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惊梦》花隐逸yinyi

15、第 15 章

　　天气越来越凉，军营周围树木的叶子，开始纷纷掉落，不过颜色是越来越丰富，不同的红黄绿肆意泼洒，红火色的枫叶点缀其中，自然和谐，甚是赏心悦目。

　　曾怀民离开军营后，干爹一直等待着宋海的消息，而我现在却完全不想知晓，长痛不如短痛，熬一熬就过去了。

　　一日，我正在营帐外练功，只听见身后有人说道：“何姑娘，营外有人找你。”

　　我心想，会是谁呢？难道又是曾怀民？正迟疑要不要去见见，侍卫就接着说道：“是个姑娘，说自己的名字叫红翘。”

　　原来是红翘，我不禁嘴角上扬，而后思忖，她怎么会找到这里呢？来不及多想，我疾步走到营外，红翘见到我，微笑着上前，说道：“梦希，自上次分别后，好不不见，我有些想你呢。”

　　我拉着红翘的手，说道：“我也是呢。”然后想到，现在军营不让无关的人进去，便说道：“红翘，我在营中正闷得慌，要不我们去城内转转吧，你会骑马吗？”

　　红翘的目光扫过我身后，然后说道：“好啊，可我不会骑马，怎么办？”

　　我抿嘴一笑，说道：“没事，你坐在我后面，抓紧我就行。”
　　接着又说道：“你稍等片刻，我先去牵匹马出来。”

　　说完，我快步走到马厩，选了匹骏马，它身上白色和棕色相间，头顶和尾巴的鬃毛乌黑油亮，颇为俊美。

　　走出营外，我翻身上马，而后说道：“红翘，你脚踩在马镫上，我拉你上来，慢点。”

　　红翘微微一笑，说道：“这匹马好俊，很配你。别人都说好马配英雄，而在我看来，骏马也应配好女才是。”

　　我莞尔一笑，说道：“这马好不好，试过才知道，现在正好。来，我拉你。”说罢伸出手，拉着她，帮她跨上马。

　　跑了一会儿后，我高声道：“这果然是匹好马，就是野了点，不太好把握。”

　　红翘在身后说道：“可惜，我不会骑马，以后有机会你教我吧。”

　　我高声回道：“好啊。”

　　没过多久，我们便到了城内，找人照看好马儿后，已近晌午，红翘便说道：“梦希，这附近
　　有一酒家，我们进去坐坐，吃点东西吧。”

　　我挽起红翘的胳膊，说道：“好啊，我们走吧。”

　　走过两条街，我们到了红翘说的酒家，走上二楼，找到雅间入座后，红翘说道：“梦希，你想吃什么？菜单就挂在墙上，你可以看看。”

　　我抬头看了看木制菜单，一时也没有想吃的，便说道：“你觉得这里什么好吃呀？推荐推荐。”

　　红翘轻笑了声，说道：“你应该也不爱油腻食物，这里的木瓜蜜枣排骨汤味道挺不错的，而且养颜。”

　　我微微一笑，说道：“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就这个吧。”

　　红翘边帮我倒水，边笑道：“猜的，一会儿菜上来，你应该会喜欢。”

　　告知店小二我们所需后，静默片刻，我说道：“红翘，这段时间还好吗？”

　　红翘抿了口茶，说道：“最近还好，你呢，在忙什么呢？”

　　我看了眼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说道：“也没忙什么，就是待在营中，你来找我正好，我也许久没入城了。”
　　默了会儿，我接着问道：“红翘，你怎么知道我所在之处？那地方可并不好找呀。”

　　话音刚落，店小二就走入雅间，上齐我们点的饭菜后，便轻步离开。

　　红翘盛起一碗木瓜蜜枣排骨汤，递给我，说道：“快尝尝吧。”
　　而后也给自己盛了碗，说道：“我问的怀民，自上次分别后，心里便一直记挂着你，今日刚好有空，就决定来找你玩儿。”

