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明月松间照 ...

  •   谢卿卿又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城里的百姓在一座寺庙前议论纷纷,说是汝南王府嫌涉后宫厌胜之术,被皇上下旨满门抄斩,就连天高皇帝远的江湖邪派头头御守城城主谢卿卿也落得了个被围剿死于清宁寺的结局。
      城民围着清宁寺捂住口鼻,对着清宁寺指指点点。
      “你听说了吗,御守城的城主死了!”
      “不过谢小郡......城主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啊,我听说她死后还有人去寺里偷窥呢!”
      “话说回来,谁杀的她呀?这位可不是在江湖里的反派头头吗,就连六大门派都奈何不了她!”
      “还有谁,自然是凌霄派的掌门付知纾了!我听说付知纾可是这妖女的心上人,但付大掌门心中有正道,一剑快狠准的就刺中了妖女的心脏。”
      “要我说,付大掌门杀的好!谢姓恶霸为祸江湖这么多年,不就是长着御守城主和朝廷郡主的身份嚣张跋扈!如今汝南王府落难,六派又围剿了她,死的活该!”
      “可不是嘛,付大掌门也是够晦气的,竟然教一个为祸江湖的妖女给喜欢上了!”
      谢卿卿立即垂死病中惊坐起。
      但这些都是即将要发生的事。
      她穿书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已经有整整一天了,再不抱大腿的话她马上就要死了啊喂!
      “城主。”正当谢卿卿冥思苦想如何抱大腿的时候,殿下突然串出来了个蓝衣男子,年龄约摸二十出头,长得十分清秀,“王府那边来信了,说是王爷六十大寿,王妃希望您能过去一趟。”
      不难想象,这个清秀的男子正是原主谢卿卿的下属,御守城朱雀堂堂主——周寂。
      御守城便是谢卿卿的“老巢”,地处朝堂的北疆,因为经济文化发达,占据着潮流前线的位置,所以被江湖广大人民称之为北城。
      而谢卿卿作为江湖上无恶不作的反派头头,因为是御守城的城主,又武功深不可测,也没有多少人来敢动她这尊大佛,除了......修仙飞升第一人柳如晦。
      “知道了。”她按了按太阳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既然老爷子要过生日,就把城中的鸡腿全部打包了差人送过去。”
      “城主......这,这不好吧?”周寂嘴角抽搐,汝南王寿辰的贺礼若是一车车鸡腿,恐怕王爷看到自己后绝对会将自己骂个半死不活,他想到这连忙拒绝谢卿卿,“属下记得,在城东白马寺旁有一个大槐树,那颗大槐树下面好像就是有一颗极大的夜明珠!要、要不属下将那夜明珠挖来给王爷做寿礼?”
      “慢着。”谢卿卿吧唧吧唧的啃着鸡爪,听到周寂这样说,她念念不舍的放下了手中啃到一般的鸡爪,脑中灵光一闪,兴趣巴巴的勾了勾手指,“老爷子热爱江湖的人,你且说说,他这回子大宴宾客,都邀请了哪些门派的?”
      周寂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分别是凌霄派、天心派、玉衡观、长清派、玄真派、云梦派此六大派掌门人,还有浮玉岛、云外阁、惊晓和御守城。”
      惊晓?
      谢卿卿砸了咂嘴。
      惊晓的人是一个外乎的存在。
      天地初开之时,妖魔扰乱人间,天降七星来维护人世间,七星中的摇光星降落付氏一族。
      但唯有嫡系血脉才能继承摇光星灵力,并有一把神笛世代相传,唯一的弱点就是用一次星灵或者神笛就会消耗寿元。
      对此谢卿卿表示玄玄乎。
      “惊晓春眠派去的是他们的主子?”
      她继续拿起鸡爪啃,漫不经心地瞅着正在思索中的周寂。
      周寂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
      “不是,是惊晓的大公子付惜。”
      付惜的名字她听说过,是付衍的嫡长子,惊晓的大公子及继承人。
      坊间传闻付惜风骨秀逸,十分俊俏,年仅十四就被誉为“京城最想嫁的男人”。
      但是这名字怎么这么娘呢?
      不过她觉得付惜没有自己牛。
      因为御守城在她的英明指导下从默默无闻的边陲十八流一跃到了举国闻名的潮流一线城市。
      美貌算什么?
      金钱才是正道。
      谢卿卿一只手拖着下巴,一只手拨弄着桌子上已经蒙了尘灰的算盘,饶有兴趣地说道:“周寂,今年老爷子寿宴,不用麻烦你们使用挖掘机挖夜明珠了,我得亲自去给老爷子送上一份大礼!”
      “城主已经打算送什么好了?”周寂微微抬眸,看着大殿上津津有味嗦着鸡爪的谢卿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属下这就去备车。”
      “不必了。”谢卿卿出言打断他,“我想了想,为了追随民心所向,这番给老爷子回去祝寿我选择了坐船,因为这样我才能够更广范围的知道民心所向,才能做出投合他们的东西,才能赚更多的钱。”
      京城长安,汝南王府外停着的一辆豪华之至的马车惊动了正在大厅里和王妃叙旧的王爷与门外一个衣裳华贵温和有礼的男子。
      “谢伯伯!”女子甜甜糯糯的声音从车内飘了出来,“谢伯伯,我来给爹过生辰了。”
      “小郡主?”门前检查拜帖的一位将近花甲的男子看到谢卿卿从车子上跳下来,还拿着鸡翅吧唧吧唧的啃,微微扶额,“小郡主先这边请,王爷还在接待官爷们。”
      远处,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下了路边另一辆马车,轻轻转眸问向身旁的小厮。
      “那是?”
      “那是汝南王的嫡长女安、安、安......”
