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飞鸟》苏之央

4、初见

　　林鸢对七这个数字实在是敏感。

　　以前段祈野的学号是七号，加上名字里的“祈”谐音也是七，在那段仰慕他的日子里，他的代号总是跟七相关。

　　有时候会跟着同学打趣叫七哥，有时会故作撒娇叫他阿七，然后看他无语的表情。

　　而此时，七号服务，总归和那个人联系不起来。

　　她皱着眉心，头痛欲裂。

　　“叫了个鸭？”宁白声音都拔高了三度，“你这刚有点小名气，真能疯啊，不怕留下把柄传出去？”

　　林鸢崩溃了一瞬又迅速冷静，衣服没脱，身体正常，应该没做。
　　只是在对方发完腹肌后，后面还有将近三分钟的通话记录，不知道说了什么。

　　“喝酒误人。”她揉着眉心，把聊天截图裁掉头像发送过去，“真是一点印象都没。”

　　“这身材，真极品。”宁白第一眼就被那张照片吸引，“你还挺有眼光。”
　　林鸢头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宁白分析来分析去，得出结论：“还好是语音，不是视频，要是被录下来什么话，问就是手机被盗，AI合成。”

　　“行，先挂了，我处理一下。”林鸢决定先发制人，给那人发去信息。

　　【木木鸟】：昨晚这酒店你订的？
　　【七】：嗯，醒了？

　　居然秒回。
　　不愧是干服务业，业务能力拉满。

　　所以她被送回家之后，又大半夜跟着别人约在了酒店？
　　或者，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段祈野。

　　林鸢盯着那张荷尔蒙爆棚的腹肌照，很轻地啧了声：“如果是他，大半夜发什么骚？”

　　【木木鸟】：抱歉，我断片了，昨晚你的服务费和房费多少钱，我转给你
　　【七】：不用，给过了

　　林鸢查看自己的银行记录，一头雾水：“钱也没少，这年头还有不收钱的模子？”

　　但管他的，她只想赶紧了结。

　　【木木鸟】：既然两清，那互删吧
　　【七】：看来林小姐对我昨晚表现不太满意

　　看到这句话，林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手顿在了删除键上，怎么都点不下去了。

　　【木木鸟】：昨晚我们到底干了什么？
　　【七】：现在有事，今晚告诉你

　　这鸭也太心机了，一句话绑定客户。

　　林鸢皱着眉，谨慎给梁声发去消息。

　　【木木鸟】：段祈野微信头像截图给我看看
　　【梁声】：？
　　【梁声】：[图片]
　　【梁声】：你对他感兴趣？要我推你么

　　很好，破案了。
　　截图上的头像和七号一模一样。

　　段祈野。
　　连装都懒得装。

　　林鸢很轻地啧了声，又猛然松了口气，庆幸看到自己发疯的不是别人。

　　【木木鸟】：对他没兴趣
　　【梁声】：昨晚你们俩被拍了，不过被祈野压下来了
　　【木木鸟】：我这小演员还有人蹲拍？
　　【梁声】：蹲的是他
　　【木木鸟】：那他花点钱我就不愧疚了

　　林鸢松懈下来，慢悠悠躺回枕头里，看着自己方才被七号牵引来去的模样，非常记仇。

　　装什么会所男模，欺负自己断片失忆的狗男人。

　　【木木鸟】：行，等你忙完
　　【木木鸟】：干你们这行的，应该懂得保护顾客隐私吧？

　　段祈野看着对话框，微微挑眉。

　　这是真把他当成出卖身体的小鸭子了。

　　【七】：当然，不会有三个人知道

　　“看起来今天心情不错？”旁边的治疗师示意他躺在诊疗椅上，温和出声。

　　“加上了好友。”段祈野表情很平静，唇角却很轻地勾了下，“比预想的情况好，没有大吵大闹，直接翻脸走人。”

　　治疗师示意他闭上眼。

　　“想象自己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里，空气很好，鸟语花香，你越来越放松.....”

　　“你躺在金色的光下，看着茂密的树梢，蓝色的小鸟从树梢扑棱而起，飞向云中，你朝着它的方向看过去.....”

　　“五，四，三，二，一。”

　　段祈野进入了梦境。

　　他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走着，突然从拐角处窜出一道身影，直直地撞入了他的怀里。
　　小姑娘穿着北清七中的校服，夏天款的衬衫，纯白色，此刻却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

　　“别跑，站住！！！”身后有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

　　混乱之中，他看清了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是林鸢，准确来说，是十几岁的林鸢。

　　段祈野抓着她的手臂，滴滴答答的血顺着她的伤口，浸染了他同样款式的校服。

　　“不要出声，求你。”林鸢眼眶含着泪，小声道，“求你。”
　　而巷子不远处，凶悍的声音越来越近。

　　段祈野垂眸，看了她一瞬，利落脱了外套，盖在了她的头顶。
　　他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抖得厉害，像是脱离了庇护却还没长大的幼鸟。

