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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谎言 ...

  •   陈府除了有带甲的卫兵、规矩没有那么严之外,和帝都世家差别不太大。
      到这里之后宇文浩成不再是修养状态,书房里总是一批又一批的人,大概是在谋事,他们又好几天没有见到了。
      陈夫人来过几次,送些衣服首饰,宽慰她再等等,很快就忙完了。
      府里总是热闹,陈夫人没有女儿,难得学起了嫁女的风俗,虽然皇室婚姻她能插手的很少,但晋王府的婚仪大概也是得陈家在北境配合御礼司的人一起操办的。
      宇文浩成才拆开锦盒,里面安静地躺着四块玉石,拼凑起来,中间还缺一块方形的印章。
      陈之敬把拼凑出来的玉石翻转,看了一眼痕迹:“殿下,这是游龙鬼玺。”
      游龙鬼玺本名叫着四方游龙玺,是前朝国玺,也是号令前朝旧臣的信物,此物多颠沛,在坊间也留存在其他的名字,此事牵扯颇多。
      “殿下,要启奏陛下吗?”陈知珩端着笔墨纸砚。
      宇文浩成摆手:“不用。”
      他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能拿到这样东西,游龙鬼玺不需要凑齐就可以作为信物使用,宁骞的后人即使没有这样东西也可以号令。
      除了先太子宇文怀瑾,在陛下心里,所有的皇子都是一样的。
      有异心,皆可杀。
      南方的韩王,兵权集中在许青玄手上,更可控一些,晋王没有和高位臣子有关联,兵权集中在自己手里,更危险一些。
      这么多年帝都对北方不闻不问,全是靠着他的听话。
      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只有死路一条。
      “东西要给的,但不是现在。”宇文浩成顿了顿,“我回来的太高调了,最近府里会有人来,抓两个活口问问再说。”
      当日的人也是奔着下死手而来,后面几乎是销声匿迹,这是不合常理的。
      只能说明都在等,等他落单,等他换个地方待着。
      京城的格局很明朗,阳陵王是皇子之首,他自己没有即位的机会,桓王有很大即位的可能性,桓王世子又是宇文家和顾家的结合,深得陛下之心。
      他们都不是武将,即便收归兵权,也不会比父皇的手段残忍。
      他是没什么机会回去了,保全自己比争权更重要。
      “是。”陈之敬是下官,只是行礼,“殿下,还有其他的要安排吗?”
      “这个玺印只是物件,首要还是保全自己,性命最重要。”宇文浩成不是不敢豁出性命在战场上,只是死于暗杀,总有些让人难受。
      陈之敬收起盒子,陈知珩和陈邵青都没说话。
      宇文浩成坐下,拿起笔打算写些什么,看他们三个互相对视欲言又止,只好他开口:“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知珩是完全不打算开口,陈之敬推了推陈邵青。
      陈邵青行礼,心一横:“母亲问你婚期想定在什么时候,快要下雪了。”
      “婚期,什么婚期?”
      “将军你不会忘了吧,时姑娘还在府里啊。”陈邵青是真的怀疑。
      宇文浩成没忘,他困惑的仅仅只是什么时候开始商量婚期的:“这话是她说的吗?”
