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桑下愚人

67、邀酒

　　磕上小榻的春娘，疼的钻心，一个没忍住，没出息地哭了起来，倒不是委屈，而是觉得自己遇到的都是什么倒霉事，自从公平交易后，就没顺过，奚伯彦也疯了，尽做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事，怎么猜也猜不准，要不是他依然对她冷漠不待见，她都要怀疑失忆的人是他了。

　　“朕不是有意的。”

　　一激灵，春娘忘记了哭，完了，眼前的奚伯彦好像真的不太对劲儿，他居然在认真的道歉。

　　见春娘狐疑的模样，奚伯彦冷肃的收回初次道歉的不自然，努力维持平静。

　　“你这样，我害怕。”

　　春娘不藏话，她也没有藏话的理念，这也是为什么奚伯彦特别容易在她面前敞开心扉，开心时说我，不开心时说朕，总之在她身边，他可以短暂的做回自己，无需伪装，卸下的防备，让身与心都能得到平静。

　　“朕倒是觉得对你是太好了。”

　　奚伯彦握住春娘的腿，撩开她的裙裾，就要往上撸，去看她的小腿是不是磕青了，春娘蹬腿，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可恶，想来以前全是伪装的端正君子模样，枉读圣贤书。

　　“动什么？”白色的罗袜，遮住半截嫩白的小腿，一个高抬，裙裾滑至春娘的大腿。

　　春娘身形不稳，被奚伯彦锁进了怀里。

　　“没磕破。”

　　“本来就没破。”春娘的泪珠还挂在眼睫毛上，“我是疼的，还有你很怪，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奚伯彦泛着寒意的手背上的青筋，鼓鼓跳动，他确实有些怪，很多行为都在失控。

　　春娘吞了吞口水，奚伯彦捏的她胳膊疼，灼热的呼吸更是烫的她手脚发软，她像个快要蒸熟的发糕，脑袋晕叨叨地整不清头绪，哪里不一样？哪都不一样！

　　“你可能失忆了，你让太医给你看看，要是耽误了治疗，会病的更重。”

　　春娘实话实说，要是以后真想起来，她那时要是还没逃走，估计会被他千刀万剐。

　　“好好说话。”奚伯彦将春娘的裙裾放了下来。

　　“朕决定的事从不后悔。”

　　“那很好啊。”春娘的语气真切。

　　奚伯彦的看着春娘的目光晦涩不明。

　　“你不怨我？”

　　用了我，春娘的睫毛颤了颤，这心情又突然好了？

　　春娘没遇见奚伯彦之前，最会趋利避害，毕竟脑袋反应迟钝，模样又黢黑，既不不讨喜，又不受待见，再感受不出别人对自己的喜恶得受多少苦？

　　但是啊，以前她以为的喜欢却蒙蔽了她的感知，一头扎进去刺的遍体鳞伤后又撞了南墙，咚咚地响，那时春娘就知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不是她不跑，一直待在他身边就能得到的，她娘说的不对。

　　“喜欢是强求不来的，我明白了，所以不会怨你，也从没怨过你，就像之前你喜欢的那些姑娘，你会因为她们不喜欢你就怨恨她们吗？一样的道理，而且现在我们只是不公平的交易关系，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

　　春娘想到这儿，有点委屈，之前还整个人柔成了一团光，轻飘飘软乎乎的，现在却带着些许伤感的易碎。

　　就在春娘以为奚伯彦会因为她说的这话夸奖她一句宰相肚里能撑船时，对面那人轻蔑地勾起唇角道：“那你可真大度，朕这点真不如你，记住破镜重不了圆。”

　　说完这话，就丢下春娘，咚的一声踢开门走了，独留不知发生何事的春娘摸不着头脑，索性春娘也不是钻牛角尖的姑娘。

　　用不着提醒她，她也不会想着同他破镜重圆，何况他俩本就没圆过，又哪来的重圆？

　　被春娘那句我不喜欢你气的满腔怒火的奚伯彦，踢开门后回到了宴席上，见下方不知何时回来的祈言，举杯邀酒。

　　不久，春娘回来时，正处在双方频频对酒的当口，景鹤同酒露的舞剑早已结束，现在台子上唱起了戏，好不热闹。

　　景鹤看起来游刃有余，一边照顾着嘉婳，一边应酬着前来贺酒的同僚，刚刚的舞剑应该非常精彩，否则迟迟不能回西北的将军，也不会如此受青睐。

　　至于奚伯彦为何不让景鹤回西北的考量没人知道，只当对方莫名被坐了冷板凳，可偏偏又娶了当朝宰相的女儿，这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使得朝堂之上的人，对他的态度一直持观望状态，今个儿跟前还是鲜有的惹恼，连带着嘉婳也受到了小姐夫人们的吹捧，虽然以前就是如此，但她还是第一次因自己夫君获得如此大的关注。

