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陌谣》初昱

3、第 3 章

　　孟瑰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对视了几瞬：“你猜到什么了吗？”

　　云墨重重地吐出口气：“那人叫周明昊，自称是于师叔之子。”他顿了顿，补充，“他说他出自金陵周氏。”

　　孟瑰轻轻皱了皱眉，思索道：“所以，于师叔当年下山，是嫁去了金陵周氏？我听说，于师叔上山前是东海于氏之女，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云墨沉吟许久：“东海于氏在胤朝覆灭前曾显赫一时，按照阁中记录，于师叔年幼时就投入云阁，那时候距离少帝登基尚且还有许多年，难说于氏是不是有什么筹划……”

　　“你说当年于师叔上山有没有可能是为了避祸呢？”孟瑰说，“只是后来又出了什么变故，于师叔才下山的。”

　　“不知。”云墨说，“罢了，我们明日去余杭，若于师叔不在，便去金陵。”

　　孟瑰这才发觉不对：“既然于师叔嫁在金陵周氏，我们为何要去余杭寻她？”

　　“如果他们在金陵，周明昊怎么可能找来这里？”云墨解释，“他能找到我，并猜到我是云阁人，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东西。”

　　孟瑰自然也是聪明人，联系近来行事想了一想，说：“于师叔从未瞒他云阁之事。而且，周明昊所待之地离这里一定不远。附近的城镇……只有余杭的可能性最大。”孟瑰突然顿了顿，话锋一转，“而且，我们此去金陵，总是要先到余杭落脚的对吧。”

　　云墨促狭一笑：“师姐才发现吗？”

　　孟瑰轻哼一声，半是抱怨地说：“你就会把我带坑里去！”

　　余杭城一座不甚起眼的小院中，于知瑶静静地望着东南——那是云阁的方向。

　　周明昊从回廊走入花园，见母亲坐在凉亭中，目光失神，轻咳一声，走上前恭敬地行礼：“母亲。”

　　“回来了。”于知瑶转头，温柔地笑道，“先坐。”

　　周明昊顺从地坐下，看了看四周没有丫鬟小厮，开口便是直入主题：“我此行见到那位云阁传人了。他劝我不要插手，会有人想要将这件事翻到台面上来的。谁……？朱骏吗？”

　　于知瑶挑了挑眉：“如果有一个人最想把这件事翻出来，那当然是朱骏。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了，是谋取朱骏的地位，还是保住吴王府的名声。不过……这事并不久，云阁虽有暗桩，但消息传到时，他们应该已经下山了吧？”

　　“我想，或许要等到吴王的地位更稳固吧。”周明昊猜度着朱骏及其幕僚的想法，又补充说，“如果云墨在下山前并不知晓此事，那他在几句话的时间里就想到了这一层，着实是个聪慧之人。”

　　于知瑶笑笑：“你不知，我那师姐，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她的弟子，自然不是常人可比。他可知你的身份了？”

　　“我们对了几招，”周明昊说，“他就猜到了我和您有关。可我的武艺虽是由您传授，所学却并非云阁一脉啊。”

　　看着满脸疑惑的周明昊，于知瑶叹息：“他是从飘云步认出来的。”她顿了顿，解释道，“我教你的飘云步虽与云阁的典籍已有许多不同——但云阁武学从来不重一招一式，只要他精通云阁记载的飘云步，即便是步法截然不同，也未必认不出来。”

　　周明昊苦笑：“不愧是云阁传人。”

　　周明昊身为金陵周氏主支嫡子，又有当年的云阁传人指点武艺，自然自视甚高。可是云墨，不但掌法精妙强悍将他完全压制，而且与他交手时竟还能分神观察他的身法，从“神鬼莫测”的步法中认出飘云步的痕迹。若只是云墨武艺高超便罢了，可他同时还有对人心时局的判断力，加上遍布天下的云阁暗桩，云墨这人，若有心追名逐利，年青一代中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于知瑶不再回答，沉默地看向东南方。当年，谁又不是云阁传人呢。

　　“金陵周氏？”中年男子有些困惑地回答，“我在余杭城里呆了七八年，却是从没听说有金陵周氏的族人来了余杭城。”

　　云墨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回答——确实是意料之中。以于知瑶东海于氏嫡长女的身份，就算于氏在胤灭后没落，周氏迎娶她的公子也不可能是旁支的无名之辈。如果身为周氏主支公子的周明昊真的和母亲一起离开金陵来了余杭，无论是与周氏出了嫌隙还是有其他打算，都不可能大张旗鼓打着周氏的名号。

　　孟瑰温柔笑道：“没听说过也没什么，麻烦叶掌柜给我们安排个住的地方就是了。”

