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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红夜(全四篇) ...


  •   第一篇:橙夜

      橙夜——!

      自梦魇中惊醒,蓦地翻身坐起,冷汗涔涔顺着宦橙夜额头而下。

      “相公!?”新婚妻子小心碰触橙夜的肩头,猛不防间,却见到他那张仿佛见了骇怕事物而扭曲狰狞的脸。

      止住发抖的身子,慢慢望向身边人,才终于记起昨日方才娶了妻子。

      橙夜推开女子,不发一言披上外衫,径自凝目窗外。

      三更刚过,鸡还未啼,夜色由远而近透着青色的薄芒。

      ……昨夜里并不是他。

      橙夜阖眼,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虽说是要为了忘记那人这才娶的亲,可经过昨夜,反当真落得一场笑话。

      洞房花烛,望着新婚妻子的容颜,橙夜只是波澜不惊地吹熄了一对红蜡。新月清冷的微芒透过窗纱流泻进屋内,落下诡谲的暗影,仿若浓烈的鲜血,静静流满了一地。

      “红夜……”

      指下分明是女子柔软的肌肤,怔忡间却又变成了男子胸膛。肌理平滑,而延至腹下的,是本不当有的阳刚之物。

      恍惚十年,可笑最后还是忘不了。就如同那附骨之蛆,生生入骨血中,缠绵不绝。

      夜色深沉,鲜红斗室间回荡的却是男子的喘息之声,挥之不去。

      橙夜双手覆住新妇的脸,细细抚摩过后,忽地碰触到那人眉梢的那一点突起之处。

      红夜啊……

      良久,耳边传来擦响火石的啪啪声。橙夜抬起血红双目,惊怖看向眼前那人。只是电光火石间,却看到了另一张脸。还是如此年少,如此艳色,如此教人刻骨痛心。而当光线渐明后再望过去,竟又是另番情景——在他眼前娇羞笑着的,只不过是对他来说还显陌生的女子。

      “红夜啊——!!”

      宦橙夜抬起那惨白指尖,四下戳向那一室的阴影,凄惶间一声惊叫,挥动双手,胡乱扯散了一头的怅然青丝,竟成那一副目眦欲裂的可怖神色。

      一脸不明所以的妻子想要伸手去阻,却遭橙夜拼了命推开,随即丢下她,拔足披发,发了狂般奔出了门去。

      第二篇:花幽

      嫁进宦家已有两个月了。

      谷花幽对镜梳妆,铜镜里影影绰绰有一女子,此刻正聚起眉峰,幽怨地望着自己。

      夫君只如平日一般,斜斜倚着院前的草阶,默然遥望北边,口中喃喃着一个已令她耳熟能详的名。

      红夜……

      府里的老管家在被问起时也是摇头叹息。

      “那少爷口中的红夜姓宦,正是少爷的嫡亲大哥。十年前遭逢祸事,至今下落不明。可惜了那是个玉般的人啊。时间一长,却再无人提起。小少爷小他两岁,自小就最是喜爱他大哥……大少爷失踪后,

      小少爷自责,便也一度如得了失心疯,镇日里迷迷登登的,谁喊他都不应。这样过了一年半载也未见起色,实在没法子,老爷才将他送到扬州这里的别庄静养,却不晓得今日里怎地又发作了起来……”

      “青叔,依我看,相公许是离家太久,心中挂念起来罢。”

      “老奴在宦家也有二十余年,这会儿终于也看着少爷成家了。话说前日京里也来了书信,催咱们回去。少夫人,这几日得空,正好收拾收拾。”

      穿过长长的回廊,花幽远远瞧见丈夫呆滞着双眼,微偻着腰板,俯在池边假山之上。

      “相公在看什么?……”

      “红夜,红夜他回来了!”

      盯牢水面,男人的脸上挂着一抹惨淡笑容,微翘起的嘴角,透着几丝诡异的神情。

      花幽颤颤随着他的目光转去,鲤鱼池中,平日里还清澈能见着底的水,今天看起来却是暗沉沉的,像混了血一般幽深,几缕黑黢黢的水草浮在那脏水之上,生生令人作呕。过去总欢灵着的那些鱼儿今天却躲在那浑浊的水底,徒有几个阴沉沉的气泡儿延着池壁慢慢升上来,翻腾出一圈圈细小的涡,就如那被谁硬掐了脖颈的人,在那里拼了命似的正一径呼喊。