      那人儿不解,以为是那小厮被自己吓到了,歪着头温和的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下文。
      “安宁郡主,谢......谢卿卿。”
      男子的语气中犹如携了四月春风,听上去让人觉得无比舒服。
      “封号安宁,实则却不得安宁。”
      谢卿卿在京城中的封号“安宁”这两个字可不是一般人能提的。
      三年前她进京给汝南王过寿时偶遇到了一位江湖人,那人对她行礼喊了封号,她竟然当众放了狠话,说再喊这句“安宁”就把他九族给诛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那人还是叫着谢卿卿“安宁郡主”,她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追究。
      经此事后,人们都觉得谢卿卿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姐姐,碰到她都一口一个“卿卿小仙女”“郡主美女”的叫着。
      他收了手中折扇,匿了气息悄悄地跟在了谢卿卿的身后。
      “这当爹的怎么回事,竟然就把我一个人晾在了这偌大的后院里。”
      谢卿卿一手拿着锦鲤的饲料,一手托着下巴,坐在千鲤池边百无聊赖的给池中的锦鲤投食吃,忽的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沉香味,秀眉微挑,立即扬声道。
      “草丛里的小批娃儿躲什么躲?赶紧给爷出来。”
      “再不出来我就杀了这里的鱼!”
      那人儿轻咳一声,十分温和的声音在谢卿卿的身侧轻轻响了起来:“方才在路上听到许些人说几年没看到郡主,以为郡主与王府亲情已断,但郡主今日赴宴,倒是教人知道坊间传闻终是传闻。”
      谢卿卿轻轻向声音的来源处投去一瞥,看到来人长什么样后,她整个头都快拧了过来——他眉眼间尽是如暖玉般的温润,仿佛生来就携着四月春风,却也丰神俊朗剑眉星目一番气度无双。
      有夕色落于发间,便将这一身紫衣少年,衬的如仙灵误入凡尘。
      “帅哥,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可有婚配?”
      她嘴比脑子快了十倍,将内心的疑惑全部给说了出来。
      “好家伙,我已经无颜存在世上了。”
      谢卿卿捂着脸,手指岔开一条缝,悄悄地看着那帅哥哼哼唧唧地道。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吃人般的目光,原本对着锦鲤的目光朝她转了过去轻轻一笑,清澈的双眸中似是泛动着静湖涟漪与袅袅春烟。
      他向谢卿卿作了个揖,双眸含笑。
      “在下付惜,尚无婚配。”
      付惜……
      那是《清纾》这本小说里惊晓的嫡长公子,男主付知纾的小舅舅。
      虽然出场的次数不多,但是作者给他的定位是“才绝江湖,美冠京朝”。
      这是妥妥的江湖朝堂几乎无人能及的帅哥啊。
      不过这样一位容色绝殊帅哥的结局却不太好,他是为了保长姐的独苗付知纾不受伤害,在躲避青龙堂的追杀时身中毒箭不治而亡。
      而青龙堂,恰恰好是御守城的下堂。
      “郡主不是要杀鱼吗。”
      那道温润之至的声音再度响起。
      谢卿卿抬头看去,恰好付惜也眼含暖意的看着她,她立马不自在的低下头佯装看鱼,垂下的青丝刚好遮住了她烧红的脸颊:“是啊,最近有点不开心,打算抓条锦鲤烤着吃,或许还有可能会转转运。”
      “郡主倒是有趣。”他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看着池塘里游的十分快乐的锦鲤,轻轻抿了抿薄唇,“只是这锦鲤,当真能吃?”
      还未等她回话,一个比他小了几岁的男孩子屁颠屁颠的跑到了付惜的身旁,警惕的看着对付惜垂涎欲滴的谢卿卿。
      “哟,小屁娃,你是谁呀?”
      谢卿卿见那小屁娃拦在她和付惜的中间,原本脸上荡开的笑意渐渐的褪了下去。
      那小孩子并不理她,恰逢此时一阵串串的香味从外面飘了进来。
      “哎呀,有臭豆腐呢。”谢卿卿两眼发光的看着围墙,忽的一个腾身就朝那围墙翻了过去,只留下了一句软软糯糯的声音,“失陪,失陪。”
      “有没有搞错啊?”
      那个小屁孩一起跟付惜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一席粉衣发出的阵阵惊呼,并满足的跟着小吃摊扬长而去的情景。
      正当他骂骂咧咧的时候,那粉衣女子突然回头笑意盈盈的盯着付惜,大声道。
      “看暗器!”
      随即一个像箭般的东西飞速的朝着付惜飞了过去,谁知道那小屁孩突然徒手一接,看着手里的臭豆腐串串发愣。
      付惜随即从小屁孩的手中抢过炸串串,笑容满含深意地望着远处移动的身影,轻描淡写的对身旁泫然欲泣的小屁娃说着道。
      “这是垃圾食品,你还小,不能吃。”
      “舅......舅舅跟我抢吃的!跟我抢炸臭豆腐!”
      小屁孩微微一怔,他着实是没想到付惜竟然会做出跟他抢吃的这一举动,立刻揉了揉眼睛,挤出几滴眼泪,放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娘,娘你看啊——舅舅跟我抢吃的,还不让我吃臭豆腐!娘您若是九泉之下有知道,该怎么办呢?”
      付惜的面部表情瞬间扭曲了起来,他跟提小姐一般把小屁孩提了起来,朝外墙跳了下去,走向了远处的移动小吃摊。
      但小屁孩仍旧是挂着眼泪。
      “哭哭哭,就知道哭!”
