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白玉辣豆

26、要吃肉

　　山腰升起雾，露水湿重，包平乐往上爬，两条腿不听使唤打起颤，石阶越走越陡峭，像用斧头劈成那么锋利，他都不敢回头向下看。

　　一口气爬到无根宫门外，几声鸟叫此起彼伏，迎面清风送来，吹在包平乐出汗的额头上，他就又歇下了。

　　“不行了，让我坐坐。”

　　都到门口，还坐？盛厌秋环视门外一圈，冬日万物不生不长，山林寒冬景色平添几分凄凉冷肃，静得莫名让人心里发慌。

　　薄雾拢来，盛厌秋拉了拉脖子上的黑围巾，打出一个喷嚏，随后说道：“包平乐，进去歇着吧，你这样坐在门外，多难看。”

　　包平乐张开两条腿摊坐在石阶上，爬出汗发热了，身上外套黑皮衣也被他给拉开了，敞开最里面穿着毛衣的肚子，活脱脱像个街溜子。

　　他挥挥手：“你先进去，不用管我，我要坐。”

　　外面没有看见信众与道士，盛厌秋往门内张望了下，里面也没看见香客和信众的影子，他们爬山上来，沿途只遇见几个从山上走下来的信众，想来今天不是初一、十五这样上香的日子，加上爬山不易，来道观里参拜的人很少。

　　瞧着包平乐这不斯文瘫倒在道观外的模样，盛厌秋忍不住再一次说道：“包平乐，你进去坐，里面有板凳……”

　　而包平乐已经拿出手机，开始举着手机，对着周围一切录像，俨然把道观当成了旅游景区。

　　他侧着身子，当手机扫到盛厌秋，看见屏幕内的盛厌秋盯着他，嘟嘴一脸不满。

　　“盛小妹，怎么了，爬山爬累了？来，笑一个。”

　　手机停留，拍着盛厌秋。

　　盛厌秋剜了一眼瘫倒坐在地上的包平乐，转身就走进了无根宫。

　　盛厌秋想起动画电影《千与千寻》。

　　肥胖的荒野女巫被国王邀请，乘坐轿子来到皇宫，等待荒野女巫的，是长长的台阶，抬轿子的两个魔法人在触碰皇宫外设下的魔法后，无法抬着轿子把荒野女巫送上台阶，继而化成一滩泥水。

　　在盛厌秋的心中，包平乐还不是荒野女巫，荒野女巫才没有他那么弱，他就是那一滩化成泥水的魔法人。

　　国内佛道并存，大多人只知拜佛是双手合十，以为去道观跪拜是同样的双手合十，但道教跪拜礼仪与佛门不一样，在道观参拜时，掐的是子午诀，左手抱右手成拳，行一跪一拜之礼。

　　无根宫入口处有一个专门科普参拜礼仪的指示牌，还有一个售香蜡、冥纸的窗口，一个年轻小道坐在窗口内老旧的竹椅上，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盛厌秋立在窗口前，那小道都没察觉。

　　“师傅。”

　　都是盛厌秋这一声喊，那小道才回过头。

　　小道长得斯斯文文，一脸白白净净，戴着一副细框银丝眼镜，头顶束着混云髻，身穿绣了两个补丁的道袍，虽然不像电视中看见的道士那么仙风道骨，但比起普通人，多了一份恬淡宁静。

　　“师傅，你这里的香蜡，是怎么请的？”

　　小道放下瓜子，掸了掸落在道袍上的瓜子灰，说道：“18只含香烛，28是香烛、冥纸一起。”

　　声音也好温润斯文。

　　不知道为什么，盛厌秋耳根开始红了。

　　“我要28的。”盛厌秋拿出手机，对准收款二维码付账。

　　小道把配好的香烛，就着一叠冥纸装进一个红色塑料袋里，这时包平乐的声音从盛厌秋身后传来：“我也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窗口里，多出一个脑袋，“多少钱？”

　　小道抬头看了看长相痞气的包平乐，回答道：“28。”

　　递进来的三十元现金掠过盛厌秋的手臂。

　　“不用找了。”包平乐接过小道要给盛厌秋那一袋香蜡冥纸。

　　小道无奈地看着包平乐转过身往大殿走去的身影，重新为盛厌秋拿香烛冥纸。

　　盛厌秋接过后，低低说了声谢谢，就去追包平乐的步伐。

　　道观提供餐食，做饭的柴火炊烟袅袅，有几个道士已经拿着饭钵，向小食堂走去，当包平乐跪在三清殿内，望着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大仙时，他鼻子动了动，说道：“这道观里，怎么还吃上肉了？”

　　“什么？”盛厌秋惊讶。

　　来道观前，已经提醒过他的言谈举止了，他怎么还在神仙面前胡说八道起来了。

　　包平乐嗅了嗅鼻子，无比肯定：“还是吃的芹菜豆干炒肉。”

