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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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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巧的一方院落内,进来芳香四溢。崔玉将白凝辉主仆迎进来,亲奉了杯茶道:“他去前面铺子里了,我这就去请他。”
白凝辉让她在一旁坐下,“不急。我有些话正想和你说。”崔玉忙要再起身,被白凝辉压着坐了,还有些忐忑不安,“我打算去建州。”
崔玉听着愣了片刻,不知她是改变主意还是照旧,忍住苦涩应道:“那老爷夫人一定欣喜。不知表小姐何时启程?”
白凝辉叹了口气,“我说过,就算我去建州,也不会是答应舅母的提议。我这回计划去建州,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你和表弟在京中还是一样。”
话虽如此,但是当初让林南晓来京,为的就是照应白凝辉。一旦他俩结成连理,定然要回建州的。
见她微低着头,白凝辉复叹,“你不要多心。”说完又觉得好没意思,索性不再提起,让白芷把做好的衣裳鞋帽和端午节礼拿出来。端午节礼都是寻常惯见的纨扇香袋,而鞋帽针线细密,衣上的老虎栩栩如生。
“表小姐的手真巧,海儿一定喜欢。”崔玉忙让人把孩子带过来,在他面前比划,给他戴上老虎小帽,脸蕴笑意,“正合适呢。”
白凝辉笑道:“我从不动针线。都是白芷和连乔做的,她们年纪虽小,手上功夫却娴熟。”
白芷在旁忙谦虚应道:“就怕做得不合身,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多谢两位姑娘费心。”
崔玉刚说完,海儿趁她不留神戴着帽子闯入白凝辉怀中,扭着身子与她撒娇卖乖,“姑姑,过节那天爹和娘带我出去玩,姑姑和我一起去。”
白凝辉正要拒绝,就听崔玉道:“正是呢。昨天还和他提起,表小姐如今不在府里住着。若端午不回去,还请到我们家来。虽是家常便饭比不得伯府,但姐弟难得团聚一回。白日里他想带着海儿去金明池,表小姐若不嫌烦,也请和我们一道去。”
白凝辉时隔多年才于去年又在永昌伯府过了端午,还和以前一样。表面一团和气,私底下暗流涌动硝烟四起,各房里暗地里攀比,唇枪舌剑不饶人,又约束众人不要外出凑热闹,的确不如在外自在。金明池盛会,还是未随父赴任前偷偷去过一回,不知如今盛景。一旦离开云阳,此生恐怕难再见。她沉吟片刻,就此答应。
而连乔听她答应,稚气未脱的脸上立露惊喜。白凝辉失笑,连乔羞赧道:“我常听人说端午金明池可热闹了。”
崔玉笑道:“连乔姑娘说的没错。金明池每年三月对外开放,端午之后就要禁止寻常百姓进出。若错过端午,就要等明年。端午那日龙舟竞渡和水戏表演,百姓尽出,万人空巷。我在建州可没见过这般热闹。”
海儿揪着白凝辉衣裳前襟,听说她去兴奋异常。众人都笑,他又害羞得跑进母亲怀中把小脸儿藏起来,一室笑不可抑。白凝辉坐了一阵儿,因记得崔玉曾说出了几种新香,便直接去铺子里寻林南晓。崔玉不好不陪,吩咐乳母看紧孩子,自己一道过来。
两地相隔不远,步行即达。道旁的商户已挂上了束束蜀葵榴花和艾草菖蒲,作为辟邪之用。虽已到下昼,人流不息,应节诸物应接不暇。
“表小姐,到了。”崔玉先进了铺子里,伙计们见她来,忙上前道,“公子在里头呢。”
白凝辉倒是头一回来,两面墙都做了满墙的木柜,举目好奇看了几眼,方搴衣踏过门槛。林南晓在内已听得声音,撩开当中的帘子出来,见是她先一愣,随即恭敬作揖,“表姐。”
白凝辉和表弟并不是很亲近。林南晓本就比她小上三岁,她到建州时表弟还是孩童。而且朦朦胧胧父母所希望,尤其中间夹杂着崔玉,两人以往见面不少尴尬。
崔玉道:“京中上回斗香,我记得你买下了方子调制。表小姐说要试试这香。”
林南晓将她们引入后堂。比前面不同,后方专设了品香的香室,陈置清朴典雅。当中一张小几,双耳小炉未点正待客来。林南晓拨出香炭放入其中,上面隔着银叶,挑出几点香片置在银叶之上。不一会儿,袅袅轻烟随之而起。
白凝辉心中忽动,“是荷香?”轻淡淡的香气细微如丝,绵柔似水。仿佛清晨立身莲池,轻雾未散透不见花容,先有香气盈怀。
“是,这香清雅不腻。是那日香会中的三甲。还有一众疏梅香,表姐可要一试?”
白凝辉轻轻摇头,这香已乱了她的心神,莫名想起那未完成的荷香。她莞尔再问,“那可有傍晚时分的荷香?”
林南晓不解,“表姐何意?”
