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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个食死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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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尔没在病房待太久,不难理解,虽然他名义上是来医院“陪伴好友”,但也就是走个程序,不可能真的把时间耗在这儿。他们平时出门的机会可不多,难得有一次无人监督,他当然要去做自己的事。
“要我帮忙吗?”
玛格达没问他去哪,只是从床上坐起身,盯着门框边的少年。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爱多管闲事。”尽管矛盾已经解开,他的嘴还是那么毒,驻足在门前,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不需要,不准跟过来。”
说罢,里德尔把门关拢,规律的足音由大及小,渐渐消失在耳畔。她望着磨砂玻璃外朦胧的灯光,低头沉思起来,看到骨折的小拇指肿起紫红色的肉块,畸形地扭曲着,犹如一朵绽放的灯笼花。她尝试活动指节,手臂生理性抽搐了一下,疼痛沿神经传向四肢。玛格达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伦敦市政医院的技术并不怎么样,这种简单的骨折伤,用魔法或魔药治疗,不出两天就能痊愈,以麻瓜的方式,却要躺上好几个月。她只有这一晚,科尔夫人不会支付高昂的住院费,除非教会创办的慈善医院愿意收她。
但她已经足够幸运。
要不是赛利夫妇为她留下了一笔不菲的捐款,在这个动荡的时期,随意包扎一下,在恶劣的环境里等待愈合,或者干脆迎来死亡或残疾,才是普通孤儿的命运。
被毒蛇咬伤的克里斯,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他的小腿大面积糜烂,掀开裤腿是一片狰狞的肿胀,令他连走路都困难。而原本,他是不至于如此的,只是没能得到妥善的医治。
玛格达躺在枕头上,感到格外快乐,听着走廊接连不断的推车声,回想作为女巫度过的一生。
不久,她沉沉睡去,梦里有父亲,有母亲,有哥哥妹妹,还有一段段露水姻缘。第一次上床、第一次抱女人、第一次死去……她甚至想起首次分院的情景;“哦,十分艰难的决定。你和你父亲当年的情况一模一样,聪慧过人,而且勤奋求知,同时,也野心勃勃,意志坚定——”彼时的她对未来信心满满,看向斯莱特林的长桌。
年轻的她对分院帽说:“我要去那里。”
“好吧。”那顶破烂的帽子在她头上动了动,“和阿尔维斯·布拉德莱一样的选择,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在那做出一番事业的……斯莱特林!”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迎着微弱的掌声,视野像水雾般模糊。玛格达坐了下来,在她惝恍迷离在视线中,长桌上的人一个个改变,上一秒和她打招呼的女孩,转瞬堙灭在迷雾里。人们如朝露般易逝,生生死死,缥缈无定。一切都在转移,一切都在更迭,只有她俯首不语,于生死之间,巍然不动。
不知过去多久,一个身形清晰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穿过影影绰绰的淡霭,径直往斯莱特林长桌走来。
“你好。”他站到她对面,动作优雅,伸出纤瘦的手腕,“我是汤姆·里德尔。”
“只有你是清晰的。”玛格达惊奇地看着他。
“当然,对于你来说,我是明晰而具体的存在。唯有我能陪你走到最后一刻,填满你虚无的人生,他们只是流弹罢了。”
“我见过很多优秀的人。”
“但你从未遇到过我,不是吗?”
……
打断浅眠的,是一道刺眼的白光,病房的昏黑顿时裂开明亮的灯光。玛格达睁开双眼,发现房门敞开着,里德尔站在床边,俯身盯着她看,他们的脸只有半指的距离,充满消毒水的寂静空气中,能听到彼此轻缓的呼吸。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树叶。他那身衬衣湿漉漉的,被水浸润的头发贴在耳后,显然刚回来不久。
他勾了勾唇角,笃定道:“你梦到我了。”
里德尔的声音像一滴透明的水,低声细语,似有若无,洒进这场雨里,成了千万水珠中的一个,击打着树枝和叶片,充满房间的每个角落。
“是的。”玛格达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摸到潮湿的水渍,他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挣脱,“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梦见你在霍格沃茨,还进了斯莱特林。爸爸也是一个斯莱特林。”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盯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反问:“你妈妈呢?”