　　“你简直疯了。”盛厌秋带着震惊，起身，在蒲团上跪下，额头枕在交叉的手背上，拜了拜，并在心里说道，各位神仙在上，请原谅包平乐这个小傻逼，他就是个小傻逼，小傻逼说的话，不要见怪。

　　点了香蜡，烧了冥纸，待诚心叩拜完，两人去道观找饭吃，在发现小食堂打饭的盆里，装的是芹菜豆干炒肉，还有其他两样素菜、一汤，盛厌秋再次惊讶。

　　包平乐说道：“闭上你惊讶的小嘴巴吧，盛小妹，道观里出现肉有什么可稀奇的，说明道士也吃肉，说明这道观里的道士是正一派道士，人家正一派道士，吃肉结婚都可以。”

　　盛厌秋觉得包平乐像是在忽悠自己，又像不是，因为她确实看见陆续有道士盛了芹菜豆干炒肉这道菜。

　　“道教分全真派和正一派，全真道士不食荤，很严格，正一道士就没那么严格，可以食荤，但在有法会、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照样吃素，还有，他们正一道士虽能吃肉，但不能吃黑鱼、大雁、牛、狗这四种动物的肉。”

　　“你懂得，还挺多。”盛厌秋是服了包平乐，看不出他这么不着调，居然懂这些。

　　包平乐排在打饭的队伍里，一脸骄傲：“略懂一点而已啦。”

　　放眼望去，今天这个小食堂里，香客就只有包平乐和盛厌秋两个人，别的都是帮忙打饭的义工阿姨，还有前来吃饭的道士。

　　道士不多，大约就十来个。

　　道观里的饭菜价格是外来香客十元每人，吃完不够，可以随便添菜添饭，只要不浪费。

　　排到包平乐的时候，芹菜豆干炒肉没有了，换成了白汤豆花，里面放了些酥肉，汤面飘着油珠花。

　　担心包平乐不高兴，那打饭的义工阿姨道：“这豆花是我们义工亲手磨的，天然，健康。”

　　“我又不是城里人，好天然健康那一口，”包平乐把碗往前伸了伸，“我要吃肉，给我多打一些酥肉，今天爬上来，我肯定瘦了好几斤，我要补回来。”

　　盛厌秋站在包平乐身后，往后悄悄退了一小步，想装作不认识他，而他转头就对盛厌秋说道：“盛小妹，你也要多吃点，一会儿还要下山，下山还要体力。”

　　坐下来吃饭后，盛厌秋又听他问起自己，刚才拜神时，许了什么愿。

　　盛厌秋在心里默默说道，真是吃肉都堵不住他的嘴。

　　“这肉有点凉了。”包平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酥肉，自言自语道，“我真心希望，警察能早点抓到老k，还死去的姜玉凤一个慰藉，这样，姜玉凤的家人们也不会反复上我家骚扰我妈了。”

　　盛厌秋听他说完后，他清晰地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

　　盛厌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碗中，那沉在碗底的两块酥肉。

　　她生出了把这两块酥肉夹到包平乐的碗里，送给包平乐吃的想法，但只是想了想，没有付出行动，反而隔了几秒，一筷子夹起其中一个酥肉，一口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道士们都是打了饭回去吃，在这个专供香客们吃饭的小食堂里，就只有盛厌秋和包平乐两个人，还有两个义工。

　　见没人来吃饭了，菜也凉了，两个义工开始撤盆撤碗了，没吃饱的包平乐在她们合力把盆端走前，起身去盛了一碗冒油的海带雪豆汤。

　　就在包平乐端着汤往回走时，小食堂里走进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穿藏青色太极服，脚上是轻便的黑色布鞋，留着小平头，乍一看身影，还以为是个小老头。

　　他走进来，帮着义工们抬盆。

　　包平乐无意瞄了一眼那人，就一下丢掉手中的汤碗，抓住了对方，声音颤抖地喊道：“老k！”

　　这一声老k让盛厌秋睁大了眼，以为包平乐魔怔了，认错了人，没料到那打扮的像是小老头的男人立刻从包平乐手里挣脱，拔腿就跑。

　　包平乐像抓住了一只泥鳅，滑溜溜的。

　　被他给跑了，包平乐不甘，立马去追。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太快，盛厌秋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包平乐追出去，在她眼里消失，愣住的她，才跟着跑出去。

　　“包平乐——”

　　外面已经没了包平乐和老k的身影。

　　有道士说，看见他们往后山门跑了，盛厌秋跟着几个道士去往了后山门，全无两人踪迹。

　　盛厌秋报了警，她把出警爬上山的警察都等来了，但始终没等到包平乐出现。

　　她忽然想起沉在碗底的两块酥肉，她吃了一块，还剩了一块在碗底。

　　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老k，就应该把两块酥肉都夹给包平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