      忽然一记爆栗敲在了小屁孩的头上。
      来者手插着腰,蹙着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刚打算请他吃个大嘴巴子就被付惜轻轻一握。
      “安宁郡主,他是个孩子,千万别把他打死了。”
      他唇角一勾,慢慢的靠近谢卿卿说了句话,原本满含笑意的双眸此刻犹如深渊。
      均匀的呼吸声洒在了少女的耳侧,显然付惜对她正在进行的极其暧昧举动令她多多少少有些惊慌失措。
      谢卿卿嚯的耳根子一红,当场弹起了三米高。
      “不、不,这不好......”
      “姑娘若是帮了惜这个忙,这小子随姑娘如何揍。”
      他仍旧是那般笑意盈盈,似是任谁也无法打破。
      “下药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谢卿卿看了好几眼付惜,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样一个温润公子竟然让自己帮忙下那种药!
      “我如花似玉的年纪,这样做一旦被发现就会弄臭我的名声的!”
      那人儿十分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面部表情像是在说“你仿佛是在开玩笑”。
      “何、何况,对方是你。”
      谢卿卿的脸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红。
      方才付惜竟然让自己给他下那种药!
      震惊之余她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三观)碎了一地。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不觉中已经随付惜走到了最高的望江楼顶楼的一厢房间里,纤纤素手中就出现了一包药粉,男子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怎么样,郡主可想好了?”
      谢卿卿紧紧的攥着那包药粉。
      他想让人家知道自己“大病一场武功尽失”的事,捏着自己另外一个身份的软肋要自己帮他,这心思倒是沉得很。
      “朝堂和江湖人都不知道汝南王的嫡长女,容绝京华温婉贤淑,京城公子心目中的佳偶安宁郡主其实是心狠手辣的御守城主。
      安宁郡主与御守城主同名卿卿同姓谢,不得不引人怀疑,若是让人知晓了敬仰朝廷和崇拜江湖的郡主与江湖谢姓恶霸城主是同一人,姑娘觉得该怎么办呢?”
      谢卿卿摇了摇头,甩了甩脑袋,试图把付惜方才对自己所说的洗脑之言忘掉。
      “行。”她思虑良久,最终握紧手中的药粉,狠下心来点了点头,“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用什么孟浪的行为。”
      付惜眸色深深地望着她,无瑕如玉般的手攥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
      “姑娘是汝南王的掌上明珠,惜自是要考虑姑娘的声誉。”
      少女那双素手抖得跟中风似的,哆哆嗦嗦的将药倒进了玉杯里摇晃融化,递给了十分悠闲地站在床边的付惜。
      然后神速般的朝着房间里的柜子钻了进去。
      他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拦,凤眸中的暗沉之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澈如湖。
      可惜好景不长。
      “想跑?”
      付惜听着屋外渐近的声音,眼神一冽,打开柜门就把正在瑟瑟发抖的人儿给拎了出来抵在了墙上。
      谢卿卿当机立断给他翻了个白眼,随后装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抽泣嗒嗒。
      “付公子......不要这样。”
      屋外正在攀谈的两人突然听到屋内有东西被撞翻的声音,左边那人神色肃了肃,刚准备喊,就被他身旁那人给制止住了。
      “我好像听到了那个女人在叫‘付公子’,你说会不会是......惊晓的大公子?”
      “看看再说。”
      付惜将谢卿卿迫到角落,纤长的手指抬起女子的下颔,狭长的凤眸里藏着轻佻,眉眼间尽是孟浪。
      “跑什么?”
      他迅速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绸缎绑在了谢卿卿的双手上。
      “你怎么能这样?!”谢卿卿装作失声尖叫,满目柔情被恐惧所代替,“这就是惊晓大公子的作风?”
      那人儿好笑的睨了眼她,外袍滑落到了地上,他微微低头,薄唇立刻凑到了少女面前一勾。
      “点绛唇,勾人得很。”
      “那不是安宁郡主?他们不是说御守城主和安宁郡主是一个人吗?这郡主多么温柔好看,御守城主却是心狠手辣的老太婆,这种情况要是御守那位,付惜的头就保不住了。”屋外的人将窗子捅出了个洞,好奇的盯着屋内发生的事儿,“不过话说回来,这玉娇散不是只对普通人有作用吗,我们的付大公子竟然中了这种十八线小药,这武功......莫不是废了?”
      谢卿卿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那扫去。
      声音说的这么大,真当她是聋子。
      “哎呀,不要打扰人家的好事了,走走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撇过头去,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只剩件寝衣的付惜一盏茶时间。
      最后她阖眸将绑起来的双手在他腹肌上捏了一把,贼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身材好,质感好。”
      于是她又捏了两把。
      付惜面无表情的打掉了谢卿卿正在耍流氓的小手,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柔声笑道。
      “郡主这是想要假戏真做?”
      他故意的把这四个字咬的很重。
      “臭娘炮,你行吗?”
      谢卿卿看着被打红的小手,扭过头去撇起嘴,满脸嫌弃。
      他将掉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拾起,心不在焉地看向远方。
      她灵光一闪,将不由自主扬起本欲扇他耳光的手收回揉了揉眼睛,挤出了一两滴眼泪,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
      “是不是卿卿做错了什么,哥哥要这么欺负卿卿……”
      付惜嘴角抽搐,随即看她的眼神慢慢的由万千温柔转变成十分同情。
      还没等谢卿卿的巴掌挥落下来,门外便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她连忙揽住付惜的腰,好不害臊的开了窗户挂在了窗上。
      “你不是说卿卿和大公子在这吗?人呢?”