　　“你很怕？”他问。
　　“嗯，追债的。”林鸢声音很轻，隔得很近，呼吸都扫在唇上，“我爸欠的债，他死了。”

　　段祈野的余光已经看到那群人过来，三个壮实的男人，气势汹汹，拿着刀。

　　他把人抵在墙边上，低下头，靠近校服下的那张惊慌的脸。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影子交叠，暧昧缠绵，像极了晚自习后偷偷亲吻的小情侣。

　　追债的人只是短暂地看了他们一瞬，犹豫片刻，和抬头的段祈野对视。
　　少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眉宇之间带着不耐，那眼神莫名看得心头一震。
　　到底什么也没说，推推嚷嚷快步走远了。

　　段祈野的手笼着她的后颈，感觉到她紊乱的气息和绷紧的身体，好一会儿后，才掀开自己的校服：“走了。”

　　“谢谢。”方才一直强忍着眼泪的那双倔强的眼睛，骤然落了泪，“我叫林鸢，高二三班的，谢谢你，段祈野。”

　　“你认识我？”段祈野挑眉。

　　“知道。”林鸢吸了吸鼻子，不遮不掩道，“你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都穿过这条巷子散步回家，我观察你很久了。”

　　段祈野收过的情书告白不少，很少见这么直白的女孩子：“所以，是瞄准了我，特意把他们引过来的？”

　　林鸢点头，笃定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段祈野笑了下：“利用我啊。”

　　“算是吧。”林鸢没有否认，只是小声道，“我会报答你的。”

　　段祈野注意到她还在滴血的手，伤口不算深，但在那截白生生的手臂上就显得触目惊心：“不报警吗？”
　　“是我自己伤的。”林鸢语气镇定地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要把他们都吓住，才能跑。”

　　段祈野不知道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如此淡然。
　　他垂眸道：“跑得了一次，下次还打算让我救你？”

　　林鸢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暂时躲一躲，我会还的，我会努力打工凑齐的，他们其实也是虚张声势的可怜人。”

　　段祈野沉默地看着她。
　　他不常发善心，更讨厌多管闲事，但那滴滴答答的血已经把他的衣服弄脏了。

　　“多少钱？”
　　“七万。”

　　“我帮你还。”段祈野语气稀松平常，也并不希望对方有过重的心理负担，“这对我来说就是零花钱，所以也不需要感恩戴德。”

　　林鸢绷紧了唇一瞬，又松开：“好，我给你写欠条。”

　　“不需要。”段祈野又看了一眼她的手，觉得今天的善心实在是有点多得过分，“你没有痛感的？”

　　“疼的。”林鸢终于觉得委屈，鼻尖红红的，眼眶里浸着泪，“我真的没办法了，也没钱去医院，我回去自己包扎一下就可以，没伤着骨头，不碍事。”

　　段祈野觉得她真的很有一套。
　　不然怎么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敢跟我回去么？”

　　林鸢想都没想：“敢。”

　　段祈野把她带回了家。
　　这边是他自住，离学校近，平时阿姨周末才来，整个房间显得冷清且没有人气。他从房间里拎出医疗箱，消毒水，碘酒，绷带。

　　“坐那。”他抬着下巴示意。

　　林鸢很乖顺，伸出手，看着人坐在茶几边上，拿着棉签熟练替她消毒。
　　她轻声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段祈野嗯了声，抬眸看她，似笑非笑：“平时确实没见着把自己折腾这么惨的，野猫野狗都能比你活得好点。”
　　他说的话实在是讨厌，但涂药的动作很轻。

　　“你真善良，我以为你不会管我。”林鸢感受着他温和的动作，发自真心道，“怪不得学校里很多女生都爱慕你，你很值得喜欢。”

　　段祈野掀起眼，直言不讳道：“别告诉我，你暗恋我。”

　　“之前没有。”林鸢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羽毛，无比坦诚，“但现在，很心动。”

　　段祈野把绷带绑上一个干脆利落的结。
　　“林鸢。”然后叫她的名字，缓慢出声，“你在钓我吗？还是你也用过这一套对别人？看看谁能把你救出苦海？”

　　他的语气平静又残忍：“如果你打的是这个算盘，那就没有必要了。”

　　林鸢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她的瞳孔颜色很浅，看起来尚且天真，像是在困扰如何回答出一个漂亮的答案。

　　她沉默了很久，才郑重地开口。

　　“不是的，段祈野，我觉得你会成为我第一次喜欢的人。”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感情是真的，不要糟蹋我的真心。”

　　段祈野猛然惊醒，意识却一直游离在林鸢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上，长久失语。

　　旁边的治疗师检测着旁边心跳紊乱的仪器，赶紧安抚：“不要紧张，深呼吸，看到的还是分手时候的场景吗？”

　　段祈野摇了摇头，闭眼出声。

　　“这是七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了我们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