      拿绢帕捂了嘴,花幽心下不知怎地,蓦是一紧,生生朝后跌撞了几步。

      赶在年节之前,花幽随丈夫回到了京城本家。红砖绿瓦,雕梁画栋,这本家比之别庄又算是不知道气派几倍。

      花幽正式拜见了公婆。只是初来乍到,难免神思恍然,夜中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微迷了一下,醒来后摸了一下身侧,一如往常没了丈夫踪影。

      木然睁着双眼,望向楼床顶处。床上浮雕精细别致,刻画出的天女栩栩如生,那景况如梦似幻,只是让花幽目色浑浊的,是在那花团锦簇之间,一群衣袂飘扬的飞天围绕之中,竟赫然是两具□□不堪的合媾男体。于是刹那间倒抽了一口凉气,只仿佛整个身子都冻在了一处。

      耳边传来一声绵长叹息,木然仰头望去,只见床头不知何时站了一抹殷红身影,幽怨的面庞,在近眉梢处,是一点火红欲滴的朱砂。

      第三篇:兄弟

      “红夜……哥哥……”少年半熟的声量中还透着一股子清音脆软,只是双目定那被他牢牢坐在身下的男子。而那神色迷离的主人家,正是他的嫡亲兄长无错。

      “嗯……”那年长一个似是醉了,口中胡乱答着,眯了双眼贪图地望去,只望见那眼前之人目色清澄,此时映了自己眉梢一点红痣,就仿佛映成了他的名——橙夜。

      “红夜,我爱极自己的名姓,只因我中有你。”弟弟曾半是天真地说出那番可怖的话来,“因此若有一日,你要弃我而去,那橙夜还宁可看着哥哥你死。”

      红夜没回他,只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倒似是个默许的意思了。

      于是之后更诉不尽那两厢的抵死缠绵,仿佛没有了尽头,只堪堪揉碎了那遍地的残红。

      “孽子!真正是遭雷劈的孽子!我怎么会生出你们这两个畜生——……”

      ——鞭子打在身上,皮肉绽开了,纵横交错的鲜血如怒放牡丹,凶狠得张牙舞爪。两鬓斑白的父亲气得全身颤抖。母亲在一旁苦苦哀求,哭得只怕要肝肠寸断了。而全不知真相的一干仆役,几乎在一夜间撤换了一个完全。

      橙夜遭他爹娘关在房中,神色如木如痴。亲自送了饭菜过来的母亲早已双目红肿。哭道:“橙儿,你和红儿是亲兄弟啊。你俩怎能罔顾伦常?如今行出的这些事,全是造孽的啊……”

      为人子的那一个却充耳不闻,只是见有人来,便把一双拳头砰砰砸着门框,他此时心中悲苦已极,全不注意力道,那声响直震得妇人心神恍惚。她心中不忍,便透漏道:“橙儿,你爹这次铁了心要你两个分开,红儿明日即动身,前去扬州别庄。我们已在那里给他寻了门可心的亲事。你年少无知受人迷惑,才犯下这等大错,如今只得心痛一时,等过些时日,心思淡了,也便全当从没有过这回事……橙儿,你就答应娘,当可对你哥哥死心了。”

      橙夜听了此番说话,却忽然变出一副凄绝已极的恐怖形状,发了狂般一气捶打,俄顷竟已是满手鲜血淋漓,口中只顾大呼,“不信!不让我见他,就是打死了我也不信,不要忘!不会忘!”

      那为人亲母的这一个被他骇到,只得惊恐地伸出手去,颤巍巍包住他血肉模糊的的手。

      橙夜于是双膝跪了下来,额头不住顿地,哀求道:“娘亲……许孩儿见哥哥最后一面……”

      冲着这一声娘亲,妇人一时失了神智。门才一打开,橙夜便拔足狂奔而去。

      怔忡间望向这空荡荡的房间,还有那被打翻在地的菜饭,那妇人心头一凉,才明白自己作了不可挽回的错事。她的一双儿子都性烈,尤其是这小儿子,如此放他离开到他兄长身边,后果如何,她一早便该料得。

      已经太迟。红夜屋内,此刻满是扎眼的红,沾了血的匕首弃在一旁。橙夜失心地瘫坐在地上,口中不知在低低地诉说着什么,在他怀里,是方才气绝不久的兄长。满身满脸的血,浸透了一身,映得连窗户纸都红彤彤的,一片厉色。

      妇人终是受不住,呼抢了一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红夜……”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那地上静静流淌的血。那是接近红色的橙。

