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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二零一零年,八月尾声的清晨。

      “嘭”的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颤动脆弱的耳膜,巩桐猛然从熟睡中惊醒。

      她睁大惺忪的睡眼,一片梦幻甜腻的粉色倒映在视网膜上。

      巩桐揉了揉眼角,转看四周,华丽精美的天花板和水晶吊灯,罩有蕾丝床幔的公主床,更外围的一桌一椅无不粉嫩,透出精致美好的少女感。

      符合她不到十六岁的年纪,同她从前在小镇上的老旧住所云泥之别。

      她住进来已经一个星期了,仍旧很不习惯,每天早上醒来都要花费时间去适应。

      这时,巩桐入耳了连续的清脆敲门声,并伴随一个有意克制音量,显得急不可耐的成熟女声:“乖乖醒了没?妈妈可以进来吗?”

      巩桐坐起身,抬手理了理一头乌黑细柔的齐肩短发,乖巧回复:“可以。”

      妈妈王洁的样貌妩媚不俗,身材凹凸有致,生她的时候只有十九岁,这些年砸下重金保养,加上日常打扮年轻时髦,看起来不到三十。

      王洁小心谨慎地关好房门,快步走到巩桐床前,一边帮她打理睡得乱糟糟的齐刘海,一边迫切地说:“乖乖,快下床洗漱换衣服,今天自己出去玩好不好?妈妈给你报销。”

      说着,她阔绰地摸出一千元,塞进巩桐手里。

      巩桐盯了两秒手中多出来的一叠钞票,再看向焦灼的妈妈,两汪清水似的眼睛缓慢地转了转,有些明白刚才吵醒自己的声响源自何人。

      王洁的现任丈夫,也就是她继父的儿子回来了。

      那个动静十有八.九是他刻意制造的摔门声,以示对她们母女的愤懑和怨恨。

      巩桐对继兄所知甚少,只清楚他比自己大两岁半,脾气暴躁,今年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城大学,假期都在世界各地旅游。

      他们统共见过一面,那是巩桐被王洁从小镇接来蓉市的第一天,继父为了欢迎她,特意让保姆阿姨准备了一桌好菜。

      然而继兄并不接纳她,不由分说掀翻了餐桌,油腻污渍飞溅她一身,吓得她瑟瑟发抖。

      近日继父在外地出差,王洁自知后妈难当,管不住那位被老一辈宠坏了的混世魔王,便让巩桐出门避避,以免正面撞上,又平白无故遭受他的针对。

      恰好,巩桐也不愿意和继兄有过多的接触,收下了一部分钱,听话地下床洗漱,换了一条纯白色的棉麻连衣裙。

      今日的气温燥热发闷,灰暗的云朵层层叠叠,堆压在房前屋后。

      这片专为富人打造的别墅区西郊壹号道路宽敞却复杂,王洁一路将巩桐送出去,准备打车。

      她叹息着念叨:“该让司机送你的,但家里请的司机就那么多,你林叔叔带走了一个,剩下一个必须留下,万一那个小魔王要用呢,到时候还不闹翻了天。”

      巩桐明白妈妈在这个家里的为难,她也不喜欢被陌生的司机叔叔接来送去,远不如打车、坐公交车自在。

      在小区外面拦下一辆出租车,王洁站在车窗边,反复叮嘱:“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啊,去北街那边的商场逛街看电影或者去游乐园玩,可不能往人少的地方钻,有事和妈妈打电话。”

      巩桐背了一个巴掌大的斜挎包,里面放有零花钱和一部妈妈才给的最新款苹果手机,点头保证:“放心吧妈妈。”

      王洁退远了两步,让司机开慢一点。

      出租车渐渐驶向前方,巩桐靠着后座的椅背,一瞬不眨地瞅着后视镜,看王洁婀娜的身影徐徐变小远离。

      小镇上不止一个人说过她的长相和王洁有五六分相似,纯白无暇的肌肤,水灵无害的鹿眼,小巧有顿感的鼻子,嘴角略微上翘。

      但她似乎年龄尚小,五官没张开,整张脸比不上王洁的一半精妙,不会让人眼前一亮。

      也有可能,她所体现的另一半神态容貌遗传了爸爸。

      对于他们,巩桐都不算熟悉。

      爸妈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就因为理念不合离了婚,妈妈嫌弃爸爸碌碌无为,爸爸鄙夷妈妈物质欲太强,两个人的心气都高,不约而同抛下她,来大城市打拼。

