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角力》非予

40、第四十章

　　裴禹从齐浩的公寓离开后，就一直守在楼下等着徐凯过来，他去对街的药房买了消毒水和绷带，等到徐凯来了之后，悉数把东西都交给了他，期间他一言未发，眉头紧缩，递东西的时候双手还在微微发抖，徐凯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徐凯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却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很轻，透漏着一股放弃一切的悲哀和落寞：“他的脚受伤了，拜托了，如果不行，带他去医院看看。”

　　徐凯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也知道这是他发病的症状，抑郁和焦虑本就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好起来的病，更何况裴禹拖了几年的胃病，前一阵子突然全面爆发，最终不得不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术后他一直恢复不佳，呕吐不停，体重急速下降不说，整个人的状态都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好在慢慢恢复了过来。

　　现在的他要比之前更加清瘦，头发剪得很短，因为他希望齐浩见到的他是干净健康的，虽然他的身心都已经伤痕累累。

　　只有徐凯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裴禹到底下了怎样的决心，如果说之前在面对齐浩的拒绝时，徐凯觉得一切还会有转机，甚至就连裴禹都觉得，自己可以接受齐浩施予他的一切，爱也好、恨也好，哪怕只剩下怨念和抵触，但是杜威把一切真相揭开的一瞬间，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徐凯总觉得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裴禹只是一副空壳而已，他看似很规律的吃饭、睡觉、情绪稳定，可是徐凯就是觉得，这样的他其实已经活得摇摇欲坠。

　　他似乎了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了任何对生活的期待，他就只是这样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听话的去医院复建、积极的治疗心理上的疾病，可他就是觉得裴禹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有时候徐凯也会很矛盾，会觉得齐浩太过于绝情，就算曾经有过伤害和践踏，可是明明裴禹已经在改过了，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记得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质疑，裴禹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他说：“我现在所承受的这一切，都跟齐浩没有半点关系，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齐浩明明没做错任何事，我又凭什么一定要他原谅我，我的病也好，我的那些阴暗的想法，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所以我不怪任何人，我只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不要知道原来自己曾经爱上的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

　　现在徐凯明白了，裴禹并不是不想奢求齐浩原谅他，而是他自己就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

　　等到徐凯将齐浩从医院送回来的时候，他才突然想通了什么。

　　齐浩看出他心神不定，有点疑惑：“徐助理，是不是有什么事，你的脸色不太好。”

　　徐凯却没有马上回复，就只是拿出电话，不停的拨号，但是电话却始终没有接通。

　　徐凯又打了两遍，却还是没法接通，他甚至爆了一句粗口：“草！”

　　“到底怎么回事？”齐浩握住他的手腕，有点严肃的问道。

　　“裴总可能出事了，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刚刚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徐凯看着齐浩，试图从他这里可以得到一些令人安心的讯息。

　　“没有，他没说什么，只说希望我不要忘了他。”齐浩看似很冷静的回答他。

　　“我得先走了，您的脚注意别沾水，记得换药。”徐凯转身就要离开，却再次被齐浩拉住了手腕。

　　“我跟你一起去。”齐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好吧。”徐凯想了想回复道。

　　可是等到真正坐在了车里，徐凯却不知道自己要开向哪里，裴禹不接电话，他刚刚也问了物业，裴禹并没有回家，这座城市对裴禹而言，除了齐浩，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会去哪里。

　　“去城郊，按这个导航走。”齐浩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徐凯看。

　　是一家孤儿院的地址，徐凯不疑有他，立即发动了车子。

　　徐凯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开到城郊孤儿院的时候已经快晚上11点了。

　　四周一片黑暗，眼前的孤儿院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徐凯有些疑惑，不知道齐浩为什么要让他开来这里。

　　“他在那里。”齐浩指了指前面。

　　徐凯这才发现，前面一棵大树下赫然站着一个身影，虽然距离有点远，不是很清晰，但是徐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人是裴禹，徐凯刚想下车，却被齐浩拦住了，“我去吧，你先回吧。”齐浩对他说，之后他打开车门，因为脚受伤的关系，所以他走的有些慢，还有些跛。