      第四篇:宦青

      “青叔,你也有一起听着么?是红夜,红夜在唤我呢……”

      站在少爷身后,宦青担忧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少爷。可那人的心,却似乎留在了十年前来不及带走。

      “是红夜。……橙夜橙夜的,一声声,一声声分明就是在唤我呢……”

      宦橙夜侧了头,细细地听着。风吹起面前荷塘中的残叶,掀起几丝微小的水波,平静却毫无声响,少爷的脸上露出傻气的笑容,“哥哥他,果然还是要我的。”

      “近日老爷的身子每况愈下,少爷,少爷不要再教老爷担心了。”

      只是回他的却是橙夜的失神话语:“是红夜,红夜在唤我了……”

      寒冬很快就要来了,宦青披着蓑衣在荷花池边打下一根根的木桩。

      北方天寒,不久之后池面上恐怕就要结上一层冰了,这么冷的天气,万一有人失足掉下去,那铁定是救不活了的。

      仰头看了一眼近年来已渐渐冷清的宦府,少数几个下人也因为天寒而躲着偷懒。惟有池子边上的那棵老樟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挺着腰杆。而人却比不得它,是如此脆弱不堪。

      “青叔,要奴家来做个帮手么?”

      耳中听得那一把温和女声,宦青顿时堆起了满脸的笑纹,原来是少夫人啊!

      到底可惜了这么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啊!少爷因为心魔,对少夫人难免生份,不过好在少夫人此时也有了身孕,到小小少爷生下来的时候,只愿少爷会收了放在那个死人身上的心吧。

      “使不得使不得,少夫人,被旁人知道,老奴是要被责罚的……”

      女子倒也不强求,却仍旧静立一旁。宦青疑惑间抬了头。才见那女子畏缩地又道:“青叔,其实……奴家是有话要问你来的……”

      自扬州老人便侍侯着,那女子自然也同他较为亲近,只是此刻她却仍是有些许犹豫着,半晌才道:“奴家实在是因心头大是疑惑,到了这里后,才似乎察觉相公和他大哥……他们之间仿佛有……”

      女子并未说完,嗫嚅了半晌却仿佛羞极,只狠狠地捂了脸,匆忙跑开去了。

      宦青也不追她,叹口气回身钉了一根木桩下去,猛然间,有鲜红色的血,从那锐物打入的地方汩汩冒了出来,一直流进了荷花池里,池面阵阵微荡,随后一圈接连一圈,漾开了一池子血色的涟漪,艳美已极。

      踮了足尖,宦青小心地望过去。只见那荷塘之中,静静浮起了一颗惨白的头颅,那曾熟悉的容颜,依旧是那般艳色无双。

      与十年前并无二致,依旧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优柔,如墨般的长发一直披散到腰间,穿附在一身朱墨色的衣衫之中,姿容华美,轻飘飘立在水面上,只留下一池森森妖魅之气。

      教小少爷刻骨铭心的兄长啊……

      不几日,池里果真结起了冰。年迈的老爷顶着寒风扶着池边的木桩,久久伫立。

      “红夜被关住了……”这几日,少爷换了种说法,只听的家里众人心下莫不惶然。

      在暖春来临之际,少夫人十月怀胎,产下麟儿。

      荷花池的冰化了,失了踪影已有几月的少爷的尸体从水底下浮了上来。宦青不顾一身老骨跳了下水去。

      少爷的两只足上紧紧的缠绕着乌黑的发丝,随后,另一具腐骨也终于被拖上岸来。老爷夫人见之,不由得嚎哭出声。

      十年的梦终于醒了……

      “据闻相公的大哥这边眉尾也有这么一颗朱砂,既然相公生前如此惦念大哥,干脆孩子的名字就取做红夜可好?”

      听着母亲优柔的声音,那不满一月的孩子咯咯笑了。

      满屋子的众人眼里望着这新生的孩子,俱都暂且遗忘了前日里的伤痛。

      而这时,宦青却惊奇地瞧见,小小少爷那少见的琥珀色瞳人里,正映了床头那一对火红流苏,竟分明融合成了一片触目的橙。

      (红夜·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和朋友无意中说起这个文,然后人说俺栏子锁了,垃圾区解锁无益,于是如今在短篇合集里重新发一下,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锁,这个文貌似还好,没啥需要和谐的地方,总之该和谐的,这次顺便也做了少许修改,于是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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