白凝辉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忙笑了笑解释说:“我闻着这香似黎明熹微时分的荷花香气,所以想有没有与之相对应的荷香。”
林南晓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表姐若是想要,我留意着。要是得了就给表姐送去。”
白凝辉已失品香心,闻言只笑不语。恰逢外面有客来,林南晓出去待客。崔玉又泡了茶,她借故饮茶悄悄沉心,却嫌自己无故生波。崔玉见她一心品茶,安心陪坐。
一室静悄悄,唯有香气萦绕,似见凌波步。一杯茶见底,白凝辉还有些话想要拜托林南晓,正要掀帘出去,忽听得外面熟悉声。
是梁沐……他来做什么?
白凝辉停在帘后,扯过裙裳不露端倪。只听得梁沐再道:“不是这种荷香,约莫是傍晚时候的荷香,有晚风袭来。”白凝辉登时愕然,心道何来这么巧。我心里想着这个,他就来寻。
“这么巧?”是林南晓失笑,只觉得过于巧合,“今日可有两个人问起晚风芙蕖香了。”
晚风芙蕖,倚风自笑。母亲当年那句评语,对于梁沐来说的确合适。白凝辉念在嘴边,傍晚余晖洒遍如金照映碧荷的盛景如在眼前。
“哦?”梁沐也讶异,“还有谁呢?”
白凝辉生怕他说出自己来,一颗心提到喉口,想出声警示又觉不妥,只得额头抵墙暗自祈祷。她不欲再见梁沐,不愿再被窥见端倪,可又因为梁沐不曾忘怀此事而心潮激荡。
“是我表姐。”
听林南晓如此回应,白凝辉的心噗通落地。她虽与梁沐提起过建州的舅父一家,料想梁沐未必记得。她咬牙恨恨地想,毕竟她说的许多话都被当做耳旁风。
果然梁沐未生疑,听过就罢。
林南晓拱手再道:“这香暂时没有的。若您有需要,我让人留意着,有了再给您送过去。”
隔着咫尺,梁沐早察觉帘后有人,只以为平常。方才刹那间呼吸已乱才蓦然心领神会,还有谁和他心有灵犀同道晚荷。再细瞧,帘下露着一角藕色裙衣。记起白凝辉曾说过,建州的林家舅父经营香料生意。莫非刚才提起这香的就是阿凝,而她现在只和他隔着几步之遥?
梁沐微勾唇角,眼中轻笑浮跃,道:“好。不知老板贵姓?”
“鄙姓林,名南晓。”
果然!梁沐暗笑不已,紧盯着那道帘子不放,帘幕微动。他负手过去,想要入内窥探究竟。林南晓忙拦住一脸为难,“对不住,后堂还有女客。”
急促的脚步瞬间退后,梁沐心道可惜,却知不可冒犯她。转念就故意高声问:“既无晚风荷香,那可有木樨香?不过并非纯粹的木樨,比常见的要轻淡一些。就像现在隐隐约约闻到的味道。”
荷香灭,取而代之的是白凝辉的衣香。常用云樨香熏染,拂掠间似朦朦月华浅淡。话刚出口,白凝辉就知他猜透,故意而为。她想走,又怕他有惊人之语,不得不暂做停留。
林南晓道:“莫非您说的是云樨香?这香我家是不出售的,不过与云樨相近的还有其他以月桂为主导制成的香。”
好在梁沐重拿轻放,不欲探究深意。白凝辉停下来听了片刻,直到再听不见他的声方轻轻掀开半重帘幕,招手林南晓进去。
“今天来还有件事拜托你。这封信烦劳你让人送回建州。”后室中再无旁人,崔玉也避了出去。白凝辉索性说得直白些,“我打算去建州。”
林南晓倒有些呆愣,他也知父母意。此前几次来书说明催促,白凝辉都婉拒。今次白凝辉已下决定,他却还未想得明白。
“崔玉是个好姑娘。和你在一起这么些年,你为什么不和舅父舅母提呢?”虽打定主意不管他人事,白凝辉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不会是你们之间的绊脚石。”
“表姐?”
白凝辉微微一笑,“建州家中有制香坊,你曾提过舅母有招揽女子制香。我家传渊源,自幼与香为伴,可闻香识人,可能胜任一二?”她闲时制香,若有所得便遣人送来方子。如今铺子里有几款就是她所调制,林南晓当然知道她对于香事如数家珍。
“依靠母亲给我的嫁妆,只要不奢华过度,我后半生可富贵无虑。只是倘若父亲离我而去,我独自一人怕守不住这些财产。到建州,只为庇护之所。你和大表哥都是品行端正之人,就如同我的亲兄弟一般。”
她说得浅显明白,林南晓也听得了然于胸。崔玉温柔和顺,和他自幼相伴,早前已委屈了她。因父母之愿,他不敢提。若白凝辉愿事先说明一二,料想母亲也能让步。
“这封信我已说清缘由。我固执如此,只求舅母体谅我。”
林南晓道:“表姐放宽心。母亲向来疼爱你,一定会应你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