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笑水流长》一箩筐

5、第五章

　　李青山一回家，便将杨先生的回礼交给了李明：“杨先生送的书，你应该会喜欢。”

　　听到杨先生送书给自己，李明既意外又惊喜。他迫不及待地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书，欣喜而珍视地翻阅起来。

　　见儿子对医书的兴致竟如此浓厚，李青山不由得觉得遗传的力量可真大，遂问道：“阿明，你想学医？”

　　“是呀，爹。”李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一丝慰藉涌上了李青山的心头，看来他须得更加努力，以后用钱的地方会很多。他不想让李明只是去药房当个抓药的小学徒，他想要他多读书，更能拜名师，这样才能不负所托……

　　“吃饭了。”妻子的声音把李青山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余阿月炒了一盘嫩竹笋，已被放到饭桌上，这鲜炒笋片色香味俱全，甚是鲜香诱人。

　　守在桌子面前抱着饭碗的二丫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催促着父亲和哥哥：“爹爹、哥哥，饭都盛好了，你们快来吃饭吧。”

　　“来了。”李青山转身从李明房间走出，李明不舍地放下书，跟在父亲身后也走了出来。余阿月也端着一碗莴笋叶煮的菜汤走进堂屋来。

　　吃饭的时候，李青山对妻子提出，他想开垦荒地，多种点粮食。他们屋前现在的菜地就是开垦出来的，种粮食的地是租的李遇家的。每年交完租税，余下的粮食也不多了。

　　李青山虽从小习武，但因在其父亲的影响下从小也被药学耳濡目染，正好蜀州多药材，他便采挖草药贩卖。余阿月又养了些牲畜鸡鸭。不然光靠地里的粮食，他们一家也只够温饱，更无余钱上缴赋税，更是没有余力让李明到私塾念书。

　　李家村大部分田地都归李遇家所有，部分村民自己拥有田地，没有田地的村民租种李遇家的田地。李遇家待佃农宽厚，所以李家村村民的日子还过得去，故而没什么人去开垦荒地。

　　李青山家后面就有一片斜坡地，这片坡地土薄石多，还杂草丛生，实非开荒良选。所以这斜坡地虽离村子近，却一直无人开垦。

　　吃完午饭，李青山带了把镰刀，便出门去那片斜坡地查看。因为地方不远，就在家后面，李明和二丫也跟了去。

　　荒草的生命就是顽强，早春里长势甚猛，比二丫还高。但任这些杂草再顽强也抵挡不住镰刀的威力，李青山三下五除二便放倒杂草一片。

　　杂草被割掉后，这片斜坡地原有的面貌便显露了出来，看起来的确是土薄石多。

　　李青山有点失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石头，那石头被他一脚踹得粉碎。见此情景，李青山有些欣喜，便接着踹了好几块石头，这些石头都被李青山一脚踹碎。

　　李明和二丫对父亲有些崇拜——爹可真厉害，石头都能踢碎。

　　这地可以开，这里碎石虽然多，但多是砂石，砂石可以敲碎当土用，并且李青山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在这块地上种些耐贫瘠的作物。李青山高兴起来，当即拿起镰刀继续割杂草，李明和二丫两人帮忙把父亲割好的草堆放到一起。

　　一下午的时间，李青山割了差不多有半亩地的杂草，换做别人肯定是做不到的。李明一直都在地里帮忙，二丫已被母亲接了回去。

　　天色已晚，一缕缕炊烟从各家各户房顶的烟囱里飘了出来。李青山割了一下午的草，一直弯着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看着升起的炊烟，李青山撑着腰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阿明，咱们回家吃饭，明天继续！”

　　“爹，明天你自己继续吧，我还要上课呢。”李明收拢好最后一堆草，已经是疲累不已。不要小看把割掉的杂草收拢在一起的工作，这对八岁的李明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看着被累坏了的儿子，李青山提议：“爹背你回家吧。”

　　“不要，我已经长大了。”李明可不好意思让爹背他，若被人看见可要羞死，李明主要是害怕被李诚看见。李诚是隔壁吴婶的大孙子，同李明一样在李遇家的私塾上学，不一样的是李诚不需要缴学费。