      “这事哪有女孩说的啊,当然是将军你先问啊。”陈邵青虽然年纪小,但也讲道理,他和陈夫人都已经默认了时悦是晋王妃,陈之敬和陈知珩不认可,但也不反对。
      宇文浩成觉得这事比游龙鬼玺的事情麻烦多了。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今天是花灯节第一天,殿下要不带她出去走走吧。”陈之敬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宇文浩成才意识到,都这么长时间了吗,他收起笔:“让师娘少操心些吧,我去找她。”
      他听起来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不过脚步暴露了他。
      “殿下,伤还没好全,慢点吧。”陈之敬也是无奈,“我年轻也不是这样啊。”
      “对,你现在也这样。”陈知珩略带讥讽,走在前面也离开了书房。
      陈邵青默默点头,跟着陈知珩走出去,留下老父亲一个人在书房凌乱,陈之敬只觉得,不行,得跟夫人说说,这两个儿子都不太听话。
      花灯节是北境除了新年之外最盛大的节日了,陈府里也是张灯结彩的,陈夫人驱逐了陈之敬,只留了许文鸢和她一起住,主宅院落变成了女宅。
      他的私服大部分都是黑色的,花纹也是黑色的,粗略地看起来是通体黑色,动起来的时候丝线随着光线映照光泽,还是光彩的。
      下人通报的时候,许文鸢正在和叶雨川下象棋,她失神,叶雨川要赢了。
      “算我赢了吧。”叶雨川开始赶人,“今天是花灯节第一天,换件好看的衣服,出去逛逛吧。”
      “夫人不去吗?”她起身,又觉得不礼貌。
      叶雨川摆手:“去当然是去的,但肯定不和你们一起去啊。”
      她没有打扰年轻人的想法,许文鸢是想去的,这是她难得的可以走出陈府的名正言顺的理由,明知道花灯节是什么样的节日,满脑子却想着怎么离开。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人。
      换上蓝色的裙装,红色的大氅,这是宇文浩成给她准备的第一套衣服。幸好陈夫人喜欢打扮她,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
      她走出去,宇文浩成站在树下发呆,长青树的叶子落在他的头上,她想摘下来,想着踮脚去拿,最后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做:“你头上有片叶子。”
      “好。”他面对着许文鸢,低下头。
      她犹豫了片刻,摘下叶子,轻轻拍拍细碎的树叶:“好了。”
      低头抬眼,莫名平视,宇文浩成还是带着笑,许文鸢想后退,但没动。
      他双手负在背后,两个人就这样并排走着。
      叶雨川透过窗沿看着他们两个,像一幅画一样,无论是为人处世如何像是一个大人,到底还是少年心性。
      这次的马车的外观和上次一样,内里倒是正常的马车,许文鸢坐在主位,宇文浩成坐在侧边。
      “我最近比较忙,不是忘记了你还在府里”宇文浩成先开口,“住在这里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感觉不自在?”
      许文鸢摇头:“没关系,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夫人人很好。”
      “师娘总是很热心。”他手在袖子里捏紧,转移自己的不安。
      她看了一眼他:“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她想问问。
      宇文浩成嗯了一声。
      她嘴唇轻启,最后什么都没说。
      “将军,姑娘,到了。”小厮还是通知。
      州府郡的花灯节会封锁道路,任何人不得驾车进入,规矩死板,毫无例外,倒像是许轻舟的作风。
      宇文浩成先下车,伸手扶着她下车。
      她深呼吸两个来回,既来之,则安之,手搭在宇文浩成手上。
      原本是虚扶的,宇文浩成翻转手腕牵住她的手,不打算松开。
      他原本就擅长得寸进尺,虽然承诺了不会说出去,但总不能骗自己吧。
      许文鸢看到了他脸上的得意,抬头冲她笑得时候,眼睛里面有星星。
      完了,愧疚感更重了。
      她没有松开,任由他拉着。
      花灯节很热闹,买灯,买香囊,买首饰都是非常正常的活动,看花灯游行,灯火表演才是重头戏。
      宇文浩成是不缺钱的,家丁远远跟着,取走他买的所有东西,除了她手里拿着的桃花灯,其他的都送回了马车上。
      他们一直走着,走到廊桥下坐下。