　　一听到曾怀民的名字，我便心乱如麻，不想再继续提及，只得垂下头，默默喝着汤。

　　红翘见我不语，也静静地吃饭。我喝完汤后，又添了一碗，说道：“红翘，这汤果然鲜香甘甜，喝下后，肠胃十分熨帖，让人停不下来啊。”

　　红翘抿嘴一笑，说道：“这汤确实好，就是里面的木瓜有轻微毒性，体质敏感的人不宜多吃，吃完这些应该没事的。”

　　我努了努嘴，说道：“这样啊，我还想，以后能经常喝到就好了。罢了，偶尔喝喝就行。”

　　又默了会儿，我和红翘默契地互相给对方夹菜，而后，红翘突然说道：“梦希，最近和怀民有联系吗？”

　　我顿了顿，心想，还是直接跟红翘说吧，也没什么，便回道：“最近都没怎么联系，我和他可能真的有缘无份，红翘，谢谢你的好意。”
　　说完感觉有些口渴，抿了口茶，我接着说道：“我会一直与你保持联系的，难得有你这个投契的朋友。”

　　静默片刻，红翘缓缓说道：“梦希，听怀民说，你们最近发生了些不开心的事？”

　　我边吃菜，边说道：“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红翘放下手中筷子，说道：“梦希，怀民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应该感受得到。现在你不愿见他，他想当面跟你解释，也没机会。”

　　我怔了下，不禁猛地吞咽下饭菜，哪知不慎被呛到，开始猛烈咳嗽，只觉胃中翻江倒海，五脏六腑要被震碎。红翘见状，轻轻拍打我的脊背，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
　　稍微平静后，我微愠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劫杀游文长是事实，他本就不该欺瞒我，为什么刚开始不告诉我，他是宋海的义子？”

　　红翘轻叹了声，说道：“宋海是他义父，对他有恩，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他是有错，但至少你可以给他个机会，让他当面跟你说清楚，不要有遗憾啊。”

　　只觉嗓子仍是难受，我猛喝了口茶，沉默片刻后，说道：“长痛不如短痛，你就跟他说，我现在挺好的，让他也往前看吧。”

　　一阵沉默后，红翘边拨弄碗中饭菜，边说道：“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听罢，只觉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像尖刀一样，扎向我的心口，不禁眼眶微热。我快速侧过头，看着窗外，低声道：“嗯，是的。”

　　红翘又叹了声，静默片刻后，柔声道：“梦希，既然你已放下，我想怀民他也会明白的。”

　　突然外面一阵风吹来，我轻轻舒了口气，然后慢慢扭过头，拿起茶壶，给红翘倒了杯茶，说道：“谢谢你，让你费心了。”

　　红翘握着茶杯，微微一笑，低声道：“没事，看到你好好的，我心里也宽慰了些。”

　　吃得差不多后，我们走出酒家，来到街上，我挽着红翘，说道：“难得见上一面，又刚刚吃饱，要不我们现在去城东湖边走走吧。”

　　红翘雀跃道：“好啊，那边现在应该很美。”

　　没走多久，我们就到了烟芜湖边，湖面碧波流动，萦绕着朦胧薄雾，远处层层叠叠的群山，只能辨出灰色的山影，湖边长满杂草，还有稀疏高大的榕树。扫眼望去，就像一副淡雅宁静的山水画，再细眼一看，便觉有几分神秘诡异。

　　我们绕着湖边散步，并无太多言语，只是各自看着风景，偶尔闲聊几句。
　　大概一个时辰后，我们才返回。找到马儿后，我和红翘拥抱告别，临别前，红翘微笑着说道：“梦希，你可要好好的，后会有期。”

　　我摸了摸马儿，说道：“你也是啊，照顾好自己，后会有期。”

