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死后太子火葬场》橘舒

2、再次相遇

　　一处破败荒芜的宫殿

　　殿前长满了野草与青苔，久未修葺，殿门朱漆已堪堪掉落，一阵寒风袭来，门上的铁锁发出咚咚响声，寂静深夜中尽显萧瑟与荒凉。

　　不知过了许久，殿门内传来一女子的咳嗽声。

　　一声又一声。

　　虚乏无力。

　　一守夜的嬷嬷闻声，急步推开房门，点上榻前的油灯。

　　她面色十分焦急，不知自家主儿是发生何事了，俯身喊了句：“公主？”

　　“咳咳--咳咳--”

　　榻上的女子此刻一身亵衣，脸色苍白，一头墨发散在床上，垫着玉枕却睡不安稳，一双如藕般白皙嫩滑的手露出半截，垂在榻沿，呼吸紊乱急促。

　　嬷嬷赶紧倒杯水，伺候着李清黎饮用。

　　榻上的主人公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渐渐意识回笼，睁开了双眼。

　　“嬷嬷，几更天了？”

　　李清黎方才被噩梦惊醒，如今见到刘嬷嬷，长吁一口气，捂着心口问。

　　“回公主的话，已三更天。”

　　那嬷嬷是皇贵妃的陪嫁侍女，自李清黎出生后，打小就在李清黎身边伺候着。

　　当年的巫蛊案，皇贵妃意外受牵连，获罪自裁。

　　永泰帝将李清黎关在冷宫之中，一关就是五年之久。

　　“是么？那这漫漫长夜还有得熬。”

　　李清黎记得自己撞墙身亡，血溅金銮殿后，失去意识很长时间。之后一睁眼便是在这冷宫里。

　　与前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冷宫。

　　她细细盘算着日子，年关将至，记忆中的那人就快到达北汉了。

　　“公主，奴婢就在这陪着你，你睡吧。”

　　李清黎实在没了睡意，这寒月里尚宫局给的炭实在太少，她身上盖着三层锦被，还是能感到冰冷刺骨的寒意，双手双脚冻得发抖。

　　她想起了前世，她身子不好一向畏寒，一到寒月，夜里他就会将她抱在怀里，为她捂手暖脚，驱散寒意。
　　她本以为自己能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可最终还是抵不过老天的戏弄。

　　“公主在想什么？”刘嬷嬷从外又拿了几个汤婆子进来，塞进李清黎的被褥里，见李清黎一脸愁容，似有心事，便出声问。

　　“嬷嬷，明日南燕太子的仪仗队是不是就要到北汉了？”

　　被褥里稍稍暖和了些，她缩了缩身子，柔荑攥紧被子。

　　窗外轰隆一声响，下起了急雨，雨水裹挟着冷风从对面的小窗里涌入。

　　她的话在深冷的雨夜中回荡在房内。

　　“是啊，明天就到了。”

　　刘嬷嬷知道她的心思，无奈地叹了声：“公主莫要多想，也许明日陛下便会下诏，释了公主出冷宫。毕竟南燕有意与北汉联姻，天下人皆知，这联姻对象势必是要在一众公主中选的。”

　　刘嬷嬷顺势坐在榻前的地面上，一双布满细纹的手将李清黎额上的几缕秀发拨到脑后，不停地宽慰着她。

　　李清黎没吭声，只是缓缓地阖上了眼。

　　她何尝不知那位南燕的太子殿下此次前来北汉的目的是为了联姻。

　　她记得上一世，他出访北汉，向她父皇求娶一位公主为妻。

　　她最终如愿地联姻南燕，成为他的太子妃。

　　李清黎想着那些前尘往事，眼皮开始发烫，想着想着眼里就盛满了泪珠。

　　她对他的思念愈发强烈。

　　殿下
　　不知你今生是否还记得我。

　　*
　　这冷宫里伺候她的就只有三人。
　　刘嬷嬷，宫女小莲，以及小太监杨成。

　　李清黎起身后，坐在妆台前，宫女小莲打开妆奁，为李清黎敷妆。

　　李清黎瞅着铜镜，微微出神。

　　她记得前世与齐烨的相遇，是在雨花台。

　　那时他在年宴上饮多了酒，迷了路。

　　当天是母妃的忌日，她偷溜出冷宫，跑到雨花台，偷偷祭拜。

　　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她脚下一个趔趄，刚好被他扶了起来。

　　李清黎记得，当天的他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她抱在怀里。

　　为她披上羽衣鹤氅，细声问她冷不冷。

　　她第一次觉得，世界上竟有如此温情的男子。

　　后来他向她父皇求娶一位北汉公主为太子妃。

　　那个人，便是她。

　　她记得圣旨下来那天，是她前世最开心的一天。

　　李清黎看向窗外，大雪茫茫。

　　今夜就是大年夜，南燕来使，北汉必定要以国宴相迎。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涌现。

　　她想复制前世的初遇，堵一次。

　　赌他今天晚上到底会不会来。

　　李清黎想了片刻，朝门外喊了一声：“小成子？"