      时至今日,爸爸在蓉市的一处旅游景点开饭馆,有了稳定的相处对象,妈妈如愿嫁给了有钱人。

      巩桐从前一直跟随爷爷奶奶生活在小镇,还是上学期,王洁打来电话说自己终于在新家站稳了脚跟,可以把她接来身边,提供更好的生活和教育。

      巩桐对更好的生活没有太大的感触,但向往更好的教育。

      她留在爷爷奶奶身边,只能读落后县城的高中,虽然她能在年级上名列前茅,老师们都夸她是一个好苗子,可是有老师拿她的统考成绩和重高的学生对比过,隐晦表示她还差一大截,上不了211、985。

      她即将高二,在这个时候转去省会城市的重高,接触更为科学的教学模式和出类拔萃的老师,将来才有可能冲刺名校。

      来蓉市一个星期,巩桐几乎没出过门,天天在房间预习刷题,对这座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实在陌生。

      司机问她目的地,她没有按照王洁说的去逛街看电影,而是应了:“三中。”

      九月就会去报道的新学校,她莫名想提前去瞧瞧。

      不多时,巩桐在三中门前下车。

      巍峨气派,大门装潢极具沉稳庄严气息的学校与普通县高中大相径庭,一眼望去,内里有密集的植被,一派绿意盎然。

      奈何暑假期间,校内校外无不脱离喧嚣,归于沉寂,学校进不去,巩桐只得在外面闲逛。

      她踩着校园周边的人行道,逐一去瞧街边的店面,有文具店、小超市等等,绝大部分配合暂且歇业的学校,处于关门状态。

      巩桐步伐悠闲而温吞,看什么都新奇,怎料会遇见一阵不打招呼的急切风雨。

      天色骤然变暗,树梢在风中凌乱,豆大的雨滴说来就来,裹挟暮夏的潮热,砸落在她的脸上。

      巩桐蹙了蹙眉,她没带伞,一时也找不到卖伞的地方。

      她不喜欢下雨,特别是难以捉摸的夏雨,总会让无甚准备的人兵荒马乱。

      巩桐用双手胡乱地护住头顶,跑去树下东张西望,瞥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奶茶店开着。

      她赶忙跑了过去。

      奶茶店是全国各地都能找到的避风塘,巩桐不好意思只是进来躲雨,在五花八门的奶茶品种中,选择了最简单的原味珍珠奶茶。

      老板娘微胖,笑容亲和,双眼快要眯成一条缝:“好,你先坐会儿。”

      店里还算整洁敞亮,靠墙设置了一排桌椅。

      没有别的客人,巩桐打理好裙摆,在中间的位置坐下,面朝门外,立时观察到桌角放有两三支不同颜色的马克笔。

      她再歪头一望,旁侧的墙面早已不见原本的白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字迹将其覆盖,密密麻麻全是涂鸦。

      老板娘端着做好的奶茶过来,见她打量,笑着说:“你也是三中的吧?这些都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写的,你要是想写的话,也可以写,笔在桌上。”

      巩桐礼貌地回了“好的,谢谢”,插上奶茶的吸管,小口小口地吸。

      她初来乍到,没打算提笔抒情,只津津有味地看那些交错的文字。

      其中什么话都有,搞笑的,赌咒发誓的,许愿的。

      以及……表白的。

      巩桐细致扫过一小片,闯入视觉次数最多的名字是:江奕白。

      【今天跑操见到江奕白了!】

      【JYB,JYB,JYB,在这里我都只敢写他名字的缩写。】

      【江奕白打篮球好帅!我好想去给他送水,但是我怂。】

      【求求明天考试之前要见到江奕白,拜一拜好运。】

      【还有多久高考啊?考完我要去和江奕白表白。】

      【高中三年能够遇到江奕白这种男生,学校对得起我了。】

      巩桐轻微咬住奶茶的塑料吸管,心底由不得漾开好奇的涟漪,这个人是谁?

      在学校是有多受欢迎?

      外面的雨势愈发滂沱,淅淅沥沥,于路面溅开一朵朵水花,为数不多的行人早已四散,闪避的闪避,找伞的找伞。

      本就清闲的街道更显寂寥。

      冷不防的,一伙人的说笑声由远及近,张扬地盖过了漫天掩地的风雨。

      巩桐松开吸管,禁不住望出去,四五个十几岁的男生骑着颜色各不相同的自行车,在马路对面疾驰,你追我赶。

      倏尔一个拐弯,车头不谋而合地调转,朝避风塘奔来。

      雨落如洗,他们没有一个做了防护措施,全身上下和自行车一般,任由雨水浇灌,被淋湿了大半,细碎的头发完全软塌,却笑得尽情肆意。

      他们猛蹬自行车,无所顾忌地叫喊着:“靠!老子不信今天追不上你!”