      那是汝南王的声音。
      谢卿卿蹙了蹙秀眉,显然是有人听到了他们说话,将这事告了密。
      “应该不是方才那两个人。”付惜思虑了会儿,朝她摇了摇头,“他们是江湖人,不会那么蠢把这事告诉你爹。”
      少女静静地听着房间里的声响,眉头没有舒展半分,她转眸看向付惜,原本的婉转明亮的秋波此刻已被一抹暗沉代替。
      “你若是准备好了就吱一声。”
      还未等男子回话,一双小手就捂上了他的眼睛。
      谢卿卿眼尖瞥到了楼下的划船,原本搂着他的腰身一紧,她足尖轻点,袖中带着钩子的长鞭甩出便钩到了那花船,她身形翩翩燕,点着风轻轻来到了花船上。
      “城主。”
      原本在船上忙碌的众人看到了带着一个小白脸来到船上神情冷淡的少女,唰唰跪了一地,齐声吼道。
      谢卿卿将捂着付惜的手松开来,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耐下了性子。
      “来此作甚。”
      她突然发寒的语调显然是让众人吓了一跳。
      少女沉下明眸,玉臂轻抬指着发抖的厉害的娇俏妙人儿,语调淡淡地吐出了个字。
      “说。”
      “城城城、城、城城城主!”
      身着红黑衣裳的妙人儿此时抖得跟个筛糠似的,伏在地上结结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别说了。”谢卿卿单眉一挑,神色轻佻的玩弄着手上的羊脂玉镯,“带下去,将舌头割了。”
      付惜双手抱胸良久,看着那红黑衣妙人儿,忽的勾唇一笑。
      当年六大门派合力围剿御守城,连城门都没进就被御守四堂杀的元气大伤,再也不敢打御守城的主意。
      他当初却有点不以为意,如今看来,这姓谢的小郡主还真是有些意思。
      “不、不,城主!我说,我说!”那妙人儿面露惧色,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谢卿卿,瑟瑟发抖的磕了三个响头,将袖子里的纸条递给了她,“是柳如一,是朝歌城的主儿让我这样做的,是她让我给王爷通风报信你和……大公子的事情!”
      柳如一。
      北凉那位不可一世的乐平长公主,成天想着怎么样跟她竞争晟朝第一城的商业对手,身后还有个叫做苏郡望的小跟班。
      想到这,谢卿卿轻轻掀起眼皮,慵懒的应了声,随即挥了挥手:“御守禁红黑,带下去扒了衣服,仗责三十。”
      “我带了江南春的甜点,正在舱里呢,你们去尝尝。”小姑娘阖眸半晌,再度睁开的时候眼中的寒冰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冉冉升起的骄阳,她弯下腰身,一个个扶起之前被吓得跪在地上的下属们,“去去去。”
      他们就知道。
      城主果然是全大晟最最最人美心善的小仙女,没有之一。
      “她口中的那个姓柳的女人,你知道吗。”
      谢卿卿继续玩弄着手中的羊脂玉镯,毫不在意地瞥向付惜。
      下一秒,一声脆响在她的脚下响起,少女眯着眼睛俯下身看了看,捡起了块碎片,神色十分痛惜。
      “啊?碎了呢,早知道我今天不应该装X的。”
      她招了招手,肉疼的把羊脂玉碎渣渣全部捡起来,递给了走来的女子,甜甜一笑。
      “清素姐姐,麻烦用502胶水修一修。”
      “你不认识?”
      付惜有些好奇的歪了歪头。
      晟朝安宁郡的不周山诡道谋士上位者甚多,引诸侯国高位纷纷来往,而不周山的山主月凤娇正是谢卿卿的亲舅舅。
      谢卿卿没有理他,只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她当然认识,但是她就是想听付惜骂那个臭娘们。
      “北凉的乐平长公主,朝歌城主柳如一柳寒烟,是今朝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单看朝歌城就能知道。”
      付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那我呢。”谢卿卿兴致缺缺的垮起了个脸,硬是将刚想说出的“滚”咽了回去,随后凑到了他面前勉勉强强凑出了个假笑,“御守难道就比朝歌差吗,往年的晟朝府城排行榜御守可是年年第一,可比哥哥心心念念的柳姐姐好的很多,柳姐姐不行啊。”
      付惜轻笑,把小姑娘的头摆正。
      “你是屁。”
      谢卿卿努力维持的假笑瞬间就破了功。
      “滚,谢谢。”
      “时候不早了,你爹的生辰宴该开始了,我们再不到场的话恐怕你我私情就得曝光了。”
      谢卿卿险些一拳头抡他脸上。
      “草民付惜,叩王爷千岁。”
      正当她要踏入大厅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这句话。
      少女眉峰挑了挑,饶有兴趣地看向身后满脸深思的付惜。
      “那人怎么跟你名字一样。”
      谢卿卿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郡主等着看戏就行。”
      付惜玩起了手中的玉扳指,本就是生的风流多情的眉眼此刻笑意盈盈,更是勾人魂儿。
      “付惜?”汝南王眉头一皱,缓缓的站起了身,从下到上细细地打量那个布衣男子,露出了个十分稳妥的笑容,“许久不见,惜儿倒是愈发节俭了,是王爷的福气。”
      他记得付惜小时候粉雕玉琢,精致得很,长大后应该长得风流多情却也清俊秀逸的模样,怎么如今却只剩个清俊?
      “草民万万不敢攀附付世子爷。”那个付惜反应速度极快,还未等汝南王音落他就扑通一声跪下地上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草民乃今年科举的新科状元,应天府付氏。”
      长安城里说起这两个字,普遍人想到的都是镇北王付承泽的世子付惜。
      但是今日汝南王寿宴上的这个付惜,却是昨日科举新出的状元郎。
      还未等汝南王反应过来,宾客中已经炸成了一团:“这不是付世子?”
      另外个高官磕着瓜子看着那一惊一乍的宾客们,忙笑着解释道:“不是付承泽家的世子爷,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他旁边的宾客显然很惊讶:“今年的新科状元和世子爷撞名?”