      他给她讲北境的习俗:“其实花灯节和帝都春天的桃花节是一样的,未婚男女们走出门,也许就能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不过桃花节是男子给女子送伞,伞骨上绑着诉说情意的诗,寓意愿为一伞,遮风避雨。”他在帝都的时候也是参加过的,只是那时候年纪小,更像信使而已。
      “那花灯节送什么?”她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宇文浩成笑:“自然是花灯。”
      “那你遇到了吗?”她还是不过脑子的说话。
      他指了指桃花灯,是明示。
      许文鸢是真的诧异,事情来的比她想得直接。
      她思虑了很久才开口:“可能,我和将军你认为的那个我不太一样。”
      “不用叫我将军的,诸衡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直接称呼,就像在旧宅里一样。”他这次没有明说,不过也算承认了,他那个时候没有睡着,都听见了。
      许文鸢的重点不是称呼。
      宇文浩成继续道:“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名字也好,来历也好,是你这个人比较重要。”
      “我有很多秘密。”
      “我也有啊,比如我们为什么能在嘉临郡见面,我和陈家的关系,我为什么要带你走,诸如此类。”他罗列自己的隐瞒,即使没有答案,也大胆承认。
      秘密是不能换来秘密的。
      他相信真心是可以换到真心的。
      “其实,我已经到了我要来的地方,我原本要找的人在州府郡,我一开始说的不是真的。”她只能说出一部分实话,“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试试。”
      “可以啊,都可以,找许大人可以,想回家也可以,我并不会干涉什么的。”
      他太急切了,急切到忽略了她的逃避和拒绝,甚至有些咄咄相逼的意思。
      大概是得不到回应,他才恍然:“抱歉,我没有……”
      “我知道。”她点头,“你为什么觉得是我?”
      “为什么?”他认真思考,靠着廊桥的柱子上,“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很不一样,在昏暗的房间里我们第一次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一样。”
      后来在崖底,在旧宅,在这里,在每一个能见到和不能见到时间里,都不一样。
      这一点很确定的,也许飞驰的马上,跳崖的果敢里总是因为刺激才心动,但第一次对视不是。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
      她这几天也在思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
      好像就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
      只不过骨子里的她还是许文鸢,她还是克制,还是思考,还是忧心于那些天高皇帝远的事情。
      眼前这个人呢,他也许没有撒谎,他只是很多事情没有说出口而已。
      明明是一个那么多话无法说出口的话,那么多事无法做的人。
      为什么谈到喜欢的时候能够做到坦坦荡荡,毫无顾虑。
      他能说出来的都是真的,怀疑她的来意是真的,对她的爱也是真的。
      “诸衡,你这样想,会不会太天真了?”她到底无法招架这样的人。
      宇文浩成摇头:“这还不算天真,更天真的想法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什么?”她还是问。
      宇文浩成前倾,她下意识后仰一点点。
      他轻轻开口:“我觉得你会答应我的。”
      又是亮晶晶一样的眼睛,映着灯光和月光,还有她的脸庞。
      心跳又加速,身边的声音逐渐变小,满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文鸢伸手拉着他的手,清醒状态下的难得主动。
      宇文浩成只觉得受宠若惊。
      “我想去那边看看。”她带着他走。
      宇文浩成大概觉得自己的梦想成真,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全然不顾身后的场景。
      穿着官服的许轻舟拿着施工图走到他们在的位置时,他们已经不见了。
      “这里有些暗了,加两个灯吧。”他说完,打了两个喷嚏。
      谢师爷唠唠叨叨:“这边的事情有我们呢,大人你回去歇着吧。”
      “走两遍又不费什么事。”他拒绝了,走到桥上看着热闹的节日,“而且这么热闹居然是在我的治下,是不是说明我做官还不错。”
      “您说的对,不过干嘛突然走到这边来?”