“什么?”
“你爸爸是斯莱特林,你妈妈是哪个学院的?”
这真个新奇的问题,他很少关心玛格达的私事,他所了解的,都是她主动说出来的。
她经常陈述过去的生活,各种繁琐的细枝末节,不仅讲给里德尔,更是说给自己听——她害怕终有一日,在枯燥而漫长的生命中,会遗忘了自己是谁。
“母亲不在霍格沃茨读书,她毕业于德姆斯特朗。”她坦诚地回答,看上去很高兴,“是北方的学校。”
这一次复生前,玛格达遵循格林德沃的命令,在母亲的故乡待了十多年。可能是追求稳扎稳打、循序渐进,也可能是忌惮什么,总之,他一直不曾将势力发展到英国,若非她心血来潮回来一趟,也不会被关进英国的巫师监狱。
里德尔坐在陪护床上,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表情平静,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不过是随口一问。他们不再说话,也不看彼此的脸,各自盯着流下淋漓雨水的玻璃窗。
“你今晚睡在哪里?”
屋内只有一张床,角落的陪护床狭小而冷硬,被罩都是旧的。
“你睡地板。”里德尔随意偏偏下颏,并不顾及她的伤势,恶劣地笑了一声,“你不是愿意做任何事吗,为我腾一张床出来,应该不算什么吧?”
玛格达眨眨眼睛,抬起捆着石膏的手臂,绷带一端固定在病床支架上:“护士给我重新包扎过,不能随便下床。”她边说边慢慢移动身体,很快,空出小半张床铺,宽大的病号服被掀起一角。她尽量蜷缩半身,躺在靠窗的那侧,定定地看着他。
面对这个状况,他犹豫了一下,微亮的黑眼睛融在夜色中,仿佛猫头鹰锐利的双瞳。最后,他还是躺了上去。
在他的寝室时,玛格达睡在斯塔布斯的床上。两张床相距半米,中间没有安置床帘,掀起眼皮就能看到另一边,他们虽然不曾真正同床共枕,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拿东西擦一擦吧,你会生病的。”
她躺在没有枕头的那一边,伸手碰了碰被他的头发浸湿的床单,床只够躺一个成年人,他们的身体更瘦小,手肘紧紧挨在一块儿。
里德尔径直拍开她的手,将被单盖在湿乎乎的胸口,翻身闭上眼睛:“不用你管。”
“好吧。”她没坚持劝说他,也翻了个身,手指捏住被角,骨折的小拇指藏在里边,显得臃肿可怖。她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衣服上的水渍却淹没在床单间,一点点蔓延、扩散。肋骨被浸得冰凉,某个瞬间,她感到肋骨泡在汤姆年轻的身体散逸而出的分泌物之中。野蛮的欲.望升腾而起。
孤儿院的夜晚并不比市政医院安静多少,他们习惯了喧闹的环境,脊背对着脊背,在杂乱的声音中安然入眠。雨依然在下,拼命敲打着窗门。
夜半时分,里德尔在睡梦中才感受到寒冷,潮润的头发贴在湿透的枕头上,冷得人直打哆嗦。他拉紧棉被,受冻的躯干下意识向暖源挪移。女孩绵长的吐息轻扫着他的脖颈。
半晌,一股和煦的温热裹挟了他。有什么东西紧贴着他的皮肤,充满柔情的暖意,草木炭烬的气味充斥着鼻腔,似乎有一条蛇形的、通体炙热的活物,将他整个都吞了进去。他尝试睁开眼睛,只是太过疲惫,下一秒,就忍不住合拢眼皮。
“晚安。”
模糊的意识中,他听见这么一句话。
*
他们是被推门的嘎吱声吵醒的。大约清晨五点,女佣玛莎来到病房前,手里提着采购袋,一副不开心的神色,口中嘟囔着听不清的单词,粗暴地拧开了把手,门外豁亮的日光蜂拥而入,惊醒了床上酣睡的少男少女。
“汤姆,玛格达!到回去的时候了——”她把半截身子探进来,往房里随意看了看,嗓音蓦然一顿。
玛莎古怪地望着床上依偎的男女:他们明显还没清醒,里德尔蜷在玛格达怀中,手指紧紧掐住她的手腕,姿态亲密,难舍难分;一身病号服的姑娘睡颜恬静,长发被他压在胳膊下,没骨折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身体。
“你们在干什么?”