　　"诶。”
　　一个小太监低头走入殿内，毕恭毕敬地朝李清黎行礼：“公主万安，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过来。”
　　他走过去半蹲在地上，同时李清黎让小莲也半弓着身子，然后她小声地在两人耳后开口。

　　小成子与小莲皆是一惊。

　　“这...公主...不太好吧，要是被皇上知道，要掉脑袋的。”小成子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李清黎瞪他一眼。

　　“就一个时辰而已，你们若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

　　“可是公主...”

　　"没有可是，要是继续在这冷宫呆下去，不被饿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尚宫局就是个狗仗人势的，惯会看主子脸色行事，哪个宫得势就去巴结谁。

　　当初她母妃得宠时，每当西域进贡了骡子黛，远山石，绫罗绸缎等好东西，都是第一个往承安殿送。

　　如今她失势，就连区区的炭火都吝啬给。

　　在这宫内，没了荣宠，所有人都会来踩你一脚。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巴不得你从此死在冷宫里。

　　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
　　夜深

　　小成子拿了一壶酒，与门口的侍卫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畅饮。

　　一会后，那侍卫晕倒在地。

　　李清黎悄悄地从冷宫门口溜了出去。

　　她整个人都缩在大氅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低头扫视下周围，见四周无人，径直小跑着朝雨花台溜去。

　　留下殿内的一众人急得跺脚，希望她可以早点回来。

　　要是让圣上知道她偷偷溜出冷宫，准没好果子吃。

　　*
　　半刻钟后。

　　李清黎到了雨花台。

　　雨花台空空荡荡，周围花草凋零碎落。

　　冷寂的寒夜里，一串串脚印落在雪地里。

　　她等啊等。

　　等了好久，心心念念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她忽然哭出声。

　　雨花台是永泰帝为李清黎母亲打造的，自她母亲获罪去世后，废置至今。

　　宫人许久未打扫过宫殿，台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李清黎不顾脏乱地坐在台阶上，双膝合拢，将脸埋在膝盖中，久久未抬头，小声地啜泣。

　　她今天晚上怀揣着满满的希翼前来。

　　她本以为可以顺利见到他。

　　前世她身亡之前，曾向老天祈求，若是能重活一世，一定要和他再相见。

　　上辈子没能救活他，成为她永生永世的遗憾。

　　她真的，真的不想今生再与她错过。

　　李清黎坐在台阶上，冷风冻得她鼻尖通红，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扑簌流下，一滴滴地落在洁白的雪地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死心，打算回去时，耳畔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在深夜中，特别醒耳。

　　李清黎的心瞬间被攥紧，她顺着那道脚步声望去。

　　一道修长的身影隐于月色中。

　　月白锦袍，龙章凤仪，气质卓然，伫立阶下。

　　李清黎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愣了许久，只到耳边传来冷寒的一句询问：“是何人在此哭泣？”

　　她骤然回过神来。

　　那人徐徐走来，在她身边停下。

　　她抬头望他，只见他又重复了一句：“你是何人？"

　　李清黎如挨雷劈，心头发哽，说不出话。

　　他竟问她是何人?

　　何人？

　　她心中登时有一个不好的想法。

　　难道他今生——

　　全然忘了前世的记忆么。

　　李清黎心中大惊。

　　随后抹了抹眼里的泪，迅疾地从地上起身，却不曾想方才坐太久，脚下一动，就往前栽去。

　　“小心。”

　　眼前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情急之下，他的伞已扔在地面，此时两手分别抓着她的手臂。

　　她的手臂柔软细嫩，就那么隔着一层布料，齐烨低头就看见，怀里的女子脸色微红。

　　他眼神暗了几分，连忙放开李清黎，朝后退缩了几步。

　　李清黎站稳后，望着那双冷寒的眼，片刻后朝他盈盈福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他语气淡淡，毫无波澜起伏。

　　李清黎心中顿痛，还是不愿相信他不认得自己，试探性地问了句：“殿下当真不认得我是谁？”

　　四目相对，眼前女子眸里闪过点点泪光。

　　在月色下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空中安静一瞬。

　　少顷，寂静深夜中，他唇角轻启。

　　“孤，不认得你。”

　　短短一句，她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