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和血的青春》渔北

20、三足鼎立（十）

　　唐小川放学回到家以后，父亲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去做作业了。”
　　唐小川拎着书包就要回屋做作业，这几天，因为唐小川他们的事情闹得家里气氛也很紧张，父母对于唐小川的事情所做到教育完全相反，两个人也有了些争执，为此唐小川这两天也显得无精打采。
　　“饭马上好了，先吃饭吧。”父亲语气很和蔼，并没有了前几天的严厉，这倒让唐小川有些意外。
　　其实，唐小川的父亲这两天也反思了自己在教育孩子方面的一些过失，尤其是今天在工厂里遇到秦科长跟他的一番对话后，唐小川的父亲更是深深的思考了作为清光轧钢厂家属区里长大的孩子今后将要走的路。
　　“唐主任，你说我把那些孩子的情况告诉你们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听说这些孩子们回家都受到了惩罚。”秦科长和唐小川的父亲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怎么会，这些孩子确实是需要管教了，太大胆了，不管教以后还不上天了。”唐小川的父亲这个时候还有些生儿子的气，毕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我不认为他们做的事情就真的是他们的错。”秦科长严肃的摇摇头。
　　“为什么，不是你向厂里报告这些孩子的问题的？”唐小川父亲不解秦科长态度的转变。
　　“你说的没错，因为我觉得这些孩子们这次的做法确实很危险，这也不是他们应该去做的事情，所以我如实的报告给了厂里，厂里也通知了你们，所以这些孩子们受到了惩罚，这是他们必须接受的惩罚，但是又是谁让他们一直生活在仇恨清光市区的气氛里呢？是我们，我们小的时候就一直和清光市区的学生们打来打去，觉得很风光，可现在我们的下一辈要沿着我们的路继续走下去我们却不允许了，是不是我们太自私了呢？”秦科长有些自嘲。
　　“可他们做的是不对的事情，我们要及早纠正他们。”唐小川的父亲极力辩解。
　　“咱们当年和清光市区的学生们打架打的还少吗，我们做的就对吗？”
　　“这…………”秦科长的话让唐小川的父亲无从辩解。
　　“我们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好，可到头却是阻止孩子们去做我们当年做过的事情，这是不是很讽刺。”秦科长苦笑。
　　“可他们打架总归是不对的，我们作为家长管教他们确实是为了他们好。”唐小川的父亲对自己说出的话都有点儿缺乏信心。
　　“管教他们让他们不打架确实是为了他们好，但是我感觉我们做的还不够，如果是我小的时候家长这么管教我，我是不会听的，所以我认为现在无论是轧钢厂还是清光市区对这些孩子们的约束力都是有限的。一旦我们放松警惕他们还会继续与清光市区的学生们继续争斗，因为在他们的骨子里认为这些事情是正确的。”秦科长语气沉重。
　　秦科长的话让唐小川的父亲有些愕然，这些问题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的，或者说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秦科长顿了顿继续说道：“是谁让这些孩子认为打架时正确的，是我们，是我们这些大人让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仇恨清光市区的环境下，让他们在潜意识中觉得和清光市区的学生们打架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曾经我们没有觉得这个问题有多严重，毕竟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是在这个环境中过来的，可是就在前一阵子，我刚刚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也对我说起要给清光市区的学生们一些教训，我才觉得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秦科长有些痛心疾首。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唐小川的父亲这么问，就说明他已经认可了秦科长的话。
　　对于自己的观点被人认可，秦科长有些欣慰，但依然严肃的说道：“要改变这些孩子根深蒂固的想法我觉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希望我们这些做家长的能够多抽出一些时间和这些孩子们好好聊聊，让他们逐渐了解一味的和清光市区的学生打架是错误的行为，时间长了也许就会改变孩子们的想法。”
　　“虽然慢，但恐怕这是唯一的办法。”唐小川的父亲笑了。“你和其他的孩子的家长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当然，要完成这么繁琐的事情就得大家一起努力，我现在回家就开始逐步潜移默化我的儿子了。”
