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无囚》春风嘉许

1、无欲无囚

　　欲望是牢笼，把我困在这座城。浮名利浓于酒，醉得人心死不休。我叫莱米，今年二十二岁，热辣辣的情欲，冷冰冰的钱袋，是我们这儿人的标配。三年前，我和朋友阿仁做上了黑导游，在这个旅游业异常发达的国度，黑导游是最赚钱的勾当，能力有限，欲海无边，人是贬入凡间的神，没有忘记天国的一切，小城的繁华让我彷佛置身云端，我混沌着不知死活，整日混迹在黑与白之间。
　　那年，小城要整改，贴出公示，劝说所有黑导游去某公司报道准备收编，我摸爬滚打十几年，怎么会信这骗小孩的把戏，收编？怎么会有黑勾当来钱多。欲生于无度，邪生于无禁。接到了下一批游客，坐上大巴，我挤出招牌笑容，拿着喇叭，向这批来自嘈杂都市的人们，介绍小城的美，来到这里的人啊，多半是听闻了这里的纯净，他们短暂的离开了追名逐利，来到这里，寻找他们所谓的净，真是可笑，这里哪有纯净，不过还是些朱门酒肉臭，在饱极生厌的边缘，欲望依旧是地限的。有个男人我印象很深，坐在大巴的末尾，他并不是我的游客，就在上车前，他拦住了我，男人周身的香气使我头晕眼花，是钱，是钱的香气！他提出要乘我的大巴，我立刻警惕了起来，看起来不差钱啊，怎么会坐我这破烂不堪的大巴，顾虑并没有太多，他使用了钞能力，不出意外我中招了，让他坐上了大巴，有钱不赚，王八蛋。这男人是真有钱，明明只是搭个便车却给了我整趟旅途的费用，既然上了我的车，就绝不能把他放走！
　　夜晚，是欲望的天堂，纸醉金迷是人人必备的技能。我带着游客去到属于我范畴的几家酒吧，像往常一样，我满面笑容进到吧台，老板却像看到瘟神一般，“莱米，以后别来了！你上次带来的客人砸了我多少东西？”我不肯作罢，讨好的对老板说“老板，这次客人绝不会像上次一样了……”话未说完，便被推出门外，我告诉自己这没什么，我重新拾起笑容走向后几家，有好几家以同样的理由拒绝接受我的客人，但好在还有处可去。希望是火，失望是烟，生活就是一边点火一边冒烟的不是吗。安顿好客人，我终于有时间去讨好那个大金主，我稍稍收敛了谄媚，提出要带他去感受小城的美好风光，他同意了。我决定带他去塔楼，那里才是最美的地方，直奔顶端，我闭上眼，感受微风拂过，发丝从脸上撩过，痒痒的。“小时候经常来这吹风，这是我和阿仁的秘密基地”“那个司机？”我点头，此刻我放下了防备，收回了牵强，“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会懂，就知道来这里找乐子。”他低头笑了，“跳得越高，看得就越远越多，也会摔得越重越惨。任何光鲜，都有隐藏着晦涩的代价。也许我们找的不是乐子，而是自由。你年纪还小，以后会懂的。”我苦笑着。那天晚上，我不知和他说了多少我的故事，他也毫不吝啬的分享，和陌生人的相互慰藉，好处就是，话语总是轻飘飘的，今天说出的话都会随风逝去，但心里的阴霾，却是怎么也吹不散的。离开的时候，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吴一，简单的名字，不简单的身价。阴差阳错，有了短暂的交际罢了，我知道自己越了界，不该和陌生人说这么多，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那天的晚风太过放肆，吹得人醉意弥漫，将我埋藏心底的往事全盘翻出。明明没喝酒啊，怎么就醉了呢。
　　天已渐白，又是一个不眠夜，回到酒吧搀扶宿醉的不省人事的客人，酒精麻痹他们的神经，酒醉释放他们的本性。阿仁已经到了，我和他费力的将一个个寻欢者扶进旅店，他们大多骂骂咧咧，借着酒劲撒欢，阿仁扶着客人上楼，我忙赶去扶下一个。客人一个踉跄，我便被带到在地，客人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吴一许是不忍，过来扶起客人与我，和我一同将客人扶上楼。呕吐物中混杂的辛酸，懦弱与不堪，我都要替他们一一打扫。待事毕，我瘫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很累。“每天都这样？”吴一在我身边坐下问道，我点点头，无言，为了生计，为了吃饭。
　　这天，小城内有个表演秀，我难得忙里偷闲，丢下了阿仁，偷偷和吴一去小酒馆喝了几杯，我记得我们聊到“我觉得这座城很干净”“哪里干净？老鼠苍蝇都躲在最阴暗的角落”“你很干净”“不，我很爱钱”“那我有钱，你爱我吗？”我一时语塞，钱对我来说就是一切，是罪恶的开端，是欲望的结果，他们寻的所谓的纯净，不过是用金钱垒起的城堡，我抬起头微笑“爱啊，你有钱我就爱。”“和我离开这里吧，莱米，这里不适合你。”“以什么身份？情妇吗？”有点好笑。“……”我勾起自以为撩人的嘴角谑笑道“我是穷人，天生的穷人，永远也改不了见钱眼开的本性，永远也离不开这座我长大的城。”我是很爱钱，但我更爱这座城，尽管这里本就是金钱的国度。因为欲望，所以痛苦。因为痛苦，所以快乐。
　　这趟长达14天的旅途，很快接近尾声，与吴一的交际也很频繁，他不断要求我随他离开，可我不认为这座城里的际遇可以维持多久。情欲犹如炭火，必须使它冷却，否则，那烈火会把心儿烧焦。这不是我说的，是莎士比亚说的。“回去吧，吴一，你带不走我的，你就当这座城是一场梦，你什么时候愿意做梦了，就回来看看我。“我对吴一说，他每次都这样，用他满是深沉与情欲的眼看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着觉得，已经随他离开，离开了这座使我忙碌的小城，大概就是这样，想要的永远比得到的多且美好。我也曾动摇过，可当傍晚的风再次拂过我的脸颊，我就知道，我离不开的。
　　在机场，吴一最后一次提出要带我走，阿仁阴沉着脸，我挽着阿仁，拒绝了他，他说“吴一，无一，一无所有。”吴一走了，离开了这座梦城，我也全当我与他相遇是场梦，我每夜站在塔楼上，看过指针走过十二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只有一起吹过的晚风依旧。他再没出现过。原来，他真的把这场悸动，当作了一场梦。
　　陌上，烟凉。荼蘼了几季时光。我与阿仁结了婚，有了孩子，我们不再做导游，用赚来的钱在塔楼下的那条街，开了家小酒馆，客人很多，他们为了宿醉而来，受欲望所驱使，最终以失望散场。欲望诞生于黑暗之中，终止于轮回之巅，生生不息……我最终在这座欲望之城，度过了我碌碌无为，平凡而普通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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