      付惜这名字确实很惜。
      因为这一般都是女孩家家的名儿,没有人会把他用在男孩子的身上。
      谢卿卿咬着袖子,让侍女在门外搬了两个椅子,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磕着瓜子看着戏。
      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少女伸出只纤纤素手,撑着下颔定定地看着大堂里发生的那一幕。
      “这个名字太娘们,确实没几家的男孩子会叫这名。”
      他显然是看出了谢卿卿的意思,温声解释道。
      谢卿卿满脸认真地道:“那你为什么会叫这么娘们的名字,还是说你原本就是个女的?”
      付惜显然是被谢卿卿的智商给蠢到了,他撇过头去,伸出右手手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
      “我是男是女,你不知道?”
      少女回想起方才在屋里的那幕,俏脸立马浮现出了两朵可疑的红云。
      付惜看着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小姑娘,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
      “美色当前,倒是唐突郡主了。”
      谢卿卿甩了他一记眼刀,盘着手中的核桃,视线向大厅上那个男子飘了去。
      “我记得郡主有婚约。”
      他随着少女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那大厅上的人虽不算十分好看,但身姿如松眉眼清秀,却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儿。
      她点了点头,语调平平:“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谢卿卿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瞬间打了个寒颤,朝旁边望去,却发现付惜人没了,她眉峰轻挑,麻溜的站起来东张西望。
      “只知道他是镇北王世子......付惜,你说——他妈的,人呢!”
      正当谢卿卿寻人的时候,付惜已经找到小屁娃,带着他走到了隔壁的镇北王府。
      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南房,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原本华丽的墙上经过几十年的岁月也变得凹凸不平。
      这间屋子长满了青苔。
      “舅舅,小心些。”
      小屁孩付知纾很是担心他这小舅舅因为没看到青苔而摔了个狗啃泥,连忙用脚把屋外的青苔给铲走。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那些姬妾姨娘庶子庶女反而住在华丽亮堂的屋里,舅舅作为王府的准世子,却要住在这个旮旯!”
      王妃苏清媛本是礼部侍郎家嫡长女,按照身份嫁入镇北王府的话只能是付承泽的贵妾,但苏清媛长在书香世家,自然觉得贵妾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于是在一次生产之后在产房中把刚刚诞下的孩子亲手掐死,并把脏水泼在了当时的王妃秦氏身上。
      付承泽因此大怒,一纸休书将秦氏赶回娘家永不得回京,秦氏母族也因为这层缘故与秦氏绝了关系。
      苏清媛如愿以偿坐上王妃后就怀了小小付。
      付惜生在七月十五中元节,自打生下后就身体羸弱,原本“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付承泽因为要纳贵妾与镇北王妃闹僵,之前被赶出京城的秦氏也回京嫁给了陇西侯。
      苏清媛对此封建迷信觉得他是个不幸的娃,觉得因为付惜的降生才会发生了这些种种便打算将他沉井,后来还是被来做客的汝南王发现并救了起来。
      他还善心大发的把自己的闺女儿和这位可怜兮兮的世子殿下定了亲。
      “要不是有汝南王府,您都不知道被外祖母弄死多少回了!”付知纾捏着鼻子,手中拿了个扫帚将屋子里结的蜘蛛网弄下来,“她自己偏要嫁给镇北王,还亲手掐死了大舅舅,还来怪你,她是牲口吗?”
      付惜唇角一勾。
      他的这位好母亲,如今的心思可不至于给他使绊子,她还想让他身败名裂。
      “今天汝南王府上的那位状元郎付惜,城阳谢氏商贩谢宣长子谢熹,幼聪慧,好读书,七岁能诗,八岁能赋,可惜心思不在正途上。”
      付知纾被一语点破,刹那间瞳孔地震:“小舅舅是说,他们要对安宁郡主下手?”
      京城两个同名同姓的付惜,一个是早产多病的病秧子镇北王世子,另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当朝状元郎——谢熹进京殿试,不就是为了跟他做比较吗。
      安宁郡主喜欢帅哥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如今这个付惜虽算不上风华绝代,却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清俊异常的主。
      待郡主喜欢上了这状元郎后自然会悔婚镇北王府,京城里就会流传付惜连个女人都把不住。
      谢熹走上仕途为镇北王府效力,被镇北王府认成义子,然后镇北王府的嫡世子付惜的病不治而亡,由谢熹袭世子之位。
      他成名后再扒出原本的身世谢氏,再造假一下,污蔑安宁郡主与其堂兄乱搞,自然而然的卸了谢熹的世子位,苏清媛从而得到王府实权。
      “陈郡谢氏是大族,而且郡主是陈郡谢氏大房的嫡长女,王妃的手能伸这么长吗,连......皇封的郡主也敢污蔑。”
      付知纾挠了挠头,不解地望向了付惜。
      他刚想开口回答小外甥的疑惑,却听到一阵急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朝这发霉的小屋子走过来。
      少年剑眉微蹙,立马攥拳放在唇边,神色痛苦的咳了好几声。
      付知纾听到暗号,连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付惜,泫然欲泣道。
      “小舅舅,你不能、你不能住在这潮湿不堪的屋子里了,这样下来会对你病情不利的!”
      躲在拐弯角处的中年妇女见状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甩着手帕子诶哟了声走出来。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可是病情又重了?王妃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世子爷身体不好还让住在这,这可真是怎么办呢?”
      那老嬷嬷用手帕上上下下的给付惜扇了顿,唉声叹气了大半天。
      “徐嬷嬷,不要这样说......”付惜低下头,旁边掉下的碎发遮住了此刻弯着的薄唇,他继续咳了几声,做出了个西施捧心状,“我年少生母与父亲就已和离,全靠王妃带大,王妃是很喜欢我的,让我住在这间满是蜘蛛网的屋子也只是想磨炼我才把我放在这里的,王妃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徐嬷嬷看着傻白甜般的付惜,轻轻蹙眉,收回扇他的帕子,扭头朝来路返回。
      诶呀,等你弟弟出生了,你就知道了!”