她注意到潮湿的床单,以及偏移了几厘米的病床,瞠目结舌:“你们才多大啊。听着,这事如果让科尔夫人知道,她会骂你们的。”
里德尔支起身体,感觉脑袋隐隐作痛,听到这句话,莫名其妙地看着玛莎。
与性知识匮乏的他不同,玛格达立刻领会了她的潜台词,不过没有急着解释,或者撇清关系,反而露出一脸沉思的表情:“科尔夫人还管谈恋爱吗?”
“不,但你们年纪太小了,至少不应该……不应该上床,能听明白吗?”玛莎满脸不赞成。
“你说的对。”
这时,里德尔总算回过味儿来,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刚想说点什么,玛莎已经关上门,似乎默认了他们的不正当关系,还让他们赶紧换衣服,“清理一下自己“,并且“不要再有第二次,我会转告科尔夫人”。她只在门外等十分钟。
他们相对无言,默默穿上外套。尽管他神情冷漠,就像在和她发火一样,但她敢担保刚才看到他脸红了,就在头脑终于清醒、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有多亲密,而且丢脸的记忆复苏,想起昨晚正是他主动抱过去时。
“你是在害羞吗?”玛格达若有所思地问。
“……闭嘴。”里德尔咬牙切齿,猛地甩开房门,语调凶狠,急匆匆的背影却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由于昨夜淋了雨睡觉,他自从回到孤儿院,就一直头晕眼花,脸色发白,午饭也没有胃口,似乎是感冒的前兆。玛格达想帮手脚疲软的他换下湿衣服,却被瞪了一眼。
他的嗓音充满浓浓的嘶哑,几乎是气音:“别烦我。”
“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不换掉衣服的话,你会发烧的。科尔夫人很缺钱,她不会给你看医生的。”她一个个解开他黑色衬衫上的纽扣。
“我能自己换!”少年一把将外套扯回去,气恼地喊道。
玛格达摊手表示明白,坐在斯塔布斯的床边,看着他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褪下衣物。脱到肩膀的时候,他皱眉瞥向她,但她没领会他的意思,依旧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白净的皮肤,视线犹如一根铁钉,牢牢固定在他身上。
屋内缄默了片刻,他们只是对视着,谁都没说话。大概持续了四五秒,他忍无可忍地说:“转过去。”
“啊?”
她歪歪脑袋,发出一个透着清澈愚蠢的单音节。
里德尔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很快,床头柜上的水壶凭空飞了起来,狠狠砸在她头顶,一阵“砰”的清脆巨响,在房间里久久飘荡着。壶中溢出的水浸湿了她的脸。
玛格达被砸得闷哼一声,额角肿起小小的红包。她伸手摸向脸颊,冰冷的水渍沾到手心上,再次感慨一下:“好多水,你把我头砸破了吗?”
“你真聪明,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伤口能流水。”他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她压根不在乎那个水壶,随便拿手背擦擦浸湿的地方,奇怪地问:“你这是渴了吗,怎么还不脱?”
“滚出去。”里德尔手指向木板门。
“你到底怎么了。”她纳闷极了,“生气了?但昨天晚上真的是你凑过来抱我,我才搂住你的,主要是你看起来很冷,身体都在打哆嗦……”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