　　然后我跨上马，与红翘挥别后，策马返回营中。

　　几日后，干爹收到宋海的密信，说如果派过去一个人质，就答应上岸，与朝廷商议归顺的事。于是干爹决定，再次去往上次与宋海约见的地方。

　　这件事总算有了进展，也不枉干爹整日殚精竭虑。干爹离开后，我不禁想到，如果有机会，我们又何尝不是要致宋海于死地，一直周旋隐忍，也只是权宜之计。站在我们的立场，宋海确实死不足惜，但对曾怀民而言，他是绝不想自己的义父有事。
　　如果双方能顺利谈判，最后能相安无事地合作，便是最好。想到此处，不禁又想起，曾怀民一直坚持谈判，难道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但转念一想，感情的事，就绝不能掺杂任何阴谋诡计，没有了信任，一切便会瓦解。
　　现在这样挺好，我们都不必因自己的立场为难，此后，希望他也能轻松一些。

　　七日过去，干爹回到营中，与大家一起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柯师父首先问道：“大人，宋海这次是怎么说的？”

　　干爹肃声道：“宋海要朝廷的通商政策，我说可以给，但必须帮朝廷解决日南国那群作乱者。但宋海说，只要开通政策，可以再不与日南国有任何往来，只是也绝不会去攻打他们。这就是最后的条件，如果朝廷不同意，那就不必再往下谈。我们谈完后，为了稳住他，我陪他在那边游玩了三日，之后又让他可以去安州逛逛，那边会有人接待。”

　　游文长接着说道：“宋海这个老滑头，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他这是算准了，朝廷现在不能把他怎么样，如果开通政策，他将会得到更大的利益，就算与日南国的生意受点损失，那也是小事。之后如果朝廷关闭政策，他也可以继续回日南国，跟之前一样与他们勾结往来。”

　　默了会儿，萧总兵说道：“只怕上面朝廷不会那么容易同意，海禁是历来祖制，想要改变本来困难重重，即便最后朝廷答应了，但之后，如果宋海又不遵守政策，继续肆意妄为，祸乱周边，那到时候，只怕会更麻烦，朝廷也会怪罪下来。”

　　游文长狡黠一笑，说道：“萧大人说的没错，确实有这种可能，但他没必要这么做。他求的无非是财，并不是南靖国的土地，开通政策后，他的目的就已达到，如果继续祸乱周边，他也知道自此之后，朝廷会更严酷地对付他，这样不仅大大影响他的生意，还时时都有生命危险。他给自己留后路，无非是让朝廷对他还有所忌惮，到时候，自己不至于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静默片刻，干爹说道：“文长考虑得是，我会跟内阁张大人说明情况，最后让圣上定夺。如果圣上同意，我会与宋海再商洽具体政策。我还有个亲信，作为人质，留在他那边。希望此事不会再有什么变数，沿海百姓也能早日恢复平静生活。”

　　之后干爹让我给张大人写封密信，我忙应是。

　　让人意外的是，没过两日，又传回消息，户邶巡按御史程凯竟然将宋海关了起来，安州隶属于户邶，并且打算向朝廷邀功。
　　干爹得知后，气急，立马让我写封信给程凯，让他赶紧放人，宋海现在还不能抓。

　　又过去了几日，干爹得到消息，自己被程凯弹劾，他向圣上告状，说干爹要求释放宋海，如此包庇他，肯定与之有勾结，需要朝廷快速查明。

　　没想到，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变数，现在事情越来越麻烦。之后，干爹不断上书，阐明他要求不杀宋海的缘由，现在沿海作乱的有多股势力，最好是能与宋海合作，让他约束住其他势力，如果现在就杀掉宋海，那之后沿海必将大乱。
　　干爹以为这样解释，圣上就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可万万没想到，在朝廷中，糊涂人是多数，他们不断质疑干爹的用心，认为，宋海与朝廷作对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他，万万不能放虎归山，而干爹如此心急地要求释放宋海，肯定有内情，要求圣上赶紧抓捕干爹。

　　前来给干爹通风报信的人，是内阁大人翟廷松暗中派来，并说现在情况十分紧急，看圣上得知此事后的反应，翟大人揣测，圣上极有可能，真的下令抓捕干爹，到那时，干爹恐怕更难解释清楚，于是他让干爹仔细考虑，要不要同意杀掉宋海，这样最起码干爹没有罪责，只是之后苦了百姓，唯有再从长计议了。