      弟弟?
      付惜的凤眸迅速暗沉下去。
      “阿纾,去把苏清媛这些年的黑料放出去,要保证谢卿卿能够知道。”
      在宴席上贪了好几杯桃花酿导致头痛欲裂的谢卿卿此时正在熟睡中,忽然一阵喧哗声将正在做甜梦的她生生的吵醒来。
      她翻了个身,从床上摔下来。
      “外面是什么声音?”
      小姑娘揉揉眼睛,推开窗打了个哈欠,看向喧哗处的方向——正是他们隔壁的镇北王府。
      “是......镇北王妃的事儿。”
      谢卿卿在御守城的心腹白衍端来醒酒汤,颔首回答道。
      待她抬起头来打算给谢卿卿喂药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的人儿不见了踪影。
      白衍轻叹一声,将醒酒汤搁在床头上,拿起了放在床头的耳饰,歪着头认真思考:“这原本是有一对的,郡主今午又在床上躺着,怎么可能弄丢呢?”
      她抬眼看了看高耸在她家姑娘客房斜对面的镇北王妃的住所碧水楼。
      谢卿卿刚推门出去,就看到王府外围着许多的人对着镇北王府指指点点:“这王妃不是向来对世子爷很好吗,她以前竟然要将世子爷沉井?”
      另外一人嗤笑道:“沉井算什么?她不是还把第一个孩儿亲手掐死,还污蔑给世子的生母秦妃……不,现在该叫陇西侯夫人。”
      其中正在八卦的闺阁小姐听到这个惊天大瓜后连忙倒吸凉气,摆了摆手:“她不是说安宁郡主不过倚仗着陈郡谢氏,配不上世代皆有勋功的镇北世子爷吗?”
      谢卿卿麻溜凑上去加入八卦团队,她戳了戳那女子,脸上挂满着小问号:“这位姐姐,这镇北王妃是谁呀,口气不小嘛。”
      “她是礼部侍郎家的嫡长女,名唤苏清媛,以前京城闺秀中她可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儿。”那女子回过头来,对着她压低声音道,“她和世子的生母秦妃——就是陇西侯夫人秦蕊,当年可是在京城津津乐道的闺中密友,并称‘京中双姝’,最后她竟然为了镇北王妃这位置差点将陇西侯夫人害死!这件事我听我娘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谢卿卿忽的灵光一闪,退出了群聊后嘀咕了句心术不正,就急急忙忙地向朱雀大街挂着“御守九十一药店碧莲”的地方走去。
      “把御守城的朱砂给我来一小纸包。”
      她把一大块银子放在桌子上,拿起掌柜递来的朱砂就打算往外走。
      “客官,朱砂这种东西......有其他的作用,还请留个名儿。”
      那掌柜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谢卿卿的长裙,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那个王八犊子定的规矩?”
      “我们御守城的城主。”
      谢卿卿脸上的嘲讽色如海水退潮般退了去,原本笑意盈盈的表情瞬间垮了,她嘟囔个小嘴,把手里的御守城领导牌往桌子上一放。
      “我是镇北王妃的娘家人。”
      掌柜的这才松开了紧紧抓着她衣角的手,眼底的寒冰一秒融化,满脸堆笑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并垂手恭敬地道了声慢走。
      于是谢卿卿手里握着朱砂纸包,大摇大摆的朝着汝南王府走了过去,顺带还十分招摇地在镇北王府门前吐了口口水。
      “郡主,您的耳环少了一只。”白衍手里拿着那个耳环,蹙着眉头细细打量,然后伸手指了指在客房斜对面的碧水楼,“会不会是那镇北王妃拿的?”
      “自信点,把‘会不会’去掉,就是她。”谢卿卿说着就把手里的朱砂抛了过去,“衍衍,你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不知不觉中把这东西下到菜里头去。”
      白衍结接过纸包打开瞄了一眼。
      镇北王妃怀胎至今已有八月有余,还有两个月就是生产之际。
      而这包纸里头的朱砂正是两个月后能让镇北王妃身败名裂的东西。
      她这主儿,这些日子从御守城来长安京都一趟,倒是学到了些许弯弯绕绕的后宅伎俩。
      “镇北王世子再怎么说也是我名义上的夫婿,若是他死于非命的话,我岂不是活守寡。”
      谢卿卿云淡风轻的说道。
      她一想起《清纾》这本小说里是苏清媛最后拿出了一系列有效证据揭穿了安宁郡主=御守城主使得谢卿卿被人人喊打最终死于陈郡的时候,身上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白衍显然是有些意外,她怀疑的看了眼谢卿卿,于是把醒酒药端到了她面前:“姑娘以后难道真的要同那镇北王世子成婚吗?”
      少女阖眸盘着手里头的核桃,默了半晌,淡淡的从银牙里挤出来了五个字:“他帅我就嫁。”
      镇北世子爷在京中相貌颇佳,虽生的多情却又不沾花惹草,还未捅破与安宁郡主有婚约在身的那层“窗户纸”时,前来给自家闺女儿说亲的人可是占了京城的五分之三。
      白衍看着谢卿卿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同情。
      “衍姐姐,怎么了?”她手里正在被盘的核桃忽然一停,只见少女微微仰头,朝白衍露出了一个十分甜的笑容,“可是舍不得我。”
      “郡主。”白衍听了谢卿卿的打趣笑了会儿,紧接着神色肃了肃道,“那个朱砂是怎么回事,郡主可真的打算要用朱砂来算计镇北王妃?”
