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短篇小说合集》蒲麦

4、玛卡奇遇记

　　今天天气很好，初夏明媚的阳光洒在墓园的草地上，远远望去，所有的草尖都像镀了层金子似的，好看极了。那些早已被遗忘的逝者孤单的坟头上，迷迭香慵懒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姿，松露般的清香幽幽地飘来，一丝丝渗入人的心脾，让这个早晨显得分外清爽。
　　即便是再悲观的占卜师也不得不承认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游园踏青，或者懒懒地在草地上睡上一小觉。初夏的所有美好也不过如此，和煦却又不热辣的阳光，微风轻抚，鸟鸣花香，即使站在墓园里，也能隐隐地感到幸福。可是在今天的马德里，没有人会否认这的却是个无比悲伤的日子。就是在今天，我敬爱的主教大人要在这里长眠，成为这静默的夏天的一部分，永远沉寂下去。
　　马德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们都来了，他们推推搡搡地，争着要站在最内层，抢着要把自己的眼泪洒在他的坟头上。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发自肺腑地为主教大人感到难过，又有多少人只是挂着悲伤的面具暗自幸灾乐祸，我自然不得而知。卑微如我，站在人群的最外层，被面前的人墙挡得连神父的脸都看不到。即便此刻心中的悲痛多么撼天动地，我的眼泪怕是也流不到主教大人的心上。

　　我依稀听到掘墓人停下了手里的铁锨，神父口里念念有词，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前排贵夫人们悲恸的泣声再一次响起，有位夫人甚至哭得晕死过去。一个强壮的男人小心地将她搀扶出来。人群自觉闪出一条出路。我趁着这个空档向里面望去，正看到他们在安放他的棺椁。吕蓓卡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前面，平日绚烂的金发今天突然没了生气，墨绿色的眼睛古井无波，看不出她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直到棺椁放稳的那一刹那，一滴眼泪才顺着她左颊的泪痣滑了下来。对于她的表现，我只觉得做作无比。而她身边的璐奈小姐虽然没有哭成泪人，却也被眼泪弄花了妆容。她身旁那位贵气的法国爵爷揽着她的不住地安慰着，英气的剑眉拧到了一起，深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瓦隆伯爵不住地抹着眼睛，他硕大的身躯颤抖着，总也停不下来，厚实的嘴唇快抿成了一条线，忍耐着，努力不让自己嚎啕出来。看到他无助地像个孩子，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思绪飘回了七年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主教大人。国王把这座府邸送给了他，连同府邸中所有的仆人。我随着管家站在门口迎接他，以为会看到华丽的马车，却只见他一骑黑马绝尘而来，英姿飒爽地有如天上的神祇。他冲我们淡淡一笑，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管家。
　　“勒内德阿拉默达，你们的新主人。”他简单明了地说着，桀骜的双眼带着三分得意扫过我们，在看到我时微微眯起了眼睛。我突然觉得心脏好像跳到了嗓子里，喉咙干干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尊敬的老爷，您忠实的仆人在此恭迎您。请允许我先带您参观您的府邸。”管家虔诚地说道。
　　“不急，”他又翘了翘嘴角，眯起的蓝眼睛好像一只心怀恶意的猫咪。“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管家推了推我，示意我上前。“老爷舟车劳顿，是该先休息，是我考虑不周。这是您的侍女玛卡，她会服侍您的起居。请您先行休息吧。”
　　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礼，站在一旁，等待他的吩咐。他又扫了我一眼，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一个人可不需要两个女人照顾。玛卡是吧，我的朋友瓦隆伯爵也住这里，你去照顾他好了。”
　　我感觉我满心的热望瞬时结了冰，心里涩涩地，说不上的难受。
　　像是发现我的沮丧似的，他又说道：“他人粗，要求少，你平时也能轻松点。只要把他的肚子管饱就好了。工钱我是不会少发的。”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地驶来，旁边还跟着一个高大健壮的骑士。他懒懒地抬起手向那人挥了挥，心不在焉地对我说：“呐，这就是瓦隆伯爵了，以后你只要喂饱他就好了。”

　　马车停在了门口，他迎上前去，亲自打开了马车的门。一只纤细柔美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一个美人从车里探出身来，金发微绻，碧目含笑，站在他的身旁，宛如一对壁人。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转身对我们说：“这是梅涅莱夫人，在法国的时候我的起居就是她负责的。亲爱的吕蓓卡，我不得不说你现在是越来越磨蹭了。”
　　梅涅莱夫人勾起了嘴角，我这才发现她的眼角竟长了颗泪痣，不知她是不是个爱哭的妇人，可就我看来，她邪魅的有如神话中的女巫，天知道我为何对她没有半分好感。
　　“勒内，”她的声音圆润低沉，带着些法国口音。“为什么不说是你自己太心急了呢。我们才分开两天而已。”她戏谑地望着他，全然无视了我们的存在。
　　“现在你惹怒我了，如何补偿就看你的了。”他又眯起了眼睛，和梅涅莱夫人一样璀璨的金发被风吹拂着，分外好看。
　　“管家先生，”吕蓓卡叫了管家，目光却依然没有离开他的脸。“请您带路吧，我们需要去卧室。而且不许任何人打扰。”她挽着他的手，吻上他的脸颊。
　　而我只能带着心中小小的怨愤目送他们离开。
　　“小姐。能带我去我的房间吗？”被那两人忽视的瓦隆伯爵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
　　“好的，老爷。”我挂上甜美的微笑，引领他进入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