷风苦等。
后车门被拉开，冷空气从外面大把地涌进来，让人情不自禁地缩起脖子。
崔瀚率将手上的小盒子放进留在车上的背包，然后向前倾着身体，头凑到前排两人的中间，“你们聊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不是说只上去拿个东西吗？拿什么拿这么久？”
“他们在搬一些大件家具，要挂到二手网上卖给同城，他们家不是情况很特殊嘛，又是单亲家庭，爸爸又是残疾人，我就帮着搬了下。上次走访他们家也是特别意外，那学生的爸爸突然倒在洗手间里，把头给摔破了，我帮着把他们送去医院，那孩子很感激，留了我的电话。昨天联系我说想送我一点自己做的小礼物表达谢意，怎么说他都坚持要送，我只好说今天自己来拿，如果太贵重就不行。”
“是什么？”
“一颗红苹果，在表皮用小刀刻了漂亮的笑脸和图案。”
“……我说你这家伙在路上看见蚂蚁溺水都会用手指小心把它拈起来放回干土地里吧？”
“如果是哥遇到，哥明明也会这样的。”
“嘁……搞快点，我要吃肉，说好请我吃饭，到今天还没兑现。”
“是今天才有时间……李灿，你那里怎么样？”崔瀚率明智地选择不继续和这哥纠缠。
“我每天和徐明浩一路上下班，路上都还正常。小区里也还正常。”
“你得知道的是，我们不会真的指望你的侦察能力。”
崔胜澈就是那种就算没人想要主动理他，也会自己把自己的存在感拔得相当高的人。
“所以你不如讲讲别的，比如徐明浩这半个月接触了哪些人，和哪些人走动过密，或者和谁有过纠纷……”
李灿明白崔胜澈的意思。查了这么些天，其他的可能依次排除，他们会将关注重心转移到徐明浩有更多感情牵扯的日常生活交际上。
他握着拳，用大拇指的指节按压疲劳干涩的眼角，“和金珉奎的来往比以前更频繁，一些磨擦口角什么的还是那样。文俊辉来过一次，裹得很严实，像是怕被人认出来。然后没别的人来过。“
“我前些天去我哥家，看我侄女房间里贴了整整一面墙的文俊辉，小姑娘说她们学校一大半的女生都喜欢文俊辉，连她们老师都是文俊辉的粉丝，这个文俊辉是真的火啊。不过为什么去男性朋友家都要躲躲藏藏？”
崔胜澈皱着眉，满脸疑惑。
“可能就是不想被认出来，不想被人打扰？”崔瀚率也试着猜想。
“……”
直肠子警察们有时候的确理解不了追星圈子里粉丝和偶像之间的那些事。
“说起这个，我之前去海城徐明浩老家附近转了转，在那些年轻人里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有些人说徐明浩喜欢男人，到很远的地方读大学，毕业之后留下来工作，说这些都是因为这个事。”
“而且他们说的那个男人就是全圆佑……这很出乎我的意料，刚出这个事的时候我们也去见过全圆佑，问过一些和徐明浩有关的事。我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说法和徐明浩以前那些同学的说法有违背的地方……到底谁在撒谎……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
崔胜澈和崔瀚率还讨论了一些事情，李灿这之后都没怎么听清。在某一瞬间，他的脑子里轰地一下沸起来，没法再分神注意别的。
崔胜澈和崔瀚率又做了什么结论和安排，用眼神示意他还有没有疑问，他摇摇头，然后下了车。
李灿不太能接受“徐明浩喜欢男人”这种话。这只能是猜疑，不能是真相。
怎么能那样子说出来？搞得像是徐明浩真的喜欢男人一样。
徐明浩怎么可能喜欢男人？他只是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这样的人就是会被很多人喜欢。被男人喜欢也不代表他就会喜欢男人。
他对金珉奎、对文俊辉、对全圆估，还有对自己这个邻居弟弟，都是一样的……他对很多人都笑得很好看，那只是因为他好看，他对很多人都展示温柔的一面，那是因为他这个人就是很温柔。
那样的人就是像星星、像月亮一样嘛，照耀所有人，是因为本身在发光。往前走五百米，走六百米，或者一千米，结果都不会不一样。看到的是同样的璀璨的光芒，同样的美好的形状。所有人都会因此怀着同样的感恩的心情。
迎面走来的是金珉奎，小麦色皮肤在夜晚看着更显黑，看不太清脸。但肯定是在笑的，那一口整齐的白牙都因为开朗的笑容而展露出来。
他总是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
要不要附在他耳朵边跟他说“徐明浩喜欢男人”？
这就像有时候站在有栏杆的高楼上，会忍不住想，要不要跳下去呢？站在有汽车疾驰的马路边会突然想，冲出去会怎么样？看见水想一跃而下，看见坡想躺下来就着坡度翻滚。人总是突然产生一些莫名奇秒的冲动。
李灿扯着嘴角，硬梆梆地笑了笑，把这当作亲切有礼的问候，然后只是直视着回去的方向，和金珉奎擦肩而过。
他走到楼底，在一支晕黄的路灯下看见徐明浩，正低着头靠在那儿。
高高瘦瘦又不声不响，不注意看的人会以为是谁的大衣，飘荡荡的，晾到晚上还没收。
他走上前去，让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融成一片。
“哥。”
徐明浩抬起头来瞥他一眼，“你怎么也在外面？干嘛去了？”
“到处走走，散散心。”
“灿有心事？”
“对啊，有心事。人不是活着活着，心事就找上来了……哥没心事吗？”
这位哥轻轻笑了下，“也有，哥当然也有。”有些时候，人用这称谓自称是带着站在更远的地方回头看的意味，所以徐明浩好像认为自己的心事更多、更重。
