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姑娘修仙补天》爱初会

2、一举两利

　　宝钗屏退了底下的丫鬟，向王夫人面授机宜。

　　王夫人听了，点头思忖。

　　晌午过后，王夫人就抱着一只金西洋自行船去了潇湘馆。

　　绛芸轩十锦格子上陈设的那只自行船，宝玉在时，谁也不敢擅动，生恐惹了这位小爷的不快。

　　王夫人拿的这只船是宝钗海上贸易得来，据说颇费了些周折。

　　纯金的西洋自行船本就世所稀有，谁知宝钗又能弄到一模一样的呢。

　　王夫人进了里间的门，也不要茶，也不安坐，更不强求扭头向壁的黛玉回头，只将那船放在黛玉枕边。

　　她回想宝钗的嘱托，面向窗格，对着日影伤感叹息道：“那年你哥哥怕你坐船回姑苏去，大病了一回。而今他死了，你也不得不坐船走了，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到底是你们两个没缘法……”

　　宝钗对她说，话说到这份上，也就尽了，之后姨妈不必再劝什么了，她除了认命毫无办法。

　　王夫人虽不明其意，但也照做了。

　　黛玉微微侧目，见了那如出一辙的自行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管府中的宝玉是真是假，他都已经无力去抵抗什么了，船都守不住，更何况人？

　　她蓦然想起，那年宝钗生日时，念了一支《寄生草》，让宝玉错悟禅机。

　　那一句“没缘法转眼分离乍”，冥冥之中恰是为她与宝玉作谶。

　　王夫人见黛玉闷声不响仍不回头，火气上来，正待申饬她两句，忽见窗外莺儿来唤她，说宝钗有事相求。

　　她想了想，顺势退出去，既然宝钗笃定黛玉安生认命，她也懒得再费口舌。

　　原本和亲海外番邦又不挑嫡庶，贾府出一个三姑娘就够了，还是宝钗劝她作势捎搭上巡盐御史之女林黛玉。嫡为妻，庶为妾，万一林妹妹身子不济，就由探丫头担这个造化，如此一举两利，再无不好的了。

　　王夫人平生最厌嫌两个女人，一个是轻狂骄纵的小姑子贾敏，一个是搬弄是非的赵姨娘，如今能将她们的女儿一齐远远打发掉，可算称心如意了。

　　一则和亲有礼部置办的样子货，不用自己出嫁妆，二则她两个此去便是生死不见，轻省了将来许多烦恼。

　　即便嫁了坐拥四海，独霸一方的贵婿又如何？做王的女人未必能享福呢。

　　传说真真国王是个面如白纸、黄毛稀齿的人，兼有鹰鼻鹞眼，不但貌丑相凶，还是个拄拐的跛子，更别提他暴戾恣睢，豺狼心性。别说跟她的宝玉比了，只怕咱们家下三等的奴才都比他强百倍。

　　呵呵，粗莽恶夫岂不正配贱人之女。

　　十八年前，她的儿子在端午雨夜一病死了，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死了一半，可她却找不到丈夫。

　　“那老爷呢？他怎么不来？”她问。

　　“老爷……在内院书房。”

　　她们面面相觑，声若蚊语。

　　她知有内情，丢下众人，冒雨向贾政的书房走去。

　　外头的雨渐渐小了，丈夫书房外一丝灯光不见，她从南窗下走过，听到丈夫和丫鬟在说笑。

　　“我连个通房都没争上，老爷又招我，就不怕太太恼？”

　　“她就是根木头，我自来诗酒放诞，而她板眼敷衍最是无趣。等明儿你也有了喜信儿，还怕当不了姨娘？”

　　“珠大爷必随了你的性子，成天闭门和丫头小子捣鬼，还想沾我一沾。”

　　“哼，明日我非打死这畜生不可。”

　　窗下的她怔在原地，发髻上的雨珠，犹一点一滴坠下来。

　　她听不见风声雨声，只有自己一声重似一声的鼻息，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

　　许久，云牌终于响了，四周的灯次第亮起，白汪汪穿孝仆妇奔走相告。

　　她看到贾政匆忙披衣出来，在树荫窗下见到自己的时，那脸上又窘又愧的表情交织呈现。

　　他忙忙整衣，赧然问：“谁死了？”

　　那一刻，她便不再是她了。

　　长子贾珠死了，她前半生爽利平和的心，也跟着死了，和木头似的枯槁下去。

　　以至于放任赵不死的给老爷生了两个孩子，她都无力计较了。

　　数千日夜，她为赵不死的阴毒贱人背后空闺垂泪，忍气吞声。

　　如今，这一切的怨愤都得以反噬消解了。

　　贾敏虽与她无大的嫌隙，但到底姑奶奶为大，自己也在贾敏面前伏低做小了十载春秋。

　　如今贾敏的女儿成为了病鬼，赵姨娘的儿子贾环养废了，女儿探春又唯她马首是瞻，任凭驱遣。

　　思及此，王夫人前半生那些委屈心酸顷刻一扫而空，浑身上下的汗毛孔，都熨帖得舒张起来了。

　　也多亏宝丫头想出这么个真假宝玉的法子来，如此既绝了林黛玉的痴心妄想，也消了宝玉的半生劫难。

　　她劝也劝了，哄也哄了，俗话说：慈悲不度自绝人。

　　便是黛玉为此一气死了，那也是她娘贾敏有命无运不积德，带累了女儿多病多愁，早早做了北邙乡女。与她这个做舅母的，可是半点不相干。

　　王夫人走出潇湘馆，只觉暖风慵软，春明景秀。看花花笑，见鸟鸟歌。

　　说来宝丫头就是她的大福星。是料事如神的宝钗帮宝玉避过了老爷的毒打，躲过了贾环泼的油灯。还揪出了施魇咒的马道婆，打压了赵姨娘的气焰。甚至帮元春远离了宫闱祸事，成功复宠。以至于帮她这个姨妈经营资产，赚得盆满钵满的事，都是不足称道的小事了。