　　李遇开办私塾不单是培养自己家的孩子，更是为了培养李氏宗族的孩子，李氏一族的孩子在此私塾上学都是不用缴学费的，只需自备笔墨，所以李家村还是有不少孩子在私塾上学。

　　“阿明难道是害羞？”李青山一眼把儿子给看穿了。

　　“才没有呢！”李明说完也不等父亲，自己便朝家中跑去。李青山忍不住笑起来，听着父亲的笑声，李明跑得更快了。

　　准备好晚食的余阿月正准备去叫李青山和李明回家吃饭，刚出院子便见李明气喘吁吁地跑来，李青山远远的跟在后面。

　　“跑这么快干嘛呢？”余阿月问道。

　　不待李明回答，赶上来的李青山先回答说：“赶着回来吃饭呢，今日可把我们父子俩累坏了，现在可真是饿得不行呢。”

　　“就是呀，娘，我现在好饿，能吃两碗饭哩。”李明附和道。

　　“咱们家可没那么多米，你们还想吃两碗饭。”余阿月嘴上虽这么说，盛饭时却是给李青山、李明每人盛了满满一碗粥，她自己只盛了小半碗。

　　入夜，二丫已经睡着，熄了油灯后，李青山还和妻子说着话。

　　“青山，你想在后面那片坡地种些什么？”

　　“我想种绿豆。那坡地贫瘠，等我把那些砂石都敲碎，再翻一遍土，跟着将那些砍掉的杂草晾干后烧掉，这杂草烧时能杀虫，烧完后的草木灰还能略做薄肥，接下来就可以种绿豆了。”李青山自信满满地道。

　　余阿月欣慰地无声地笑了起来，她的丈夫以往哪里种过地呢。这八年来他不仅采挖草药，还学会了种庄稼。他尽自己所能让他们的家越来越好，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漆黑的夜里，李青山看不到妻子幸福的笑，但他一直都能感受得到妻子对自己的支持。八年前，妻子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背井离乡，因赶路时染了风寒，又未能及时医治，从此落下了病根。虽是如此，她还是尽自己所能操持家务、喂养牲畜，而李青山也从不让她干重活。

　　这边李青山和余阿月熄了油灯说着话，另一边李明房间还亮着灯。李明做完陶先生安排的课业后还在看书，就是杨先生送的那本书。李明已被这本书吸引，那书中描述的各类本草跃然纸上，李明仿佛通过文字、图画就能触及到它们的真身一般。

　　第二日清晨，李明是被母亲叫醒的。

　　往日里，李明卯时三刻便自己起床了。今晨，余阿月已准备好早食，却还不见儿子起床。她还以为是昨日开荒把儿子给累着了，所以他才起不来床，却不知是他昨晚熬夜看书了。

　　李明吃完早饭出门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好些时候，所以一出门便遇上了边走边啃着蒸饼的李诚。

　　“阿明，早上好呀！”李诚包着一嘴的蒸饼，含糊地喊着李明。李诚上学难得遇上李明，当然要热情地打招呼啦。

　　“早上好，阿诚。”李明回应道。

　　“阿明，听说你昨天跟你爹开荒去了，我奶奶说那块地太差了，种不出什么东西的。”

　　那片坡地离村子那么近，李青山昨天又忙活了一下午，至少村口的几户人家都知道李青山在开垦荒地，还选了块甚是贫瘠的坡地开荒。

　　李明万分庆幸昨日没让爹背自己，不然李诚今日可不止会和他聊开荒的事。

　　“对呀，我们昨天去割了草，可把我累坏了。”李明也知道那坡地不是良田，他既然都知道，那父亲更是知道。父亲既然决定了，自是有父亲的道理。

　　李青山当然有自己的道理，他已经计划好了如何安排这半亩地。李明出门上学后，李青山扛着锄头也跟着出了门，他今天要做的事是翻土、碎石。

　　这翻土碎石可比除草费劲儿多了，那土板结发硬，挖起来甚是费力，泥土间又掺杂大小不一的砂石，李青山一边挖土，一边还要敲碎结块的泥土和砂石。好在李青山力气大、体力好，但也足足折腾了三日才将这半亩地给初步地翻整出来。

