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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运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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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牛慢慢悠悠回到家中。
是个茅草屋,屋外门庭若市,围着一群人。
围在门口的人都一半是附近看热闹的邻居,一半是附近官员,前来拜访的。
附近邻居一看到这一家三口,立刻叫唤起来。
“聂娘子,你家郎君高中了。”
“恭喜状元郎高中。”
宋俞翘首看戏。
这场戏宋俞不捣乱,已经是帮了大忙。
方殊以上前,把被围在人群里面的小孩解救出来,扔到宋俞怀中。
宋俞揶揄道:“状元郎,都是来找你的。”
方殊以笑了笑,没有说话。
宋俞不管大人的死活,往人群里面扔炮仗,可也不会伤害一个小孩子。
宋俞接过孩子,打横抱在怀里,道:“咱娘俩先溜,让你爹应付这些人。”
小孩大名汤嘉。
汤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点头答应了。
宋俞带着小孩往集市方向上面走。
走了没两步,就累得喘气,便把孩子放下,牵着小孩的手,一晃一晃的。
方殊以把孩子扒拉出来以后,自己立刻被人群淹没,他瞧着远去玩耍的二人背影,笑了。
人声嘈杂,方殊以回过神来,应对面前的诸多人。
宋俞带着汤嘉到集市,她摸摸口袋,打开数了数,约莫有几十文钱。
因为是幻境,宋俞没有节约的打算。
换作平时,宋俞好容易来一趟集市,也不可能空手而归。
她道:“你阿爹高中,衣锦还乡,我高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汤嘉跳起,欢呼道:“好耶。”
他只知道平日里,阿娘生活节俭,从不让他吃集市上面的食物。
阿爹回来了,他们家终于不用过得那么拮据了。
直到太阳差不多落山,宋俞才带着孩子回去。
到家之时,方殊以已经做好了饭菜。
他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一碗清炒菜心。
一见到宋俞和汤嘉,霎时笑了,道:“洗手吃饭了。”
宋俞脸上的笑颜突然凝固,心里闷闷的,抿了一下嘴,道:“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吧。”
说完,宋俞回了房间。
宋俞虽然是第一次进了这家房子,但她就是知道那间是自己的房间。
可能是幻境主人的功劳。
宋俞进房间点了蜡烛,背着蜡烛坐下,微弱的烛光照出宋俞的轮廓。
突然有些伤感。
她本来也有家可回的。
宋俞独自呆着,时间过的格外得快,不知过了多久,方殊以推门进来。
开门的声音惊扰了烛火,宋俞的身影跟着颤了颤。
她抬头。
凭借微光的萤烛,看见了方殊以的侧颜剪影,许是暖黄色的烛光,许是心中思念作祟,宋俞那一瞬间,不可思议地觉得安心。
她问方殊以:“我是不是见过你?”
方殊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她跟前,半跪蹲下,微微仰头,满眼都是宋俞,深沉,又克制。
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很长,一闭一睁间,像是蝴蝶振翅,倒影投射到颊间,很灵动。
他的声音如同盛夏时节的山涧溪流,任凭外面燥热,它自清凉。
方殊以说:“你今晚不开心,能和我说说吗?”
狐媚子祸世,宋俞险些脱口而出,却在说出口的最后一刻止住了。
满腔的委屈继续上涌,凝结成眼泪,宋俞眼睛一热。
不可以掉眼泪。
宋俞立即止住,遂而起身,环顾四周。
这还是她第一次观察这个屋子。
茶几为中界限,一边是大床红被和梳妆台,另一边是……一张书桌。
宋俞满腹狐疑,跑到桌边,巧了,全是画具。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上等的颜料玉章、笔搁镇纸。
宋俞拿下旁边木盒,打开,果不其然,是一副裱好的画。
卷轴展开,是一幅人物画,男人正襟危坐,玄色黑袍礼服,戴冠冕十二旒。
像是是前朝某个皇帝,不过宋俞不认识。
她问:“你画的,状元?”
宋俞看画认真,说话不过脑子,角色扮演异常配合,思及此处,方殊以被宋俞调侃,接受良好,如实道:“是我。”
是汤为的画。
宋俞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动作又轻又柔,一处一处细细端详,可是指尖却不舍得碰到画,隔空触摸。
过了好久,宋俞才舍得把眼睛挪开。
宋俞小心翼翼卷起画,放回盒中,放回原处。
旁边还有几幅,宋俞全然没有兴趣,不把自己当外人,坐在凳子上,拿起笔,在纸上比划了一下。
她拿笔的手撑着额头,突然笑了一声,再抬头看向方殊以时,眼中全然不见笑意。
方殊以见了,突然有些心疼。
宋俞放下笔,把砚台和墨条拿到面前,开始研磨,磨出相当的墨水以后,宋俞把物品放回原位。
拿起笔问道:“你可以当我的模特吗?”
