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四十五度

3、初见

　　听到了敲门声，我站起身，去开那古老的雕着花饰的木门。那门关上，也只不过就是一块木头捎上门而已。我轻轻把门拉开，不出意外听到了“咯咯”的声音。有两个小丫头站在门外。一个端着一碗莲心红枣羹，旁边是两碟小菜，还有一小碟糕点。一个端着一整套白玉制的餐具。见是我开的门，不禁都呆了一下，“小姐……”又同时叫了声。
　　看到吃的，才发现肚子开始有些饿了，梦里也会饿？我示意她们放到桌上，果然都是灵巧之人，轻轻地摆好，用银针试过，又都一一尝过，收拾了东西，刚想退下。
　　“谁让你们退下的？小姐还没有发话。”这是小凡的声音。“进府多长时间了，这点规矩都不懂？是不是应该去行堂重新学一下！”我才发现她早已站在我的身边，摆着一张冰冷的脸，这还是刚刚那个在我面前停不住哭泣的小丫头吗？
　　我轻轻地摆手，示意她们下去，冲着那张冰冷的脸一笑，她却流露出不解的表情。“小姐让你们下去了，你还不走？”语气柔和了许多。
　　我伸手去拿了块糕点，刚想放到嘴里，那两个送东西的小丫头突然呻吟了起来。糕点被什么打落了。“来人呀！”小凡喊叫了几声，几个侍卫冲了进来，拽着那两个小丫头拖走了。
　　她自己收拾起桌上的糕点，小菜什么的，也匆匆离开了我的房间，临走说道：“小姐，奴婢去做新的。”语气有些愤意。我看着那块已经掉在地上可口的糕点，不免觉得可惜，这么精致的东西有毒吗？有些担心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

　　为什么觉得这里发生的那么真实？还记得睡着前和芝忆打了好久的电话，因为第二天要一起出门的，还有池磊一起……太兴奋了吧，做了这样的梦。
　　我又回到床上，想是睡着就可以结束这里所发生的了，可是混乱的记忆乱窜，翻来翻去就是睡不着。不得不起身，想出去走走，却看到铜镜中不曾梳妆的自己，也就放弃了。随手拿起了一旁的架着的凤尾古琴。自小学过琵琶，古筝之类的，虽未见过这古琴，随意拨动了两下，发出悦耳的几个音。可能对于音律极有天赋，竟很流畅的拨动了起来。起先缓缓如流水，从指间溢出，又越发磅礴了起来，带着喧闹的嘈杂，一下子戛然而止了。
　　“小姐……”门外小凡回来了，“奴婢可以进来吗？”
　　我去开了门，看见她端着一碗桂花圆子。“小姐快尝尝，奴婢做的小圆子。”她笑的很纯真，却能感觉到她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悲伤和孤独。我点了点头。
　　我又坐了下来，伸手接了她那碗圆子。也确实有些饿了，尝了尝。满嘴都是桂花的清香，而圆子极糯，甜而不腻。
　　“这个是前两天新摘得桂花，很香的。”
　　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因为和妈妈做的味道很像，又点了点头。就这样，静静地吃完了那一碗圆子。
　　小凡出去叫了一个小丫头，把东西都收拾掉了，又打了一盆水进来。
　　“小姐，让奴婢帮你梳妆吧。”我看着梳妆台上的书，笑了。
　　她打开镶在墙上的衣橱，从中找了一件蓝色衣裙，替我换上，果然古人衣服甚是繁琐。一会儿，又不知小凡从那里变出的梳子，开始细细地打理起我那秀长的头发。看着铜镜里的长长的秀发被绾成很漂亮的云髻，也止不住的惊讶。她又为我画眉，略施粉脂。看到镜子人，肤如凝脂，黛眉如柳，唇如朱樱，只能说是绝色。
　　“小姐的容貌，世上少有人可比吧。”又轻轻为我戴上面纱，面纱却更托显了一种朦胧的美。
　　我有些醉了，看着镜子的那个人。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转身走出了门，扑面而来的是有些转凉的风，有些冷了。这是一个很大园子，只有一棵参天古树。不过，树枝上的树叶早就吹了不少，地上甚是干净，两个小丫头似乎刚打扫完的样子。院子还种着很多不知名的花，虽已枯败，却是有人精心打理着的。不远还有空中楼阁，倚着假山而建的。而假山一直延伸到其他的园子去。远远听到了流水声，才看到假山上有条溪水，直流到下面的水潭。水潭的水很清，却不见底，有不多的鱼儿懒懒地游着。我有些贪心的呼吸着这空气。而小凡随在我身后。
　　不过总感觉小凡心里有事。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目光，“你们先下去吧。”她对扫地丫头说。
　　看着那两个丫头走出院子，我舒心的挑了一块石头，在水潭旁坐下。她却近在我耳边，是怕人听见，说道，“雷公子在外面等了很久了。”磊？又觉得自己好笑。
　　她说话间竟已拉我近了假山。“现在老爷看的可紧了。小凡已经看过了，等会儿乘侍卫和暗卫察视的空隙，我们从暗道过去。小姐一定要抓牢我。”
　　她拉着我的手。也不知怎么一转身，进了假山。假山造的巧妙，虽说是内部，透光极好。她一手将我拦在一旁，另一只手触动了在假山上看上去平常无奇的地方。在更深处的角落，竟无声地打开了只能过一个人的大小通道。我跟着她进去了，也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这个角落又被隐藏了起来。这是一个暗室，一下子有灯火亮了起来。她身姿很轻盈，带着我一路狂奔，却这个柔弱的身体有点受不了。
　　终于从墙外透入的光，快到出口了。小凡终于停了下来，而我不断地喘着粗气。她轻敲了挡在面前的岩石三次，无声地露出了一个出口，比刚才的进口还小了一半。气息还没有调匀，我有些尴尬的爬了出去。幸是出口在一棵大树后，挡住我的出现的身影。却发现有一顶轿子停在树旁，两三个五大三粗的轿夫在一旁的茶摊，捧着茶碗，似乎急躁地等着。
　　“小姐，上轿子吧。”小凡扶我上轿，越发觉得她不可思议了。
　　拉上轿前的幕布，听到她对轿夫说，“天悦阁，快点，银两是平常的两倍。”平常吗？我心道。
　　却也没有什么心思考虑了，这轿子太颠了，刚才吃下的东西此时在胃里翻腾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停了下来，我竟没有了一点力气，一阵恶心。小凡将我扶下车，她看着我苍白的脸色，说道，“小姐，撑一下，和雷公子就长话短说。夫人正在查下毒的事，但是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的。”这下毒的事也是她做的？
　　头有些昏昏的，我被她扶着进天悦阁——一家嘈杂的茶楼，说书先生很卖力的说着，似乎在讲某个王爷的趣事，喝着茶的，唱着曲的都有。
　　“小姐，这边请。”小二像是和我们熟识了，领着我们上了楼，我却脚下无力，险些摔倒。
　　三楼与楼下不同，很是静雅，终于在一间房间前停了下来，小二敲了敲门，“小姐，到了。”
　　四肢也不怎么听我使唤，但还是硬推门进去，那个人站着似是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些孱弱的身影有些眼熟。门被关上了，小凡没有随我进来。他才转身来看我。那一刹那，扫走了眼前模糊的身影，对于我来说这个人我怎么会不熟悉——我暗恋了多年的人呢，他虽看上去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磊？”我只能吐出这个字。
　　他俊美的脸上挂满倦容，大病初愈的样子，却和记忆中的那个他影子重叠在了一起，消瘦好多。那双墨绿的眼睛从来没有像此时闪烁着光泽，似是述说着悲情。我的心被紧紧地牵动着，不自觉地走近他。
　　“岚儿。”他轻轻唤着，似乎是呵护着极容易碎的东西。我就这样望着他。
　　一瞬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已在他怀里了，被他紧紧地拥着。对上了他墨绿的眼睛，看到他眼眸中异样的光芒翻滚着，脸一下子变得滚烫，有些混沌了，微微地低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岚儿……”他喃喃的说着。
　　岚儿吗？不，不，我不是岚儿。我想推开他，却被他拥的更紧了。“不要！”他像小孩子撒娇一样。
　　我抬头看他。他……池磊向来的清冷和眼前这个人从内心所溢出的炽热的感情是不可能相比的。不，他不是池磊。
　　而他喜欢的应该就是岚儿吧，是这个镜中美貌到了极致的女孩。不是我，不可能是我，那我现在在干什么？
　　“你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他抚弄着我的头发，感觉到了他眼中那深深的担忧被放下了，因为他所珍惜的正在他的怀中。我好想好想把这一切都当真的，可是只不过在做梦罢了。
　　心绪翻动着，那样的不知所措，有些害羞有些贪心的，听着他的心跳。可我毕竟不是岚儿啊。我努力的想挣脱他的怀抱，而他搂紧了我的腰，不肯放手，“痛。”我有些无辜地望着他，他疼惜的放了手。
　　我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我只是，只是想守护你。”他的声音很温暖，“不要再为我做傻事了，好不好？”说的很温柔，却感到他深深地自责，看上去好脆弱的样子。