　　“虽然我也想多和我的儿子聊聊，不过这阵子厂子里实在太忙了，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他们聊太多。”唐小川的父亲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其他人也差不多，不过让那些孩子改变想法本身就是一件急不得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太着急了，对吧！”
　　“你说的对，不过在他们自己认识到错误之前，我们还是要用暴力手段阻止他们乱来。”唐小川的父亲笑了。
　　秦科长也笑了，两个人的对话就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中结束了。
　　分手之后，唐小川的父亲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他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自己的父亲管束自己不能与清光市区的学生们打架自己会不会听从呢，得出的结论是当时的自己是不会听从的，所以唐小川的父亲对于自己严厉管束唐小川的做法也提出了质疑。
　　回到家后，唐小川的父亲亲手为儿子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他觉得秦科长说的很对，现在发生的一切不能全部责怪孩子们，他们这些家长和他们多年来给孩子们营造的环境才是主要因素，想到这些他对前一阵子因生气而打了唐小川有些后悔。
　　“前几天打你还疼不疼？”吃饭时，唐小川的父亲小声问道。
　　这个问题让唐小川有些受宠若惊，但此时他猜不出父亲这么问究竟有什么含义，含糊的说了句：“不疼了。”
　　“就得让你们这些孩子长点记性，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了。”唐小川的父亲摇头叹息。
　　唐小川低头没有辩解，但是心里头却并不服气，正如秦科长说的那样，他们不可能一时就认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是对是错。
　　“听说你们现在在学校里成了英雄了？”看到儿子没有接话茬，唐小川的父亲换了话题。
　　“你怎么知道的？”对于自己在学校里成为英雄这件事，唐小川果然来了兴趣。
　　“我当然知道了，你们这些小孩儿以为有什么能瞒过我们的。”父亲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哼！”唐小川有些自豪的笑了。
　　其实唐小川的父亲对儿子没有说出实情，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在他当年上学的时候，哪个男生和清光市区的学生们打了架，都会享受英雄一般的待遇。但是他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这些，因为这些他曾经引以为豪的光辉历史与现在要教育儿子的观点是背道而驰的。
　　“我吃完饭就去上班了，你妈妈一会儿就下班回来，你就写作业吧，晚上你小叔和小姑带着孩子来。”父亲放下碗筷语气平和的说道。
　　“市区又停电？”唐小川语气有些嘲笑的问。
　　“清光市区停电还不是家常便饭，哪个星期不停个三、四天的，多少年都这样了，他们都习惯了。”父亲的语气中也带着和唐小川几乎一模一样的嘲讽。
　　“我怎么觉得清光市区最近停电的频率越来越大了呢？”唐小川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其实唐小川的感觉没错，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无论是清光市区还是清光轧钢厂家属区，用电的地方也变得越来越多，很多住在平房区的轧钢厂工人家庭因为平房的取暖效果不好甚至用起了电炉子，这样的用电负担让最近一段时期清光市区的电力缺口越来越大，而停电的区域和频率也随之越来越大。
　　“这电是好东西，大家都想用，可是现在发电厂送出的电根本不够用，其实大部分都被咱们轧钢厂给用了，老百姓就只能少用了。”唐小川的父亲看着儿子的举动笑了。
　　“什么时候发电厂发的电能够让整个城市都用足够用，不再停电该多好啊！”唐小川憧憬的说道。
　　“会有那么一天的。”父亲有些自信的说道。
　　“那什么时候发电厂的电足够我们使用，不再停电啊？”唐小川笑着追问父亲。
　　“这我怎么会知道，你就在家等你小叔他们吧。”父亲不知道怎么回答唐小川的问题，有些火大。
　　“行，我晚上在家等他们。”看着父亲火大的样子，唐小川笑了笑，爽快的答应了。
　　父子两人这场简单的对话是近几天家里少有的和谐对话，自从父亲知道唐小川和同学们一起去清光市区和人打架，气的暴打了唐小川一顿，同时还限制唐小川每天放学后必须第一时间回家。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唐小川并不认同父亲对自己的责罚，只是苦于自己没有反驳父亲的资本和底气，只能选择默默接受。不过自从被父亲责罚后，唐小川都尽量避免和父亲接触，放学回家就回屋写完作业、吃完饭就回自己屋关上门听磁带。
　　而今天的这场对话虽然依旧没有改变父子两人持续冷战的局面，但至少让父子俩不再刻意的去回避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