　　别看贾府落魄成这样子了，那都是败给外人看的，给宫里得宠的元妃娘娘打马虎眼儿用的。其实老太太的家私、荣宁两府的祖产一分不少都把在自己手中。

　　宝丫头说得对，只有等宁国府没了，荣国府大房也没了，甚至贾政也势穷力尽了，她这个二房媳妇才是名正言顺地当家主母。

　　好日子还在后头呐，只要护好了宝玉这颗凤凰蛋，娶了宝钗这个贤惠儿媳妇，自己后半辈子的福气享之不尽。

　　王夫人回到自己屋里，就听到玉钏儿来报：金陵应天府尹夫人贾氏来访。

　　这应天府尹夫人就是贾雨村的续弦，因她是个丫鬟出身，早忘了旧年姓氏，就从了夫姓，仍称其为贾夫人。

　　此时家里主事的爷们儿都不在，应天府尹的夫人冷不丁来这一遭做什么。

　　王夫人不免疑惑，还是换了身见客的衣裳，笑容可掬地去了会客厅。

　　“夫人，我今儿是贱脚踏贵地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娇杏见王夫人过来，连忙扶钗站起，她虽然出身不高，又是贱妾扶正的，在外交际时少不得谦逊几分。

　　但随着贾雨村的宦海平顺，自己也水涨船高，因此该有的架子也是端得起来。此行前来贾府，却是有事相求，倒也不必太过拿乔，话里话外都客气了几分。

　　“你我两府是本家儿，我家老爷又有幸得贵府二老爷扶携出仕。按理说咱们该常来常往才是，可惜我们老爷事多，又不常在京中。因而也有些疏远了，但我们老爷还时常挂记着二老爷及夫人，特意嘱咐我来探望探望。”

　　王夫人见她说了一篇客套话，又不说正题，自从贾府失势，她久不在贵夫间走动，因而交际上多有生疏，此时除了招呼她茶点，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今次登门除了有探望之意，还有人托我做媒哩。”娇杏见王夫人木讷少言，也不卖关子了，捧着茶盏说：“夫人知道的，我家老爷还是贵府表小姐的老师，可惜表小姐自小没了爹娘，寓居贵府已有许多年了吧。一晃眼都及笄二年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老爷也关系着林姑娘的终身大事。”

　　原本垂眸不语的王夫人听到这儿，抬起头来，冷笑道：“府尹夫人要给我外甥女做媒？我这外甥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知谁惦记着呢？”

　　娇杏甩着帕子，笑说：“瞧您这话说的，林姑娘的诗词还是令郎给传出去的呢。相中林姑娘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尊府世交的北静王。您知道的，北静王先头王妃没了二年，正缺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做续弦。恰好他读过林姑娘的诗词，很是欣赏，令郎也赞不绝口。想来林姑娘的风采万人所不及，又听闻我家老爷是林姑娘的老师，因此就托我说媒来了。”

　　王夫人不觉揪起了膝上的裙襕，北静王虽说是个鳏夫，但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且先头王妃及姬妾又无子嗣。林黛玉嫁过去便是王妃，与嫡妻无二致了，倒是段不错的姻缘。

　　只是按宝钗的说法，皇帝看重的是忠顺王府，对北静王多有忌惮。此时贾府不宜与北静王多有来往。

　　王夫人想起西海沿子的战事，贾政的仕途，元春的嘱托，实在是不能应下这桩婚事，只得装作无比遗憾地说：“可惜夫人你来晚了，林姑娘的婚事，宫里的贤德妃娘娘已经看准了，我再不好应了你的。”

　　娇杏吃了一惊，微微蹙眉，她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竟然未能成事。

　　要说元春插手亲弟弟的婚事情有可原，插手表妹的婚事又算个什么事？除非……

　　“莫非，尊府是想让林姑娘与小二爷亲上加亲？”娇杏恍然大悟，正欲说两句恭喜的话。

　　不想，王夫人却冷着脸说：“贾夫人慎言，我们从未有此等打算。”

　　娇杏讨了个没脸，又不便久坐，讪讪地告了辞。坐在回家的轿子上，娇杏反而无比庆幸。

　　其实北静王根本没有想娶林黛玉的意思，这只是老爷暗自揣测的结果，他见贾府失势，就想借贾府的桥，搭上北静王。眼下这事没成，反倒是让她看清了形式，贾府的人怕是也巴望着拿林黛玉换好处。

　　这么说，西海沿子那边果真惨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