      有孕的人如果长时间服用朱砂的话,日后生产的时候那个孩子会生的跟别人不一般。
      可这是宫廷手段,她家姑娘虽有皇封的郡主名号在身,但常年待在御守城,来长安都没几次,更何况进宫。
      “自然是向百晓堂买的。”
      谢卿卿哼哼唧唧了半晌,才撅起小嘴,挎起个批脸儿,不情不愿的应对着白衍的问题。
      百晓堂正是位于御守四堂其外的一大堂,在晟朝各地都开了许多大青楼,是专门买卖情报的地方,无论是什么身份来到百晓堂,只要有足够的金银钱财都能买到想知道的东西。
      白衍继续问道:“那......姑娘买的是什么?”
      “我给了他几个金叶子,问了下如何才能让人生下来的小孩是怪胎。”谢卿卿捂住心脏喘了口气,白里透红的脸上挂着两滴眼泪,“我来长安就没带多少金叶子,买了这个消息之后我就没钱了,只能上街乞讨去了,嘤嘤嘤......”
      接连两个月的大雨,整个长安城弥漫着很重的潮气,使本来就阴暗潮湿的定安居台阶上的青苔疯狂成长。
      付惜推开门,见天放晴了,将手中的油纸伞搁在门前,十分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今天是镇北王妃的临盆之日。
      “这两个月王妃的肚子怎么隆的这么快,比平常的孕妇要大两倍左右,太医诊出来也并非是双生子。”
      小屁孩付知纾歪着头,十分不解地看向一脸深思的青年。
      付惜摇了摇头,也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小屁孩脑中灵光一闪,拉住了他的手。
      “小舅舅,要不我们去看她生娃吧?”
      付惜默了半晌,将手中的肉包子塞到了付知纾的嘴里,递给了他一个红色的伞,朝着碧水楼的方向缓缓踱步而去。
      “听说屋子里撑伞的话能见到鬼,等会与我到了屋内就将伞撑开,她定会生产不顺。”
      小屁孩:“……”
      快将这迷信的小舅舅丢出去!
      他哪儿知道自家外甥在心底鄙视他,又对小屁孩绽放出了个诡异的笑容:“一定要在屋内撑伞,这样她生下来的孩子就不是人。”
      付知纾听他说的神乎其神,乖巧的点了点头,并十分期望得到准确答案。
      “生下来的不是人,那是什么?”
      付惜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王府里觊觎正妻之位的姬妾众多,害死苏清媛对她们的好处不言而喻,所以她这胎可谓是凶险万分。
      “且看看她会生出个什么玩意。”
      惦记着镇北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付惜嘴里叼着个油条,手里拿着个烧饼,行色匆匆的就拽着小外甥往碧水楼去了。
      苏清媛躺在贵妃榻上闭眼养神,忽的有两个黑影挡住了光线,她微微睁眸,玉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原本皱成一团的脸以肉眼不可见速度堆起了慈母般的微笑:“惜儿今日怎有空来我这里请安?”
      “母亲快要临盆了,做儿子的自当来为母亲祈福。”付惜像在自己屋内一样,轻轻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凤眸微抬,暖暖一笑,“已十月了,母亲将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这件事情可不能马虎,最近天气寒凉,母亲一定要多添碳火,千万别着凉了,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可怎么办?一定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苏清媛重重的放下茶杯,刚打算对付惜冷嘲热讽一通,小腹却忽然作痛。
      她伸出只手慢慢的摸向了肚子,远山秀眉头也越皱越紧。
      虽然自己已是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是脸上神情却是越来越痛苦,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手一晃动打翻了茶杯。
      “母亲这是怎么了?”付惜看着面色惨淡的妇女,装作满脸急切地问道。
      “我、我要生了。”苏清媛紧紧地抓住了付惜的衣角,“快,快找大夫。”
      青年缓缓蹲下身,原本挂在脸上的焦虑之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讽,他慢慢的掰开了妇女拽住自己衣角的手。
      “王妃娘娘这是要将孩子生下来?” 他眼底一片阴鸷,好笑地看着苏清媛,“然后将我害死,由这杂种来继承世子之位,我说的对吗——知纾,去给王妃娘娘找产婆来,我倒是想看看,王妃娘娘用催产剂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她生产的时候谢卿卿正坐在古琴前陶冶情操。
      少女听着远处吵闹的呼喊声心烦意乱,瞬间拨断了一根琴弦,她按了按被划开的素手,火爆地推开窗户就看到斜对面碧水楼上的侍女面色急匆进进出出的场景。
      “衍衍姐姐,那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白衍语先人至,待她满头大汗的推开门,却发现谢卿卿人不见了:“镇北王妃生了,王爷王妃都去了,郡主要不要去......凑热闹?郡主?”
      “走吧。”
      说话间,屏风后转出了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她着白绿齐胸衫裙配了条红色大袖衫,梳着垂鬟分肖髻,一根玉簪歪歪斜斜的定格在了发间。
      她手里甚至还拎着十全大补品。
      夺笋。
      谢卿卿跟着领路的侍女越走越偏,她不由怀疑那侍女是要陷害自己,细细地打量了她好几眼,良久才憋出了几个字。
      “你们世子住在这个旮旯里?”
      侍女脚步微顿,回答道:“是,世子喜研读古书,尤爱字画,不可被人打扰,所以才自请移居此处。”
      可是这也太过偏僻了,简直就是个狗不拉屎鸟不拉稀的地方,更别说是人常年居住了。
      她知道这位世子被虐待,但没有想到会被虐待的这么狠,连间像样的屋子都不让住。
      谢卿卿看着掉漆十分严重的牌匾“定安居”,轻蹙秀眉,推开了虚掩的门,扑面而来的霉味令她措手不及。
      “这么潮,怎么住人啊?”