　　事已至此，干爹找游文长商量，他得知详细情况后，愠怒道：“大人，世事难料，哪知，就算我们谋划得再好，也会因为几个蠢人，而前功尽弃，程凯真该死！那帮在朝中只会打嘴仗的蠢人，也该死！”

　　干爹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这些人，一心只想着钻营，在圣上面前表现邀功，哪里知道这边的具体情况，也不顾这里百姓的苦处！”

　　静默片刻，游文长接着说道：“大人，我们再恼怒也于事无补，你一定不能有事，这里的百姓还需要你。现在也只得同意处死宋海，之后他的部下对朝廷的仇视肯定会更深，我们也只有做好与之战斗到底的准备，别无他法。”

　　干爹沉默了会儿，说道：“梦希，你帮我给朝廷再写封奏书吧。”

　　我轻声说道：“知道了。”
　　然后继续说道：“干爹，你也不必太过愧疚，战乱确实会让百姓受苦，但他们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你。”

　　干爹听罢，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说道：“我能做的也有限，还是苦了百姓。现在朝廷上上下下，风气不正，满是蝇营狗苟之士，而一心为国为民之人，却往往被打压。”

　　游文长缓缓说道：“大人，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很多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无法维持平衡后，就会出现转机，让其再恢复平衡，历史上向来如此。尽人事，知天命吧。”

　　干爹又轻叹了声，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后，我心里也很沉重。在古代，才会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心中沉闷，一时无法排解，我便从抽屉里拿了本书，读了起来。不一会儿，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我的双眼，我大惊，说道：“谁啊？”
　　身后的人并不作声，我又问道：“到底是谁啊？”然后用力掰开那人的双手，转头一看，原来是英凤姐。

　　英凤姐莞尔一笑，说道：“看什么呀？这么认真，我走进来你都没发觉。”

　　我努了努嘴，说道：“英凤姐，下次你可不许这么吓唬我。”又接着说道：“这是游文长之前给我的一本兵书，没事就翻翻。”

　　英凤姐笑问道：“我们行军打仗的需要看这个，你看这个做什么啊？”

　　我轻轻放下书，说道：“你怎么问了跟游文长一样的问题，我看这个很奇怪吗？”

　　英凤姐看了眼桌上的书，说道：“也不是奇怪，就是依我所见，看这个的女子也没几个。”

　　我缓缓说道：“整日跟在我干爹身边，就算对这些战争权谋不感兴趣，耳濡目染之下，感觉也有必要懂点这些，对写公文也会有帮助。”

　　英凤姐轻声说道：“你说的倒是。”
　　然后一脸神秘地看着我，问道：“你感觉到了没？游文长最近对你都比较关心。”

　　我又埋头盯着书，说道：“我也很关心他呀。”

　　英凤姐轻拍了下我的肩，说道：“我说的不是那种关心。”

　　我扭头疑惑地看着她，问道：“那是哪种关心啊？”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不禁苦笑一声，说道：“英凤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之前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他对我殷勤点不是应该的吗？”

　　英凤姐继续打趣道：“你是这样想的，可人家未必呀。”

　　我瞪了她一眼，说道：“好姐姐，别再说了。”

　　英凤姐见我并不想再深聊下去，便说道：“好妹妹，不打搅你看书了，我下次再来。”

　　我忙拉住英凤姐，问道：“姐姐，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英凤姐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聊聊天。你忙你的，我下次再来吧。我也正好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哈。”

　　英凤姐走后，我暗笑道，她怎么就误会了我和游文长呢？一转念，不觉又想起了曾怀民，心中一沉。而后又想到，也许是现在已下定决心，在这里，不想再考虑男女之事，所以就自动屏蔽掉了这方面的信号，没有察觉出他人有什么异样。
　　不过这样也好，迟钝点，会省去很多麻烦。世界辽阔，远远不止这些儿女情长。至于游文长是不是真的对我有心思，我也懒得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