      “你们等等我啊。”

      “等你个锤子,再不骑快点,裤衩都要湿了。”

      风声交杂雨声,还隔着一定的距离,巩桐只能听个大概,但一眼注意到了当中一位肤色最白,笑容格外明朗,有感染力的男生。

      他穿着白色短袖和深灰运动裤,双腿修长有力,驾轻就熟地操控自行车,领先众人一大截。

      他率先在避风塘门口刹住车,抹一把脸,一面将湿漉漉的短发往后面扒拉,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一面走了进来。

      男生个子挺高,肯定超过了一米八,他随意扯了几下湿掉的短袖领口,显然和老板娘相识,热络地喊:“孟姨,要四杯奶茶一杯水。”

      声线干净利落,令人想到一碧如洗的夏日晴空。

      巩桐草草扫了一眼就垂低脑袋咬住吸管,猛喝了一大口奶茶。

      不仅是她赧然于直视一位异性,还有炎夏衣衫单薄,男生的白色上衣一湿,增添了不少通透度,紧致的腰腹线条若隐若现。

      臊红了她的耳根。

      其余男生随后跟来,孟姨仔细望了望他们,没去做奶茶,先进里屋找了几张干毛巾,递给落汤鸡们:“又跑很远去疯了?不知道看天气预报。”

      男生们眼疾手快地哄抢干毛巾,叽叽喳喳地回:“天气预报准过吗?”

      “没打算跑很远的。”

      “还不是江奕白,骑得飞起,我们越追越远,差点回不来了。”

      耳闻这个名字,巩桐悄无声息地松掉吸管,眼帘稍稍掀起,偷偷去瞟他们。

      那个瘦高白净的男生被同伴撞了下肩膀,他不甘示弱地反撞回去,而后迅速脱离战场,退到一边,用毛巾大开大合地擦拭头发。

      他站的位置正好是巩桐的斜前方,间隔一张木桌。

      巩桐胆怯又满怀探究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跟随他移动。

      男生侧身而立,微微弓着脊背,露出一截细长的后颈,山根在眉宇间高起,轻薄的唇角挂有和同伴打闹过后的浅笑,一枚淡淡的梨涡点缀在边缘。

      巩桐不清楚男生们说出的“江奕白”是不是涂鸦墙上的那个人。

      但她直觉是。

      他这样出挑的外形,广受欢迎是人之常情。

      许是巩桐注视的时间太长,江奕白觉察到了异样,停住擦头发的动作,懒淡又疑惑地瞥了过来。

      猝不及防对上目光,巩桐惊慌失措,黑睫乱颤,忙不迭又捧起了奶茶杯。

      江奕白没当一回事,即刻收回了眼。

      “我这里的伞前两天被人借走了,还没还回来,给不了你们。”孟姨给他们做好了奶茶,再给了江奕白一杯白开水。

      有男生接话:“没事孟姨,江奕白喊人送来了。”

      没多久,一辆扎眼的宾利停在外面,江奕白跑去拿来五把伞,分给男生们。

      这个时候,巩桐接到王洁的电话:“乖乖,那个小魔王收拾东西去北城了,你快回来哈。”

      得了伞的男生们和孟姨挥手告别,一窝蜂地离去。

      江奕白结完账,懒洋洋地落在末尾。

      万幸人的后面没长眼睛,巩桐看了好几眼他挺括的背影,再转向不绝的雨帘,无奈地说:“妈妈,下雨了,我没有伞,等雨停了再回去。”

      王洁好像才去窗户边,发现变了天:“哎呀,真的下雨了,你在哪里?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等会儿就回来。”巩桐说。

      待她挂断电话,漫不经心,步调缓慢的男生去而复返。

      江奕白递来一把多余的伞,好心询问:“同学,需要不?”

      巩桐一惊,视线一寸寸从他骨节清晰的右手移向眉眼,其舒展俊逸的美好,仿佛凝聚了无市问价的清风明月。

      江奕白定在明媚处,瞳仁盛了一池粼粼波光,色泽偏浅偏透亮,像课本中用斐然文笔刻画的晶莹琥珀。

      巩桐耳根又不自觉烧了起来,很快垂下眼,伸手接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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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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