      阳光慢慢穿过窗棱,投射在长满青苔的屋里。谢卿卿缓缓的走到了桌旁,桌上依旧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她看着游移的光线,忽的一阵风来,灯刹时灭了,袅袅的烟缓缓上升,她望着油灯出了一会神,起身走到窗前。
      初秋的风寒沁入骨,少女不由瑟缩了一下。
      这个鸟不拉稀的环境,丫鬟看了都会嫌弃,更别提王府的世子了。
      “这给你们世子。”
      谢卿卿蹙着眉头退了出来,将手里拿着的十全大补品递给了看门童子后就跑也似的离开了。
      童子好奇的看了看那盒东西,只见盒子上写着大大的五个字——十全大补品。
      他立马害臊的捂住脸。
      原、原来他家世子肾虚!
      关键是隔壁的安宁郡主竟然对他家世子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
      “带我去碧水楼。”
      谢卿卿的袖子里咕噜咕噜滚下了两个金豆子,她抓住领路侍女的手就塞了进去。
      她刚说完话,阵阵如呜咽般丧钟的声音在皇城东面响了起来。
      忽来的沉沉乌云压着曾经那无尘的碧落,此时东南风大作,远眺立在长安城墙旁那写着“晟”字的旗子被这风吹的摇摇欲坠。
      谢卿卿看着马上要落雨的天,在心里盘算了好一会儿,朝今晨才出去过的白衍问道。
      “可是太后娘娘升遐?”
      “陛下山陵崩——”
      还未等白衍回答,景阳钟发出的阵阵钟声就将这五个字带入了她的耳中。
      “哇——”
      随着碧水楼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原本将要停下的东南风刹那间变成了西北风,卷起漫天风沙,肆虐着整个京都长安。
      “啊!这是什么东西?!”
      碧水楼内,产婆失态将一个蓝的发黑的婴儿从产房内扔了出去。
      不偏不倚的正落在了外头等待看小孩的付惜的脚边。
      他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玩味,长睫微垂细细地打量着那蓝的发黑的孩子,轻微的冷哼了声。
      然后才想起自己的绿茶人设,马上跳起来捂着心口,眸中水光滟滟充满同情的看着那小孩。
      “真是可怜的小孩,母亲是绝对不会害腹中胎儿来保全自己王妃地位的,肯定是有人觊觎母亲的地位来陷害母亲!这孩子......还好不是生在中元节,应该不会被母亲沉井吧?”
      镇北王妃产下怪胎的消息不胫而走,就连正在青楼里花天洒地的镇北王付承泽都急匆匆的赶回了府。
      “小惜多虑了,王妃娘娘心地善良,可不会做出沉井那么恶毒的事的。”
      他身旁蹲下身拿着折扇挑那孩子的汝南王嘻嘻一笑,转头略有深意地看向了付惜。
      付惜回头笑意盈盈地道:“王爷说的是,我母亲怎样我再清楚不过了,她断然不会做出这么龌龊的事。”
      “是朱砂。”汝南王取了根银针,半晌,从蓝色孩儿的身上,针的颜色已经变黑了,压低了声音对付惜道,“孕期若是服用过多的朱砂,产下的孩子便会呈现出这种‘怪胎’,通常活了几天就会死掉。”
      下朱砂在菜里,是一种宫廷打胎的常用手段。
      这方法比麝香流产要阴险百倍,是由产妇不知不觉间服用,然后生子的时候孩子的皮肤会变成蓝色,也就是所谓的怪胎。
      通常这种情况,产妇与孩子都会被重罚,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当做妖女处死。
      付惜想到这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怪胎。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不是怪物!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产房里头,产子醒来的苏清媛听到他们说自己的小孩是一个蓝色的怪胎后,突然发起疯来,滚下床榻朝着大厅爬了过去。
      待她看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哭也不闹的蓝的发黑的婴儿后,立马像吃了大力丸般跳了起来,指着付惜骂道:“都怪你!都是你——生在中元节的晦气东西,竟然连你的弟弟都要诅咒!我的孩子都是被你害死的!他是被你害死的!”
      付惜嘴角勾起抹转瞬即逝的冷笑,一撩长袍,委屈巴巴地跪在苏清媛的面前磕了好几个响头,硬是把眼泪给挤出来:“母亲……弟弟是被人害的,母亲福厚,孩子还是会有的,您千万不要再颓废下去了。”
      “就是你害死他的!肯定是你诅咒他的!晦气东西!你凭什么杀害我的孩子?!”
      苏清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将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扯了一堆下来,猝不及防的扇了付惜一个大嘴巴子。
      谢卿卿躲在门后看着跪在地上还被扇巴掌的人——想来这就是那镇北王世子了。
      倒是个“养在深闺”的傻白甜,就连镇北王妃看他不顺眼竟然都意识不到。
      不过这个背影怎么有点眼熟?
      怎么这么那么像付惜那个狗贼?
      那人正巧不巧的微微抬起头来。
      对上了少女在门后的目光。
      他目光冷冽,却有一瞬间的柔情。
      谢卿卿震惊了。
      还真是他?
      ……
      镇北王妃疯了的消息传得很快。
      不过半日,就满城皆知。
      这件事惊动了在外镇守的镇北王。
      在重重压力下,他选择回京休妻苏氏。
      苏清媛自从被休后就被送到了皇姑寺清修。
      而付惜……
      那天阳光极好,喜鹊声声。
      “郡主!郡主!”
      白衍把谢卿卿的门拍的咚咚作响。
      谢卿卿懒懒的起身,睡衣朦胧开了门。
      “什么事这么着急?”
      白衍气喘吁吁的道。
      “镇北王世子上门提亲了!”
      谢卿卿愣了愣。
      过了半晌,她嘴角微微勾勒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知道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