她也不管方殊以知不知道模特的意思,便问出了口。
方殊以也不懂模特是什么,也不怕是为虎作伥之事,他便满口应下,道:“需要我怎么做。”
宋俞道:“你找个凳子坐下就行了。”
拿笔隔空丈量方殊以,然后一手执两笔,呈十字形,一笔沾墨。
两笔旋转,沾墨的那支笔,笔尖落在干净的小瓷碗中,点去多余的墨水。
另一只干净的笔,正好转到笔洗中,沾满了笔洗中干净的水。
宋俞的手非常灵活,两支笔再度旋转,沾水的笔回到点墨的瓷盘中。
墨水不断稀释,宋俞调出想要的墨色。
她落笔不曾犹豫,大胆铺墨,墨色不断加深,画面初具人形。
方殊以御物,两指一挥,凳子在桌前乖乖停稳,他撩袍坐下,腰背挺正,别一番风味。
宋俞作画间隙,偶抽出几瞬,赏赐一眼,过后,埋头画中。
方殊以觉得宋俞画的很快,他还没看过瘾,宋俞拿起墨水未干的纸张,道:“看看。”
这幅画是写意,画的是方殊以的上半身,淡墨描摹轮廓,浓墨细化五官和衣物。
看着简单,但是极富神韵。
方殊以不吝夸奖:“好看。”
宋俞过了瘾,心情大好,谦虚道:“手生了,以前摆摊的时候,画得更快。”
“你还过摆摊?”
“是我朋友。”宋俞解释,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道:“她年节的时候,喜欢出去看热闹,就拉上我陪她摆摊,她卖花,我画画。”
方殊以眼神飘忽,不再说这个话题,道:“有点晚了,我们该决定怎么睡了。”
她问:“你想怎么决定。”
方殊以道:“抽签吧。”
宋俞自诩运气不好,答应抽签几乎等于睡地板,不过宋俞怎么睡都可以。
因此没有片刻犹豫,同意了。
方殊以拿出两根一样粗细的小木棍,两根对齐并排,道:“抽到长的那根睡床。”
两根棍子,一左一右,一长一短,抽到其一,概率个半,宋俞随手一抽,便是右边那个短的。
方殊以想起,宋俞和他抱怨游戏抽卡机制,一众好友纷纷抽出。
只有她踩着保底机制,才迎来那尊大佛。
果然运气不好。
方殊以只看了一眼长木棍,霎时被切了一半。
他指握住那半截木棍,余下的二指拿着短棍展示。
动作迅速,宋俞没有看出端倪。
宋俞不确定,再确认了一遍:“我是长的?”
方殊以道:“是,你运气很好。”
宋俞却没有任何开心的反应,反倒蹙眉叹气,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行吧,我睡床。”
“睡床还不开心吗?”
宋俞翻了下柜子,翻出两床被子,闻了一下,没有霉味,便把被子放在床上。
她单手固定住被子,她本来不想回答的,但是她今晚心情好。
她道:“运气是守恒的,现在抽了好签,来日便会倒霉。”
如同她过了七年好日子,往后余生,都会被困在这个世界。
宋俞耸耸肩,道:“你要睡榻还是地铺?”
“榻上就好。”
方殊以抱着被子去榻边,收拾出来地方。
他算不算是好心办坏事。
过去七年,他从没见过如此悲观的宋俞。
他恍惚以为,这是两个人。
他入画,画师的刺猬宋俞自恃造物主,狂妄自大,全知全能。
她描绘了一个完全异于这个世界的地方。
在宋俞的世界里面,她是学生,但是她的画很值钱,足以养活自己。
她有朋友,叫尹东雪,她们两个相互陪伴。
她有家人,她的家人会喊她回家吃饭。
她和大学室友创立了一个游戏公司,有模有样,她们还会五排,一起玩游戏,无论输赢都很开心。
她还有粉丝,很多人在关注她的画作。
宋俞不该是忧郁的,不该是因为抽到一个好签,就害怕霉运发生的。
没有一个人可以连续说七年的谎,宋俞描绘的世界一定存在。
在哪里呢?
她的朋友家人在哪里呢?
而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夺舍宋若鸢?
宋若鸢也夺舍了那个世界的她吗?
方殊以放下被子,道:“你睡房间,我要出去修炼。”
方殊以虽然想不通宋俞为什么讨厌他,可能是他伊始敌视的眼神,可能是他自作聪明的无知。
宋俞讨厌他,他离远一点就好了,她平安喜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