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茧》食饭咩

1、初见

　　十岁那年，余诲被母亲送去了外婆家。

　　外婆大概不喜欢自己，纵然她不会像妈妈一样骂余诲，还会给她做好吃的，但是余诲就是知道，外婆并不喜欢自己。

　　外婆几乎不怎么理会余诲，仿佛她是哪里捡回来的流浪猫，给口饭已是仁至义尽。

　　对此，没人管，但吃得饱的小余诲没有分太多的心思哀伤。她被书架上的书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每天吃完饭，余诲都会在书架上取一本书，窝在阳台的躺椅上，一看就是一整天。

　　这些书很厚，并不是给孩子看的，余诲读的一知半解，却依旧乐此不疲。

　　终于熬过炎热的八月，在家捂了一个月的余诲并不见白。外婆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个崭新的书包，放在余诲的床上。

　　粉色的，印着米老鼠的书包，曾是余诲年少时的梦想，她抱着书包，边跑边叫嚷着：“外婆！外婆！”

　　外婆正在厨房做饭，闻言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明天要开始上学了。”

　　余诲小脸红扑扑的，对外婆的冷淡毫不在意，她举起手里的书包，手指指着带着蝴蝶结的米奇。“外婆，这是米老鼠，以前我们班也有个同学有这样的书包！”

　　小时候的余诲很黑，黑到看不清楚五官，唯独那双杏眼，明亮清丽，像极了母亲。

　　外婆看着那双盛满喜悦的眸子，愣了一下，又低下头接着切砧板上的茄子。

　　面对外婆的沉默，余诲似乎是习惯了，哼着小曲儿，蹦蹦跶跶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书包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看，突然就有点想念跟着妈妈在河西村的生活了。

　　——

　　九月一号，余诲背着米老鼠书包，喜滋滋的跟着外婆去学校。外婆和过世的外公都是退休教师，住在学校旁边的教师楼里。两人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学校，学校的大人小孩多，许是怕余诲被挤走了，外婆第一次牵起了她的手。

　　外婆的手心带着妥帖的凉意，让余诲悬着的心渐渐落定，直到走到挂着三（2）班牌子门口，外婆才放下余诲的手。

　　“这孩子之前在乡下读的书，有可能跟不上，麻烦您费心了。”

　　“哪里的话，费老师的孙女怎么会跟不上。”

　　余诲印象中的老师大多严肃刻板，说话这样温柔好听的还是第一次遇见，她仰着头，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女老师。她穿着粉色西服套装，长发盘成利落干净的丸子头，俏丽又时尚，与自己的母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老师，这孩子以后就麻烦你了。”

　　外婆说完最后一句客套话，把余诲往教室轻轻推了一下，转身走了。

　　余诲望着外婆的背影，觉得外婆好像变矮了。

　　王老师摸了摸余诲的头，指着中间第三排的空位，“以后你就坐那儿吧！”

　　“肖莱娣，”王老师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你是学习委员，要积极帮助新同学。”

　　肖莱娣年纪不大，却有着超乎年纪的成熟，立即表示自己会好好照顾余诲。

　　自此，余诲在曼城的生活才真正的打开序幕。

　　三小是曼城数一数二的小学，教育质量自然年比河西村要强的多，余诲跟起来多少有些吃力，尤其是语文。

　　“早cen，从san坡上，从坝......”

　　“停，停，停！”肖莱娣十指放在手心下放，做出制止的动作，“不是早cen,是早晨！还有不是san坡，是sh-an山坡！”

　　说话间，肖莱娣的马尾随着激动的主人一甩一甩，在阳光里扫出移动的光影。

　　余诲看着看着，突然想起自己院子里的水牛。夏季，蚊虫泛滥，水牛的长尾巴就没停过，余诲躺在树荫地下，被来来去去的光影催眠，不一会儿就会沉沉的睡过去。

　　“你、你怎么哭了？”

　　肖莱娣慌了，赶紧从书包里搜罗出早餐店顺的纸巾，来不及展开，就这么一团按在余诲的脸上，“别哭了，大不了我再教你几次。”

　　余诲却越哭越凶，眼泪像不要钱似的，簌簌的往下掉，也不出声，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肖莱娣家里有个刚满月的弟弟，除了喝奶睡觉就剩哭了，肖莱娣就只觉得烦，就想找块布把她嘴堵起来。怎么同样是哭，余诲的眼泪就这么惹人心疼呢？

　　“余诲，你别哭了，有什么事我都会罩着你的！”

　　那个早上，万里无云，空气在初秋的阳光下颤抖和闪光，十岁的余诲第一次意识到了离别。

　　余诲努力适应着曼城的生活，适应着没有麦垛和伙伴的秋天。

　　“去买瓶酱油。”

　　一张绿色的毛票塞进了余诲的手里。

　　这是余诲最爱干的活，买完酱油，剩下的钱还能买包干脆面。

　　她一路小跑，在转角处被一辆疾驰的自行车撞倒，“嘶”，余诲细嫩的皮肤被粗糙的水泥地面磨得生疼，手肘处渗出了血。

　　“草！你没事吧！”

　　自行车上的男孩有一刹那的惊慌，他双手扶住车把，双腿立在自行车的两边。

　　余诲摇摇头，捏着手里的绿色毛票，慢慢的站了起来。

　　“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

　　男孩穿着衬衣，牛仔裤，腕上还戴了只黑色的电子表，眉头紧皱，看起来很不耐烦。

　　余诲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我低头想从旁边绕过去，却听到转角的另一边有人说话，“刘洋，道歉！”

　　秋风乍起，梧桐宽大的叶子落了几片，在半空中盘旋几周，轻轻落地。

　　一个更为高挑的少年，目光沉静，轻轻的扫过余诲，在她手肘间停顿片刻，余诲下意识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来，液体吸住薄薄的白色布料，沁出淡淡的血色。

　　少年皱了皱眉头，又重复了句，“刘洋，道歉！”

　　跋扈的男孩满眼不甘，白嫩的手指蜷成一团，“哥！”

　　原来是哥哥，怎么一点都不像，余诲下意识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