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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出头 ...

  •   张老师不拘小节的性格使然,不喜欢隔三差五就给学生换座位。

      他似乎是觉得换座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定下来就没必要折腾。

      巩桐坐在这个靠近后门,随时可以观望外面动静的位置,满打满算一个月,早已习惯,熟悉由自己亲手堆积起来的一纸一书。

      但她此刻的感受却比第一天第一秒坐来这里还要紧张局促,放在桌面下的脚尖接连换了好几个朝向。

      她原本是打算回来整理月考卷子的错题,拿出笔记本以后却愣了一瞬,盯着湛蓝天空图案的本子封面,迷茫得不知所措。

      巩桐轻微摇晃两下脑袋,卡顿的记忆才恢复正常,步入正轨。

      她慎之又慎地翻开本子,再找出数学试卷放平在桌面上,唯恐稍有不慎,会吵醒身侧睡着的人。

      许是桌面太硬,趴着休息又不太舒服,江奕白睡得不算安稳,不会儿就动了一下,换了睡姿。

      他侧过脑袋,偏向了她这边。

      巩桐余光晃见,禁不住屏息敛气,拿笔的指节蜷缩到最紧,残存的一点点指甲掐到了掌心。

      教室难得空旷,不见一丝半毫的嘈杂,清风日光的浮浮沉沉好似都能震动耳膜。

      巩桐脊背笔直,僵硬地等待了几秒,确定江奕白不会再动,才缓慢地侧眸瞧去。

      绚烂骄阳从窗外斜射,少年英挺的轮廓被衬得半明半昧,浓密又长卷的眼睫几不可查地晃了晃,在眼下扇落暗影。

      巩桐没有见过哪个人的睫毛长到了这个地步,连在女生身上都没见过。

      她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勇气,不自觉弯下腰,想要靠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些。

      沉入睡梦的江奕白似乎留有一份警觉,她刚一有所举动,他又动了动。

      这一次,江奕白挪换了胳膊,手肘越过了同桌的界线,压到了她试卷一角。

      巩桐弓到一半的后背霎时僵住,瞳仁心虚地瞪大,条件反射屏住呼吸。

      生怕这份急促的暖热在距离的缩短过后,会扫过他细腻的肌肤。

      巩桐一瞬不眨看着他,没见到他有睁眼的迹象,暗自舒了一口气,说什么也不敢再对他想入非非。

      她坐正身子,用整理错题转移注意力。

      然而巩桐低下头,才发现数学卷子已经不能被自由地拿动,江奕白的胳膊肘有力地压了一小部分。

      那部分正好印有她错误最多的几道题。

      巩桐怔了半秒,拉扯住试卷,尝试不着痕迹地把它取出来。

      奈何无济于事。

      脆弱不堪的纸张被江奕白压得太死,她若是使用蛮力,不仅会把卷子撕坏,还会制造响动,惊扰梦中人。

      她只得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拉扯。

      可是还没扯到一半,江奕白紧闭的双眸微动,鸦羽般的长睫徐徐抬了起来。

      巩桐如同被浸入了冰窖,四肢八骸无不发冷发硬。

      她手足无措,凝滞地,愣怔地望着跟前的男生。

      江奕白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地眨了眨,瞧见身边多出来一个人,还是一个女生,同样有不小的讶异。

      一班的班主任严厉归严厉,偶尔也会花样百出地给学生放松减压。

      他一直有个传统,每学期会选择一天,为这半年过生日的同学集体庆祝,这两节课班上就在搞这个活动。

      江奕白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毫无兴趣的杂事上,在教室参与到一半就失了兴致,于是想到十三班这节课是体育,学生都去了操场,教室清静,适合补觉。

      谁曾料想她会在中途回来。

      见她黑亮的眼瞳睁得老大,惊恐万分的神情,又是被他吓到了。

      江奕白昨晚熬了半宿画设计图,当下的睡意相当浓重,胡乱揉了两下眼尾,咕哝问出:“你是不是觉得我适合去拍鬼片?”

      他的声线掺杂了还未完全清醒的低哑,滚入巩桐的耳道,震得指尖一颤。

      她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在问她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很吓人。

      巩桐摇拨浪鼓似地摇脑袋,慌乱摆手,又指了指桌上的试卷。

      江奕白眼帘垂低,才清楚是自己不小心压到了她的卷子。

      他眼皮稍稍掀起,无奈地溢出一声轻笑,“我越线了,你还不好意思叫我让?”

      “我,我不想打扰你。”巩桐囧得脸蛋通红。

      江奕白无所谓地耸肩:“下次随便打扰。”

      伴随意识的苏醒,他的音色愈发晴朗,巩桐的耳道像是过了电,深刻怀疑自己的听觉遭受了影响。

      他说下次?

      还会再有这种机会吗?

