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一般的人》与轻舟

11、11

　　那次庆功宴后，云晚整一周都没有和魏庭逸见过面。
　　晚上吃饭，云母直接摆明问云晚：“你和魏庭逸那小子有进展是不？”
　　云晚贝齿轻咬住筷子，无声片刻，说：“没。”
　　云母不信：“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有意思。我觉得他挺不错的，以前还和晨晨是同学，也了解，知根知底。”
　　云晚咽下饭菜，很闷地轻声开口：“妈，你别说了。”
　　“什么就别说了？”云母苦口婆心，“你这也高考完了，现在也不算早恋了。我跟你说这时候恋爱就正是时候，小心到以后好的都被挑走了。”
　　云晚沉默了，她不想再理会云母说的话。
　　她回房间翻开那几本魏庭逸拿给自己的计算机基础入门的书，囫囵翻了几页。最后她塌下腰，把头埋进圈出的手臂里轻叹几声。
　　她这几天一直都在犹豫，那次饭桌上她也看得出来魏母和她妈妈是在有意撮合。但是她不希望魏庭逸会因为这顿撮合从而答应自己的告白，原因只是因为自己合适，家长满意，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喜欢。
　　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怎么可能会没有行动呢？
　　他们认识那么久了，细算下来也有三四年了。
　　她捏紧手指，又慢慢松开，反复几次，情绪跟着思绪起伏环绕，直到桌上的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
　　她拿起点开看，是魏庭逸发来的。
　　[明天出来见一面，还是那家便利店。]
　　她的心跳微滞一瞬，紧接着强烈起伏。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有着短短一句话就能让她瞬间心悸的魔力。
　　夏季的日照灼热沉闷，在皮肤上凝出潮湿燥热的汗珠，浸透衣衫。天空倒是万里无云，湛蓝澄澈，阳光透过茂盛的枝叶投在地面上，树影恢恢。
　　云晚想起两年以前，她在精诚中学的高考考场外等着考试结束的事。那时的夏天也是这样燥热，她闷出一身汗，发丝也被潮湿的水汽腾湿，他往她嘴里塞了只雪糕，还说她呆。
　　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她一直都记得。或许是因为少年的笑意实在太耀眼了，在那一刻甚至快要遮挡过天边的烈阳。
　　魏庭逸在便利店里买了两支雪糕，拆开来递给云晚，是甜筒，白色的，还冒着冷冷的水汽。
　　他们沿着街道一起走，走去了近处的公园。
　　云晚吃得满嘴都是，魏庭逸拿出纸，却没递给她，而是亲手给她擦。
　　云晚有些愣怔，许久都没动，融化的冰淇淋顺着蛋筒流下来，粘腻地洇湿了她的手指。
　　魏庭逸瞧着她，轻笑出声，又拿出纸给她擦手，嘴里还蹦出一句：“真呆，跟小孩似的。”
　　这么多年来云晚还是不经逗，一说就脸红害羞，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半晌，才开口憋出一句：“没有。”
　　“什么没有？”魏庭逸揉了揉她的头发，“在我眼里你不就是个小孩，我也算是看着你成年的。”
　　云晚低下头继续吃甜筒，良久，她说：“可我也已经成年了。”
　　她想说，能别只把她当小孩子看吗？
　　魏庭逸突然停下脚步，一阵燥热的夏风吹过，头顶枝叶被刮出清脆的飒飒声，他们脚尖相对。
　　他低下头，她仰起头，她听见他说：“可在我心里，你可以永远是小孩。”
　　手心一抖，甜筒险些从手中滑落。
　　云晚有些迟钝，她被热烈刺眼的日光照得恍惚，思绪渐缓，甚至觉得周遭的一切也都慢了下来。
　　魏庭逸微微别了下头，他耳廓像是被晒伤一样浸出深深的一层红。
　　下一刻，云晚空下的那只手被握住，他的掌心宽大修长，隐隐蓄着一股蓬勃的力。
　　她看见他嘴唇翕动几下，而后徐徐开口，声音糅在夏风里，很轻，却猛然掀起云晚心底的暴风。
　　他说：“晚晚，我们在一起吧。”
　　她愕然，蓦然间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好像被这句话砸得丧失了言语，又被剧烈的心跳声堵住了喉咙。
　　很久，她才开口，挤出一个字：“我……”声音很轻，还有点飘，云晚羞红了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魏庭逸红着耳朵，等待她回应的过程中手心也浸出一层薄汗，但忽然间听到她这声轻飘飘的“我”，反倒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道：“晚晚，你太可爱了。”
　　云晚涨红了脸，撇开眼赌气似的不再看他。她抿着唇，只觉得太羞耻了。
　　魏庭逸笑够了，伸出臂膀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上还是那一股令她熟悉而安心的清爽香味，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把头静静靠在他的胸膛前。
　　他的胸腔轻微震颤着，呼吸温热，语气也很是真诚。他对她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但是反应过来时我就已经对你心动了。最开始只是会心疼你，有点在意你。知道你丢了猫，所以特地向邻居家送了些礼物拿来了一只小猫仔，想着你会高兴。我高考以后就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但是你才要升高二，觉得对于你来说还是过早了，所以我就只能等着，等你高考完，等你考上b大，然后才顺理成章地跟你告白，跟你在一起。”