　　“嘭——”门被很粗暴地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男子，年近中年有些发福，衣服显得奢华，感觉是见惯风浪之人。极好的修养也掩饰不了脸上的愤怒。
　　牵着我的手很温暖，却微微发着颤，是害怕吗？突然放手，然后我挡在我身前，一下子跪了下来。
　　“成全我们吧。”他的表情被头发挡住了，使我看不清。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吗？
　　“你……”那个中年男子的脸更加扭曲了，一手在腰间一晃，抽出的是一柄软剑，直指他。“你能给岚儿什么！！”岚儿的爹吗？
　　手起手落，一道血痕已经清楚的挂在了他的身上。“我会给她幸福的。”
　　“幸福？”一脸的轻蔑，“你懂什么叫幸福吗？”那把软剑又留下了一道血痕，鲜红色液体正从里面渗了出来，有些心疼，却是一阵恶心。
　　“岚儿！”那个中年男子没有看我一眼，我却感到了浑身的寒意。“过来！”
　　我看着他，眼前的景物都变的有些模糊了，缓缓地走了过去。
　　“我希望她每天都开心，她的笑容是世间最美的东西，是我要守护的东西！”声嘶力竭地吼着，“而她现在不笑了。”
　　我听到了软剑和空气摩擦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余光所及，一条闪亮直逼跪在地上的身影。我来不及反应，而身体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挡在那个身影的前面，眼见那软剑已碰触了我的衣物。“嘶——”，我似乎听到了衣服被刺裂的声音。剑势已至，无法收手了。
　　被剑刺了，会很痛吧。这算是殉情吗？只为了这个长的像池磊而不是他的人？心好痛。我闭上了眼睛，却看到了满目的鲜红中有一道刺眼的白色。
　　剑掉落了，“岚儿——”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我向后倒去，摔得会很痛吧。我却错了——我稳稳地落进了一个怀抱，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了。我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宝蓝色的眼眸，和那略带着笑意的嘴角，而其余都在银白色的面具下。思绪越发的昏沉了，却很安心地睡过去。

　　房间里留下的只有断成两节的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