“走一走有效果吗？灿的心里事有放下一点吗？”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我还是很闷。好像越来越闷了。”
徐明浩又摸了摸他的头，和抚摸一只流浪狗似乎也没什么区别，“灿呐，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么愁？”
“不小了，哥。”
“你长到五十岁不也是我的弟弟吗？”
这样说可真过分。这种话随便哪个哥说都可以，只是明浩哥说出来就很伤人。算了，不知者无罪。哥只怕还以为能安慰到他呢。
“越来越冷了，我们上楼吧，哥。”
贴近哥的话，会忍不住想要更多，所以他们总不能并排走。徐明浩走慢一步，李灿就比他更慢一点。
也不能把后背留给哥，那样他的整个背面都仿佛被放在火上烧过的针狠狠扎进肉里，直燎得他肩膀都伸不开，走路也迈不开腿。他总会停下来，等着哥走到前面，然后悄没声息地注视哥漂亮的背影。
哥走路像猫。
背直直的，脖子是恰到好处的曲线，脚轻轻地点在地上。一定很好搂，也很好抱。交给女人搂也行，但是让男人抱在怀里会再适合不过。
如果徐明浩喜欢男人的话，他允许哪个男人搂过他吗？那个叫全圆佑的男人搂过他吗？
他也见过全圆佑，是个沉稳得相当帅气的男人，不及金珉奎高大……但那也够了。在他的想象里，全圆佑亲昵地抱着徐明浩，帅气和漂亮，竟然十分登对。
李灿心里的火烧得很旺，噼哩啪啦地，让人火急火燎。身上又好像浸在冰水里，凉得他牙根酸软，手指抖抖擞擞。
他居然叹息出了声，自己把自己首先吓了一跳。
徐明浩也被惊到，回过头来望着他，“怎么了，灿？”
“好饿，饿得心慌，饿得我想哭。”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真的丧气得快哭出来。
徐明浩眯着眼睛笑，嘴边笑出两撇可爱的小圆弧，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举起两只拳头隔着布料夹住他的脸，“可不能因为饿就哭鼻子，那也太没骨气了。走，跟我回我家，我给你煮面吃。”
如果有人把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捡回家，让它听到世上最软和的轻声细语，让它被世上最温暖的手心抚摸，承诺填补他空荡荡的胃……这样做小狗就会疯狂地爱上他。往后再想将这只狗扔破烂抹布一样，扔到最远的垃圾站，它也会恬不知耻地朝着心爱的人跑回来。变成一坨嚼过的口香糖，不会看眼色，怎么甩也甩不掉。
所以想要可怜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的人请一定三思而后行，用善意招惹麻烦是多么无辜又荒唐的故事。
人是经不起念叨的，没过几天全圆佑就被他和崔胜澈的心心念念召唤了出来。
高大又笔直地站在楼底，拎着满手的东西，苹果、草莓、车厘子……还有一提鲜牛奶。长着高冷的脸孔，却出人意料的务实。
周六这天李灿和徐明浩都只在晚上有课，两人本来约好要去一起去吃海底捞。一齐走下来却和全圆佑撞了个正对面。
“明浩，要出门吗？”全圆佑笑起来也是两个样子，在冷酷与和煦之间切换自如。
然后他又看到了李灿，用略有新意的表情也对他点点头，“是准备一起出去吗？”
他和徐明浩在近期变亲近很多，想注意的人应该很容易就能察觉到。
徐明洛惊喜得张着圆圆的嘴巴，笑着迎上去接过东西，“嗐，来就来，还整这么多东西……对啊，本来打算出去吃海底捞呢，那玩意儿一个人可舍不得吃，好不容易我和李灿都有时间，你说你多会赶巧！”
“你们没事的时候，一般我也不会很忙。”全圆佑只是笑。
怎么看这两人都是想单独待着，聊些只有他们熟悉的话题。李灿拿大拇指刚刚有些长出来没来得及修剪的指甲掐无名指上柔软的指腹，在他们问过来之前发表自己的意见，“那你们先聊着，海底捞总有得吃，明浩哥我们改天再去。”
“那你干嘛呢？今天天气很好，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要多出去走走。”
“我出去吃点东西，然后去公园骑骑自行车。”
徐明浩空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不好意思，哥下次一定不放你鸽子。”
李灿笑着自己朝外走，听见背后两人说笑着一起走上去。
拐出一条石板路后，他的笑意在脸上还是挂不住。眼角和嘴角一个劲儿屈从地心引力向着地面撇下去，止都止不住。
没有浓云遮挡的太阳照在人身上相当烦人，小区外来往的车辆没完没了地摁喇叭，发出刺耳的声音，穿着黄色工作服佝偻着腰清扫社区落叶的老婆婆没有洒水，搅起的尘土让每一个过路人灰头土脸。
这压根不是能愉快地骑自行车的一天。
李灿深深呼出一口郁气，拿出手机拨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李灿？怎么？”
“珉奎哥，要不要去吃海底捞？”
“明浩想吃海底捞了吗？他让你问我的？”
“不是明浩哥，是我自己……不过本来是明浩哥和我一起去吃的，但是他关系很好的老朋友突然来了，就只有我自己了。”
“关系很好的老朋友？谁？文俊辉？”
“不是啊，是那位叫全圆佑的哥。”
“……”
“珉奎哥？”
“你想吃海底捞？”
“是的……”
“这样吧，我来点海底捞外卖，多点一些，点四五人份的，就到明浩家去吃，我们四个人一起。我也是好一段日子没见全圆佑了。”
“啊？……那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