　　“春娘一会儿是随哥哥回去，还是留在宫内？”钱翊不知何时过了来。

　　“不用再叫我妹妹。”

　　春娘吃了口梅花糕，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般场景，虽然心里早就下定了决心，可到底一起生活了很久。

　　“是哥哥不好，原本想着你不愿进宫就递了折子阐明个中缘由，岂料触怒圣颜，有了牢狱之灾。”

　　“所以你不要再叫我妹妹。”糕点松软，入口即化，此时吃起来却泛着微微的苦涩，春娘是挣扎不安的，命运的催使下她回不了头，该斩断的都要斩断，其实没剩下什么，也不愿牵连什么，各自安好比什么都好，她不想被利用，也不想利用别人。

　　“祖母自打那天回来后，天天掩面而泣。”

　　钱翊的语气里带上了焦躁与迫切，春娘听的不好受，却远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或许她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哭坏了身子，都会难过。”

　　“你问我随不随你回去，其实没什么意义，你是知道的，好意领了，出去难不成还能离了别院，不过是换个人送我。”

　　钱翊一噎，冠冕堂皇的话能唬住的只有之前愿意相信他的春娘，她原来一点也不傻，只是不想说出来，或许她最后愿意妥协牺牲自己救他，也不过是为了偿还恩德，如今恩德已在她丧失自由后，偿还干净，哪还有回头的可能。

　　“一点情面都不愿有了吗？”

　　咄咄逼人，不知为了什么事而忧虑，狂愤。

　　“哥哥可以将你带出别院，只是需要等等。”

　　钱翊的声音压的很低。

　　不远处的嘉许清将酒杯狠狠捏紧，果然烂泥扶不上墙，奚伯彦若不是看走了眼，就是真的被美色蒙昏了头，让这么个没背景没学识的蠢才短短两年升至如今地位。

　　“他很聪明，若你有异于他的想法，都该早早抛弃。”言尽于此，春娘不想同钱翊再纠缠，已经没什么好在说的话了，她只想逃离这一切，过上皎皎口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清闲日子。

　　虽然春娘并不觉得那会是清闲的日子，种花除草农家百姓生活，哪有清闲的，以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离她也没多远。

　　“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那人若是愿意给你个身份早就给了，用得着将你养在别院，以前他就抛弃过你一次，是我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些你都忘了是不是？”

　　钱翊的声音再压的低，也耐不住有人靠的近，一旁得了奚伯彦口谕的随侍宫女，在春娘回来时第一时间就靠了过来，虽然奚伯彦的本意是看着春娘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同祈言接触到，误打误撞让钱翊受了监视。

　　“你们的恩情，我用自由偿还了。”

　　说出口的瞬间，春娘心里憋着的一口气舒缓地吐了出来，沉甸甸的压迫感瞬间消失，这一刻她彻底放下了。

　　原本冲昏脑袋的钱翊在突然出现的添茶水的宫女打断下，强行恢复了神志，后背一阵寒意沿着他的脊梁骨冲向他的脖颈。

　　他不敢抬头看奚伯彦此时的表情，冰寒的目光似要将他洞穿。

　　春娘看着灰溜溜远离她的钱翊，有些难堪的扯了扯衣袖，任由奚伯彦看她，她也不肯抬一次头，就这么熬到了宴席结束。

　　春娘跟着夫人小姐们站起身，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目光复杂的奚伯彦眼前。

　　宫门外等着的是安潘和朝露，见春娘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安潘脸上的失意隔着浓浓的夜色也能看得出来。

　　“姑娘。”他同朝露的眼睛都在看向宫墙里。

　　“回去吧。”宫墙深深，数不清的弯弯绕绕，易迷路也易寂寥。

　　“诶。”安潘的惋惜带着失落。

　　奚伯彦喝的头昏脑胀，由着嘉婧搀扶，明黄的床帐，灯影绰约，女子去拧沾水的帕子，忙碌的身姿让他恍惚。

　　“头疼吗？”沁凉的帕子在纤细的指尖下，温柔地擦拭着奚伯彦不再冷峻的面庞。

　　酒昏花了奚伯彦的眼睛，“春娘，头疼。”

　　嘉婧纤细的指尖木的发直，心脏的剧烈跳动如同高跷之上七下八下却落不到实地的忐忑。

　　“皇上可是要宣太医？”木的指尖再次滑动。

　　“乏了，有宫女太监，无需亲力亲为。”

　　短暂的迷瞪，只有奚伯彦知道是刻意的放纵任由陌生情感的蔓延攀爬，还是真的情感不受控了。

　　帕子上的暖，转瞬即逝，嘉婧的心泥泞地潮湿，明艳的眉眼上蕴藏着淡淡的不甘与愁怨。

　　一夕之间，人的心怎能变化至此，还是说他一直这般，只是她有了莫须有的期盼？

　　灯影幢幢，床上之人紧闭双眼，床下之人流连不去，暖炉里的热，终究还是暖不了嘉婧心底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