　　叶掌柜应道：“这个自然。咱们锦衣楼后边儿就有个小院子，平时是空着的，就等着阁里有人来呢。”

　　“多谢。”孟瑰点头，“麻烦叶掌柜了。”

　　云墨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锦衣楼出去的衣裳，领口用的针法是独咱们一家所有？”

　　“是呢。”叶掌柜点头。

　　云墨说：“麻烦掌柜的，把所有买过青年男子衣裳的记录给我看看，要送上门去的。”

　　叶掌柜不解，但也不多问：“好。不过整理起来要些时间，我明天再给你们送来可好？”

　　“嗯。”云墨想了想，补充道，“那男子，身量大约……”他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位置比了比。

　　叶掌柜说：“有身量的话就好找多了，您放心。”

　　“怎么说？”待得叶掌柜离去，孟瑰问。

　　云墨解释：“周明昊穿的衣裳，绣花只在衣领、袖口、腰带处有，且接缝的地方衔接得极好，毫无层次，因此必然是量体裁的衣裳。”

　　“而且领口针法出自锦衣楼？”

　　云墨颔首：“我也是到了锦衣楼才想起来，倒不是别的什么。”

　　孟瑰说：“我懂。你虽然过目不忘，却惯常忽略微末之处是吧。”

　　云墨半带抱怨地哼了一声：“可我想起来了啊。”

　　“是是是。”孟瑰连忙哄他。

　　云墨浅浅笑了一下，补充道：“这么说来，其实于师叔是刻意让周明昊去寻我们，以便我们找上门去的吧。”

　　孟瑰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锦衣楼是云阁产业之事虽少有人知，但曾经是云阁老阁主亲传弟子的于知瑶一定是知情人。她特意给儿子添置锦衣楼的衣裳，又让周明昊穿着锦衣楼的衣裳来见云墨——若非刻意为之，谁会穿着绣花的绸缎衣裳将人引入山中交手——必然会在锦衣楼给她们留下线索。

　　孟瑰颇有些无奈地说：“于师叔……真是……”既然有心让她们找来，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到底是曾经的云阁翘楚。”云墨笑了笑，“她也想试试我们究竟几斤几两。”

　　孟瑰想到她们之前的推论，心下到底有些不太舒服。

　　云墨与孟瑰都不是拖泥带水之人，锦衣楼的叶掌柜也是办事麻利，很快便找到了符合于知瑶与周明昊母子情况的主顾。云墨也不犹豫，立时便派人去递了拜帖。晚边小厮便带回了衡园主人次日在家恭候锦衣楼老板的消息。

　　“你说这，”孟瑰拿着“衡园主人”的回帖，无奈地笑了笑，“想来必然是于师叔吧。”

　　云墨喝了口茶水：“明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墨与孟瑰在衡园门口下了马车。

　　想是于知瑶已经交代过，门口有一个管事等着，见他们二人出现便迎上来：“两位便是锦衣楼的大老板吧？我家夫人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孟瑰朝他笑了笑：“让长者等着，倒是我二人失礼了。”

　　管事的忙赔笑着连声道无事。

　　衡园的前院不算很大，管事带着云孟两人走了不久便到了大厅。

　　周明昊正在厅前等待，见他们二人出现，笑着走上前：“云兄弟，别来无恙。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云墨笑着回应：“别来无恙。这位是我师姐，姓孟。”

　　“孟姑娘。”周明昊微微含笑，端得一副温润有礼的好皮囊。

　　孟瑰微笑颔首，因着已经走入正厅，便也不答话，而是朝主座上的于知瑶微微躬身：“见过夫人。”

　　于知瑶挥手示意倒茶的侍女和引路的管家退下，这才起身，朝云墨行了一个万福礼。

　　云墨坦然受之，示意孟瑰一起解下身上的斗篷，露出身上月白色的劲装。

　　两人这才正式行了个晚辈礼：“晚辈云墨（孟氏），见过师叔。”

　　于知瑶见到他们身上的衣裳，眸色微动，“师姐近来可好？”

　　“师父很好。”孟瑰主动接过了话头。

　　于知瑶点点头，微笑道：“那就好。”她顿了顿，有些不甘地又问：“师姐她可曾向你们提起过我？”

　　孟瑰马上就觉察到于知瑶那细微的心事，乖巧地回答：“师父曾说，云阁武学广博，我们云阁弟子不必一味求博求全，当年有位于师叔，飘云步使得极好，轻功说句独步天下都不为过，只这一项，便已足以名扬江湖了。”

　　“好。”于知瑶颇有感触地叹道：“云阁还记得我于知瑶就好。那我托大，就认下你们这声师叔吧。”她顿了顿，又朝周明昊道：“明昊，过来见过两位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