      “我刚才给你讲构造的时候,好像听到我妹妹说话了。”
      “大人您都神志不清了,快回去歇着吧,现在连风鹤郡的信都还没收到,小姐肯定还在路上。”谢师爷也是老家长心态了,许轻舟是他的上官,也是他的女婿。
      年纪轻轻过来,也是看着长大的女婿。
      “错过花灯节,她都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许轻舟还是骄傲的。
      谢师爷抽出他手里的图纸:“对对对,大人说的都对。”
      “好像陈家也来玩了,你说晋王不会也在吧……”
      “晋王来这?不会吧。”谢师爷显然是不信的。
      花灯节是很神圣的,据说遇到了命定之人却不能娶,两个都会有些坎坷。
      他们两个有说有笑,花灯节热闹,晋王镇守北境,确实给北境带来了多年未见的和平与安宁。
      宇文浩成被拉着跑了很远,许文鸢的体力远不如他,她停下的时候大口大口喘气,他虚扶着她,怕她摔倒。
      她看了一眼来的位置,没有人跟上。
      站定,手还是牵着的,许文鸢不想拒绝,至少今天,至少现在,她还是想做时悦的。
      手牵着手,看着灯火通明,北境时兴的样式与帝都不同,身边的人不同,总是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看完了烟火表演,已经是深夜了。
      宇文浩成一直送她到宅院的门口,她站定,想说些什么。
      他抱住她,把自己的披风也改在她身上:“还冷吗?”
      “怎么了?”她抱回去,确实暖和多了。
      宇文浩成贴在她的耳边:“不想让你走。”
      “我不走。”她是安抚,但也是谎言,“我明天想去买些东西,回家一趟。”
      “我陪你一起吧。”
      “只是投奔,不一定很好,还是我自己去吧。”她继续道,“你可以在今天的廊桥那里等我。”
      “你是喜欢我的吗?”宇文浩成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许文鸢声音很小:“嗯。”
      “能叫我的名字说一遍吗?”得寸进尺真是天性,一遍一遍的答案才能让他安心。
      她沉默了很久,或许是害羞,或许是下定决心:“诸衡,我是喜欢你的。”
      “别骗我。”
      “我不会骗你的。”
      “要是骗我的话怎么办?”他想要一个承诺,又觉得算了,“不用承诺什么,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明天买东西的话叫他们送来陈府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承诺或许伴随着不太好的结果。
      许文鸢没说话,宇文浩成只觉得她累了,松开她,目送她回去休息。
      大概是明确心意的喜悦,宇文浩成几乎是没有睡着的。
      许文鸢也没有,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负心人,明明说出来真心话,却只是为了离开。
      长夜漫漫,有些事情好像变了,有些事情又没有,如果有机会再见面的话,那个时候大概也无法解释了。
      天亮了,她什么行李都没有收拾,就好像稀松平常地一天,她只是出门逛逛,很快就会回来。
      穿着她自己的裙子,披着陈夫人新做的披风,头发挽起,首饰也还是只有离开帝都时父亲给的手镯。
      陈家的家丁远远跟着,等着她的传唤,她走进一家成衣店,把披风叠在试衣的角落里,她买了一件常见黑色的披风,叮嘱店家稍晚的时候把原本那件送回陈府,自己付完钱后悄悄从后门离开。
      她平静地走过一条街道,然后步伐不断地加快,一直跑到都护府郡摘下镯子递给门口的守卫:“我是许文鸢,我要见我哥哥。”
      守卫自然是早就打过招呼,快步进去通报。
      她站在门口等,紧张在看见许轻舟的那一刻才消散了一点点。
      许轻舟带了自己的披风,自然而然拢住她整个人:“怎么只穿这一点,父亲给的钱不够吗?”
      他叮嘱家丁:“准备热水,烧碳。”
      “是。”
      她紧张地发抖,许轻舟揽住她:“出什么事了,你的行李呢,跟你来的人呢?”
      “师爷,快给我父亲写封平安信,就说我已经接到妹妹了。”许轻舟只是问,他没有那么多心眼,大概也没有那么聪明,他情愿把一切都归结成为怕冷。
      看她还是白白净净的样子,无论见到了多么可怕的事情,至少她是没事的。
      结束了,从踏进都护府的第一步就结束了,没有时悦了。只有从帝都来北境游玩的许家女许文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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