      江奕白显然不会为她答疑解惑,他随即抬高胳膊,回到赵柯的桌面,又趴着睡了过去。

      这回他把脸全部埋进了胳膊肘里面,巩桐快速抽回试卷,没忍住握向了被他压过的地方。

      温度好似是不一样的。

      而他近在身畔,一个昂首抬眸就能窥及她的小动作,她担心会被察觉端倪,赶忙松开了手。

      掌心仿佛有被灼烧的错感,周围的空气莫名地升温燥热,巩桐喉咙发干,有些口渴。

      可是拿起保温杯,发现轻飘飘的,里面只剩空空。

      她谨慎地起身走出教室,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接热水。

      保温杯被重新灌满,巩桐迫切又忐忑地走回教室。

      一节课的时间有限,下课铃声一旦打响,同学们陆续回归,江奕白肯定不会再待在十三班。

      距离下课的倒计时,便是他们这场短暂同桌的倒计时。

      一分一秒于她而言,都是难得可贵的宝藏。

      然而巩桐紧赶慢赶,赶回教室后门,失落地发现这方小小天地,已然不止她和江奕白。

      有两个男同学也对体育活动无感,提前回来了。

      他们自动无视了正在后排睡觉的江奕白,自顾自地在过道中央高声喧哗,追逐打闹。

      巩桐举着保温杯站到后门,他俩恰好追到了后方,快要碰上她的桌子。

      相贴的两张桌子可以说是同命相连,一张遭殃,另外一张必然会受到影响。

      他们一旦撞上去,绝对会殃及江奕白。

      巩桐看着揪心,正要提醒一句“小心”,那两个毫无分寸的男同学你推我挤,只听“哐当”一响,其中一个剃了板寸,名叫陈昊的后背硬生生撞去了她的桌角。

      动静之大,不止两张课桌大幅度地晃动,连带着她的抽屉也受了横祸,哗哗啦啦散出来一堆东西。

      巩桐顾不上细看,江奕白彻底被闹醒了。

      他揉着后脖颈,缓慢地蹭起身,剑眉拧动,凝向那两个男同学的双眸聚集了罕见的不耐,要大动肝火的前兆。

      而这个时候,陈昊眼尖,捡起了飞去他脚边的一张A4纸。

      他瞥了瞥,噗嗤就笑了。

      “这是你写的?”陈昊嫌弃地甩了两下A4纸,转向后面的巩桐,明目张胆地嘲笑,“你还想考去一班?”

      巩桐倏然一惊,猜出他捡到了什么,赶快跨过满地狼藉,伸手去拿:“你还给我。”

      陈昊仰仗身高不错,抬高了手臂,故意不让她够到:“你这种从乡下来的土包子,成绩连我这种半吊子都不如,还想考去最牛叉的一班?你赶快回家抱住枕头呼呼大睡吧,白日做梦最简单。”

      “什么?就凭她也想考去一班?”另一个没穿校服的男生跟着起哄,“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他们两个平常在班上就是出了名的混账,以欺负弱小的女生为乐,巩桐从前和他们没有过接触,眼下算是见识到了。

      写了短期目标的纸张被他们捏在手中,双耳还在遭受不堪入耳的话的摧残,巩桐一心只想拿回那张纸,无奈身高欠佳,跳起来也够不着,急得红了眼眶。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站起来了一个人。

      江奕白一米八五的身高足以藐视那两个狗憎人嫌的男生,他大步上前,把瘦小的巩桐挡去身后的同时,轻而易举地扼制了陈昊的手腕,面无表情,不容置喙地说:“松开。”

      学校鲜少有人不认识江奕白,有多少人追捧崇拜他,相应的,就有多少人看不惯。

      陈昊和他的狐朋狗友便是后者。

      “老子捡到的,凭什么给你?你他妈真以为三中是你们江家开的,谁都要听你摆布。”陈昊不服气地骂骂咧咧,胳膊用力,试图把他甩开。

      被扰了清梦的江奕白的耐性极其有限,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虎口猛地收紧。

      陈昊细上一圈的腕部即刻变了色,传出一大声哀嚎:“哎约喂。”

      巩桐在后面听得心惊胆战,忧心江奕白会把事情闹大,害了他自己。

      她不禁从他宽大的背部探出脑袋,刚好看见他从陈昊手中拿回了A4纸。

      巩桐和那两个男生都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江奕白却冷不防地问:“你们是袁天罡还是李淳风,真以为自己会算命的?”

      “自己没本事考进一班,就判定人家也考不进?”

      陈昊趁他卸力,急忙抽回手,偷偷活动两下,嘴还特别硬:“她成绩差嘛,肯定考不进去。”

      江奕白眼刀森冷:“你确定要把话说死了?”

      陈昊扛不住他染了火气的质问,撇撇嘴:“行吧,我们只是渣子,和年级第一不在一个纬度,辩论不过。”

      他们转身就要走,江奕白又道:“等等。”

      “还想干嘛?”陈昊不耐烦地问。

      “给她道歉。”江奕白抬手一指地上的杂乱:“再捡起来,擦干净。”

      陈昊在自己的地盘横着走惯了,说什么也不干了。

      江奕白不咸不淡地打量着他们,冷嗖嗖地说:“我不介意去外面比划一下。”

      他的确不介意。

      他睥睨全市的成绩让校领导把他当成了宝,又出自全城赫赫有名的经商世家,搞出再大的事情,都能全身而退。

      但他们没有。

      两个男生咬咬牙,把散乱的书本一一捡捡起来,找纸巾擦干净,摆放回巩桐的桌面,快速地说了“对不起”。

      巩桐低着脑袋,全程没看他们一眼,站回课桌前,按顺序重新整理。

      她的视线较为模糊,适才的经历犹如放电影一般,反复地,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慢放。

      她酸楚难耐的不仅是男生们的所作所为和口无遮拦,还有他们是当着江奕白的面说的、做的。

      他目睹了她最狼狈不堪,最无能为力的一幕。

      她可怜的自尊心,在他面前,被人堂而皇之地踩在了脚下。

      江奕白手上拿着她的纸张,垂眼细看,其中一个角被陈昊捏皱了。

      他伸手去够,尽可能地理平。

      江奕白瞧见女生落寞地耷拉脑袋,神情支离破碎,随时可能掉落泪珠,快速走近递上A4纸:“你可以的。”

      巩桐停下拿书的动作,吸了吸鼻子,抬起一双饱含悲凄的双眸,狐疑望向他。

      热烈生动的阳光穿透婆娑树影,随意切割的斑斑明亮洒落江奕白宽阔平直的肩头。

      他再把那张承载了女生美好祈愿的A4纸往前面伸了伸,唇角漾开轻柔真挚的笑,音色笃定:

      “我在一班等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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