　　翻整好土地后，李青山将砍掉的杂草散铺在翻整好的土地上，他准备将这些杂草晾干后烧成草木灰，散开铺的草会干得更快一些。将这一切做完，天也已经暗了下来。天黑了，就该休息了，李青山扛着锄头回家了。

　　李青山都到家了，李明却还未回来。好在隔壁李诚帮李明带了话回来——李明有问题要请教陶先生，所以会晚点回家。

　　李明向请教陶先生的并非课业，而是他的兴趣爱好。李明现在的兴趣爱好就是读《本草》，这几日他下学后除了做课业，便是看《本草》。陶先生不是迂腐之人，也不尽同意“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说，李明好学是好事，而且李明向他所请教的也不是什么医学奥义，只不过是一些词句的意思，他也有能力解答学生的疑惑。

　　李明回家时，已经吃过饭的父亲母亲正在院子里剥着蚕豆，妹妹二丫也在帮忙。其实二丫不是帮忙，她就是纯粹觉得剥蚕豆好玩，所以凑热闹呢。

　　见李明回来了，余阿月叫儿子赶快洗手准备吃饭，她自己也把手清洗干净后，去灶房把给李明预留的粥从锅里盛了起来。

　　李明放好书袋，走进灶房端起温热的粥，夹了几片泡笋放在粥上，就坐在院子里吃了起来。
　　李青山和余阿月聊着天，讨论着过明日去县城买绿豆种的事情。

　　“你买完豆种，记得再买些纸张回来。”余阿月前几日便见李明在用过的麻纸后面写字，定是纸张用完了。

　　“需要买墨吗？”李青山问道。

　　“爹，墨还多着呢，不用买。”李明赶忙回答，生怕爹又多花钱了。

　　“娘，二丫想跟爹爹去城里。”二丫没去过县城，但她知道县城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因为每次进城爹总会带回来很多东西，当然这些东西里每次都有她最爱吃的饴糖。白得如羊奶一般的饴糖硬得像小石头一样，可含在嘴里一会儿就绵软下来，糯软香甜，很难让小孩子不喜欢。

　　余阿月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李家村离县城足有三十里路，走一趟下来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一来一回就是六十里路。女儿要去，那就是给丈夫多添二十多斤的负担，那么远的路程，也不可能指望三岁的二丫能自己走。

　　李青山倒觉可以带女儿去，往日里进城多是要送药到药铺，所以每次进城李青山的背篓总被药材装满了。这次去买豆种，李青山空出来的背篓正好用来背二丫。

　　见爹和娘同意带自己进城后，二丫开心地扔下手中的蚕豆梗，拍着手在院中高兴地蹦跳起来。
　　李明也想去，可明日要上学，他也只能对明日要进城的妹妹报以羡慕了。

　　第二日，李明仍是一早就到了学堂，可温书时却有些心不在焉。李修岳最擅长的便是心不在焉，每次上早课自行温书时，他最喜欢东张西望，坐在他旁边的李明便是他最爱观察的对象。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发现李明有些心不在焉，李修岳故意大声背出他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圣人教化之言。

　　李明白了一眼李修岳。李明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又不是聋了，李修岳这么大声，还坐他旁边，所以李修岳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干嘛白我一眼呀，不觉得我特厉害嘛，我连《礼记》都能背了！”李修岳一脸嘚瑟。

　　“先生不知用这句话教育了你多少遍，你若还背不下来，不知道是有多笨呢。”李明有些好笑道。

　　“哎呀！反正我能背就是啦。不过，你今天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啊，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快跟我说说，看我能为你排忧解难不。”李修岳一脸八卦地凑了上来。

　　“今日我爹带妹妹进城去了，我也很想去，可是今天又不是休沐之日。”李明有些遗憾道。

　　“我说是什么事呢，如果你想进城玩的话，下次休沐我们一起去呀。”李修岳一脸兴奋，他也很久没去县里了，如果跟爹说下次休沐他要陪李明去县城的话，他爹一定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