　　裴禹似有所觉，徐凯看见他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徐凯没再犹豫，直接掉头将车子开走了。

　　“你来了。”裴禹两只手插在风衣兜里，笑着跟他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齐浩的出现。

　　“为什么来这里。”齐浩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夜里风大，裴禹的脸都被吹红了。

　　齐浩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看他，几个月不见，他变得更清瘦了，头发几乎剪成了板寸，眼窝变得更深，脸颊有些凹陷，嘴唇很白没有一点血色，要不是骨架还在，齐浩几乎要认不出他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齐浩问他。

　　“手机没电了，在你家楼下等的太久，出门前忘记充电了。”他抬了抬嘴角，自嘲般的回到。

　　“为什么要来这里？”齐浩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

　　“想最后再来看看你曾经待过的地方。”裴禹转过头，朝着孤儿院大门的地方深深的看了一眼：“但是很可惜，已经荒废了。”

　　“政府不支持，院长年纪也大了，很多孩子都被转去了其他私人机构，留着也没什么意义。”齐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裴禹转过身，看着他的侧脸，抬手脱下了自己的风衣，披到了他的肩上。

　　齐浩没有拒绝，而是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裴禹朝他笑了笑。

　　“裴禹，还记得吗？”

　　“什么？”

　　“那年我回孤儿院探望院长，回去后你很生气，当时你为什么会生气？”齐浩再次转过来看向他。

　　“忘记了，大概是我当年太混蛋了吧，总是找各种理由想要欺负你罢了。”裴禹低着头没去看他，声音都被风吹散了大半。

　　“我回a市的第二年，那一年九月我回来看望孩子们，那天我在这里看见你了，是你吧。”齐浩问他。

　　其实齐浩在孤儿院结束之前跟老院长见过一面，院长跟他提过，他回a市不久便有一个人找了过来，以他的名义资助了很多孩子，后来还给孤儿院捐赠了一笔装修基金，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捐赠过好几笔钱，直到去年，院长决定结束福利院，这笔捐赠才最终终止。

　　“为什么要这么做？”齐浩又问他。

　　“不是不喜欢我孤儿的身份，不喜欢我回这里，也不喜欢我总是提起孤儿院，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孤儿院捐钱。”

　　“今晚你又出现在这里，裴禹，你到底想干什么，就刚刚，你说最后想来看看，看完之后你想干什么？”齐浩问一句就向他走近一步，直到他完全被笼罩在齐浩的身子和树干之间，再无可避。

　　“不想说是吧，好，那我来说。”齐浩刚想再次张口，却被裴禹抬手轻轻的捂住了嘴。

　　“别说了，求你，别说。”裴禹觉得自己的泪腺一定是做手术的时候不小心被碰到了，否则他又怎么会在齐浩的面前一天哭两次。

　　“我要回去了。”齐浩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奈何他的脚受伤，根本走不快。

　　裴禹这才回神，赶紧走到他的前面，蹲下身去：“你的脚受伤不能走路，我背你。”

　　“行么？”生怕他拒绝，他回过头用一种近乎别扭的姿势和语气对他说道。

　　“手里的药给我。”齐浩红着眼睛说道。

　　裴禹没说话，而是把手里的药瓶递给了他，齐浩几乎是拿起的瞬间，便狠狠的扔了出去。

　　良久，他抬手擦了擦眼睛，慢慢的趴到了裴禹的背上。

　　“裴禹。”齐浩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侧，有些痒。

　　“嗯，我在。”

　　“上次你被烫伤送你去医院回来的路上，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齐浩的声音闷闷的。

　　裴禹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得很大，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我等你。”齐浩将双手环了上去。

　　裴禹却猛然呼吸一滞，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幻的泡沫，而此时他就好像踏入了一片荒原，周围空无一物，只有风还在肆虐，耳鸣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直觉自己的心脏在停滞了瞬间后，终于重新跳跃了起来。

　　而自己最终走出了这片荒原，眼前尽是五彩缤纷的景象，而他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鲜活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