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不堪行》马前卒

3、红绳

　　埋在课桌上的脑袋被杵得一歪，接着便懒懒抬了起来，就在贺周书眼皮底下，一双困意未消的眼睛眯开一条窄窄的缝，静静落在他脸上。

　　好像...没有起床气？

　　贺周书收起手摸了摸鼻尖，莫名有点心虚。

　　醒来的转学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视线很轻但又不散漫，没什么攻击性，像是在等他开口。

　　于是空气忽然就静了下来，带点莫名的意味。

　　住宿的起床号还没响，这会儿班里还有零零星星趴着午睡的，这点学校里没明令禁止，一些家里离得远的便逮着空在教室里午休，来回能省下来几十分钟的时间多睡会。

　　估摸着是怕憋闷，窗户敞着没关，对峙的沉默间窗外几只栖在枝桠上的蝉忽的叫出了声，此起彼伏地涨进了教室。

　　“哎...”贺周书刚一张嘴，突然又觉得声音有点大，他瞄了一眼那些还在午睡的，冲尚锦比了个去外面的手势。
　　明明刚刚跟贺小树说话时挺有底气的，这会忽然不自在起来。

　　他座位在最后一排，离后门很近，长腿一迈几步就出了教室。

　　贺周书背倚着栏杆，头微仰起，一天最热的时间，高高的日头爬过楼顶晒了过来，暖洋洋的光落了他一脸，有点晃眼。

　　余光里那个转校生伸手抓住椅背上的校服，胳膊一展套在了身上，贺周书下巴压了压，眼瞧着尚锦撑着桌面起身时整个人忽的挺拔了起来，身量修长，天生的衣服架子。
　　他靠在栏杆上的胳膊一绷，悄悄站直了身子。

　　可惜还是低了那么几厘米。

　　尚锦走过来的时候逆着光，模模糊糊的瘦长，贺周书面着太阳晒得眼睛花，几片羽似的黑影从眼前往下飘。
　　他没忍住低头揉了揉眼睛，没几秒功夫，再抬起头时尚锦已经立在了面前。

　　或许是还没适应外面太亮的光线，他眼皮仍往下搭着，遮了一半眼睛，眉头轻蹙，整个身子被光涨亮时看得贺周书眉梢一挑。

　　没别的，确实很帅。
　　别说桃中，就算放学校外头也算是出类拔萃的长相。

　　比起贺周书讨乖的脸，尚锦的五官显得有些锋利，属于不做表情也会被认为心情差的那种，折叠度高，冷冷的，骨骼线很清晰。
　　皮肤太白，于是抿起的唇看起来没血色，薄薄两瓣，额前碎发下一对眉眼梢长，瞧人时总是习惯性地眯一点，很容易给人留下散漫的印象。

　　本身睡觉时垫出来的红印就浅，耽搁这么一会，再站在太阳下时已经看不太出来，尚锦刮了刮鼻梁，蜷着的拇指轻轻压了下眼尾。

　　人就立在面前，贺周书背后的胳膊一折，指头不自然地碾了碾裤缝的反光条，眼看着尚锦手落了下去，抬起眼睛就要往自己脸上扫。他脑门一抽，张嘴问了句，“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妈的。
　　话刚出嘴他就后悔了，绷着脸往别处别。

　　果不其然，面前的留学生视线一顿，越过他落在教学楼前逐渐多起来的成簇人堆里，三三两两，跳脱的少年气儿。

　　静了半晌，就在贺周书忍不住想溜进教室时他忽然开口，“这种话术有点幼稚，我小学五年级就不这么搭讪了。”

　　声儿一出来贺周书就溜不动了，脸上挂不住，他偷偷想象了一下自己狼狈跑进教室的样子，难堪地抽了抽嘴角。

　　他佯装镇定，胳膊搭上栏杆，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尚锦的手腕问，“你...手腕之前挂红绳吗。”

　　“什么。”
　　尚锦眼神收回来，没听清又问了一声。

　　贺周书眼一闭，正要硬着头皮再问一遍，午睡起床号突然悠长地响了，广播传音里号声响亮有力地传遍了整个学校。

　　天不亡我。

　　他悄悄松一口气，飞快嘟囔一声“我先回教室了”就迈过尚锦跑进了教室，接着便响起弹丸哭天喊地的哀嚎声。

　　尚锦站在教室门口没跟着进去，又立了一会，阳光晒得浑身都热了起来，他虽然脸臭不怎么爱搭理人，但平时说话也没这么刺儿。

　　没几分钟山大王便立在楼下开始嚷嚷着催促学生上楼，又指着几个趴栏杆的骂。

　　尚锦没找骂的习惯，抖了抖校服外套便转身往教室里走，进门前拇指习惯地轻轻碾过左手手腕一枚漆黑的小痣，手掌虚撸了一下，好像这里本来有个手环什么的东西。

　　按理说下午上课前那一会儿班主任是要来班里清点人数的，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直到预备铃响了都没来。

　　于是直到代老头夹着课本走进教室，贺周书仍愁眉苦脸立在讲台上没地儿坐。

　　壹班的老师都是跟班走，带三年，都熟人，老头看见贺周书立在讲台上乐呵呵一笑，“怎么，贺老师要欺负老年人了吗，话说前面啊，退休工资你得给我负责上。”

　　话音一落班里便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年级第一脸低着头臊得发胀。

　　不过经老头这么一打诨，贺周书立在讲台上也没那么尴尬了，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捏起粉笔在黑板上横横撇撇写了俩字。

　　“数学。”

　　老头看了又是乐呵呵一阵笑，低头看了看表，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轻踹了贺周书一脚，“去，坐你座位上去。”

　　手指了一半忽的反应过来那位置上坐了人，他顺手拧开随身带着的水瓶喝了口茶，捏着课本往讲桌上一拍，吹起一阵粉笔末，前排的纷纷捂着鼻子呸呸呸起来。

　　“座位上有人了啊，没事嘛，都是小伙子怕什么，跟他挤挤去。”

　　代老头，代新华，市里数一数二的老教师，名气很大，上课时讲话诙谐，壹班学生尤其爱上他的课。

　　不过老教师的威严还是有的，这么一发话，贺周书也不好驳，乖乖夹着尾巴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