　　一番真情吐露下来，云晚已经渐渐湿了眼眶。
　　她想起自己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日子，手指甚至被笔杆反复磨出了茧子，还有那些写试卷写到崩溃，泪流满面也放不下笔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天赋型选手，最开始对于理科也只是稳中水平。然而她也知道想要追赶上他的脚步，考入b大的计算机系只有这水平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她只能比其他人都更加努力，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消化知识刷习题。
　　她起初也仅仅是为了能够离他更近一点，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可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竟然也会美梦成真，收获到他的喜欢。
　　她控制好情绪，抽了抽鼻子，趴在他胸膛前软声软气地说：“你都不知道，我、我喜欢你好久了。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太闷了，像你这样的肯定也不会喜欢我这么闷的……”
　　魏庭逸听她这么说，有点被气笑，他安抚着顺她的背，问：“像我这样的？我什么样你应该听我妈说过很多遍了吧？淘气调皮，吊儿郎当，像我这种的，就需要你这样沉稳的安静点的，不是吗？”
　　他说着，握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直起来，垂眼直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语重心长地说：“而且，你不要总说自己闷，觉得自己这样不好。我告诉你你这样很好，也根本不叫闷，拿我妈的话来说就是稳重。魏庭逸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懂？”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云晚听笑了，她伸着手背揩了揩湿润的眼眶，也后知后觉地害羞，又把头埋了回去。
　　魏庭逸轻叹一声，双手紧紧环住她，把头靠在她的头顶，安慰着又说：“好啦，别害羞了。我其实也蛮紧张的，第一次告白，也拿不准你们小女生的心思，还怕自己不够真诚。你刚才半天没开口说话，我还以为你被我吓傻了。”
　　“是，就是被你吓傻了。”云晚用气音说得轻飘飘的，靠在怀里像猫一样乖顺，魏庭逸听得心都软了一大截。
　　他伸手去擦她脸颊上还未干涸的眼泪，擦得很轻，擦着擦着又笑出声来：“真的好乖。我跟你说，我妈不知道跟我念叨多少次了让我快点出手，不然你上了大学就会被别人抢走。”
　　云晚红着脸小声嘀咕一句：“抢不走。”
　　魏庭逸揉了一把云晚红红的耳朵，“怎么抢不走了？我们晚晚还是受很多人喜欢的。”
　　云晚把头埋得更低，轻飘飘溢出一句：“有你喜欢就够了。”
　　魏庭逸头顶警铃大响，完了！实在是太乖了，好想亲一口。
　　但他终究还是抑制住了，只是双手把云晚拥得更紧。
　　天气还是很燥热，魏庭逸和云晚就拥抱了那么一会儿，却还是闷出了一身潮湿的汗水。头顶烈阳直晒，树荫都挡不住日光的汹涌。
　　他们牵着手散步去了一家书咖。店里是日式原木风的装修，角落里摆着清新的绿植，木桌木椅亮堂干净，吊灯是暖白色的，投射下来的微弱光亮熏着花草的清香，温馨而治愈。
　　云晚站在书架前随意挑了一本书，走到桌前，魏庭逸已经点好了饮品。
　　“拿的什么？”
　　云晚把书面封皮摊开给他看，笑着说：“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店里很幽静，舒服凉爽的冷气隔绝了外面的闷热和蝉鸣，云晚静静地看着书，魏庭逸就坐在桌对面陪着她，偶尔低头看看手机，偶尔抬头看看她。
　　云晚看得正入迷，书翻到某页时，她拿着书签的手蓦然顿住，不自觉被书中那段文字吸引住——
　　我希望有一个如你一般的人，这世界有人的爱情如山间清爽的风，有人的爱情如古城温暖的阳光。但没关系，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她抬起头来，看向桌子的对面，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依然盛着明晃晃的笑意，见云晚抬头看过来，问：“怎么了？”
　　云晚突然萌生中一种勇气，她把手从桌下伸过去，轻声说：“我想牵你的手。”
　　魏庭逸微滞一瞬，转而立马反应过来，伸出手探着位置握了上去，和她五指相扣。
　　“嗯？这么想和我一直牵着手？”他眼底有光，笑意里是止不住的喜悦。
　　云晚也笑，“是啊，想一直牵你的手。”
　　窗外烈日汹涌，绿叶间透出细碎轻盈的光斑，他豁然站起身来，弯下腰去，一个克制而充满爱意的吻落在了她的嘴角。
　　他一直都是山间清爽的风，古城温暖的光，他或许不代表爱情，但是他一直代表着她心上渴望的那一束光。
　　如你一般的人，云晚在心底想，我是不会再遇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