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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难得有情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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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为他的肆意妄为付出了代价。
他跪坐在兽皮制成的地毯上,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浮动的血 腥气。谢昭不适地揉了揉鼻尖,默默挺直了腰板。
至于那个被他关在门外的小少年,此刻面色不善地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愤愤地盯着他不放。
让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惊扰到大人本来就是他的失职,他可不能再上他的当。
“开个玩笑,别太当真嘛。”
谢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在地上,陆和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倒是没有阻止谢昭的“僭越”。
中原人惯会拿那些所谓的繁文缛节压人,哪像他们塞外儿郎不拘小节,况且这动作谢昭做来,自有一番潇洒肆意之味,陆和鼻尖溢出一声冷哼,倒是高看了谢昭几眼。
“就是你想见我家大人?”
谢昭不雅地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后无辜地看向来人。
“就凭你这个狗皮膏药,也想攀上大人?”
谢昭被“大人”所谓的小弟团团围住,他们面色不善,如果谢昭的回答让他们不满意,亦或者是再生逾越之心,他们别在腰间的利刃就会毫不留情的割断谢昭的喉咙。
一群忠诚的好狗。
只可惜有几个脑子不太灵光,但看得出是缠斗的一把好手,他如今要想脱身,怕是不太容易。
谢昭眸光闪烁,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知道这群野蛮的塞外人懂不懂他们中原的规矩。
他不安分地到处挪动,很快两把利刃架在来脖子上,谢昭这才老实,一动不动地等着所谓的“大人”亲临。
室内温暖如春,尽管衣衫单薄,谢昭也没感到几分凉意。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却有忌惮脖颈旁闪着寒光的匕首,不敢乱动。
被这种货色取走性命委实不大体面。
谢昭听见了黑靴碾过砂石的闷响。
他顿时来了精神,困意被一扫而空,旁边钳制着他的男人也将短剑放回剑鞘,冲来人微微颔首。
所谓的“大人”终于露面。
不,或许说露面并不准确,谢昭是没有资格看到对方的脸的。
他在心里暗暗腹诽,哪有正经儿郎与人交谈还要拉卷帘的,又不是那些大户人家深藏在后院的闺阁小姐。
隔着褐色的卷帘,谢昭只能隐约看到来人身材高大,体格极好,抬手间无意显露出的小臂轮廓怕是有自己的两倍粗,仿佛一拳就能干碎宵小之辈的面门。
谢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都是这样细胳膊细腿,不知道被多少人轻嘲过“没有男子气概”。
“你往何处去?”
他的声音不算温和,但处处透着一股熟悉的意味。
更让谢昭意外的是,原本以为蛮夷的头头至少也该是蛮夷高层才对,但对方的官腔却标准的过分,甚至隐隐向京话靠拢。
谢昭收回心神,默默从记忆里捡出了一个地名:“白马寺”。
他敏锐的感觉到空气的凝重。
准确来说,谢昭也不知道现在距离自己死的时候到底过了多少年,若是沧海桑田时移事易,他会被当作不详烧死的。
“你去白马寺干吗?”
旁边的少年沉不住气,他气鼓鼓地瞪着谢昭:“你一个……佛门净地,也是能来的?”
谢昭对他的羞辱充耳不闻,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幕布后的男人瞧,一字一句。
“只是去寻一位故人罢了。”
说到故人,他的语气顿了顿,似乎有点心虚。
也不知道那个老秃驴还记不记得他,万一要是把他乱棍撵出去可就好玩了。
“哦?”
上坐的男人有了兴致,他撑着头,微长的卷发自然垂下:“你去找谁?”
怎么比查通关文碟的还墨迹,这边建议直接去城门站岗。
类似的吐槽谢昭只敢在心里超大声的抱怨,他每次去都是老秃驴,老秃驴这样的叫唤,哪里知道那人的真名。
听他们的语气,这群人此行的目的怕是与白马寺脱不了关系,他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明天这荒郊野岭估摸着要多一捧小土堆。
“我去找净贤住持。”
记忆中,似乎有一个老古板一板一眼地叫过那老秃驴的全名,谢昭脸不红心不跳,吃准了没问题。
“呵…”
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听不出情绪,谢昭以为自己要露馅,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成拳,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马上逃脱。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撕掉了手里拿着的书卷。
旁边的下属立刻心领神会,他一把扛起瘦弱的谢昭,以一个扛麻袋的姿势。
这是要开杀了?
谢昭头重脚轻,晕的差点吐在这位不知名的仁兄身上,余光撇见那个叫陆景的少年半是羡慕地盯着他看,嘴里不停嘟囔。
“你可真是好运,我们家大人心善,决定捎你一程。”
不是啊兄弟,真不用。
大可不必这么热情。
谢昭干笑两声,跟在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身边,他不是找死吗?
“你不愿意?”
见谢昭满脸不情愿,陆景杀心渐起,本来他就对大人执意要带上这个男人的决议持反对意见,这男人来历不明且对大人有非分之想,一路上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喂,小家伙。”
谢昭掏了掏耳朵,“这可是你们大人的决定。”
“你说谁是小家伙!”
陆景气的跳脚,他愤恨地指着谢昭骂道:“你个小白脸竟然敢这样羞辱我!”
谢昭嘴角的弧度向下,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他讨厌小白脸这个称呼。
曾经碍于人设无法宣之于口,他只能将“小菩萨”的面具狠狠焊在脸上,直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再想摘下,只能剥皮抽骨,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谢阿四”不同。
谢昭呼出一口浊气,让自己从过往的阴霾中抽离出来。他笑眯眯地看着陆景气的跳脚的模样,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毕竟“谢阿四”就是这样的人啊,大字不识,粗鄙不堪,是个企图靠美色攀附权贵的软骨头。
况且,这样还省事。
谢昭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或许他借尸还魂的事,那老秃驴还真能解释一二。
推拒是不想引起对方怀疑使出的障眼法,谢昭自以为做的隐蔽,叫旁人看不出破绽。
男人捻了捻手上的佛珠,那双向来无悲无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弱的金色流光。
谢昭就这样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比起平时几乎不露面的那位“大人”,谢昭才更像这支队伍的头领,尽管他们都不是很听他的话就对了。
但不知是不是得到了那位的命令,无论谢昭怎么作妖,这群淳朴的大漠汉子还是任劳任怨地满足他的各种无理要求,就连一直和他不对付的陆景也是强忍怒火给他做牛做马,谢昭自觉没趣,放下车帘不再理会众人。
他也曾旁敲侧击这群人的底细,无奈一个个看着憨厚老实,实则心细如发,好几次差点把谢昭自己绕进去。
没了谢昭挑事,一群人脚程很快,等谢昭再一睁眼,他们已到了白马寺脚下。
谢昭几步跨下马车,望着眼前绵延起伏的山脉,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他仰着脑袋,陈旧的牌匾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据说那是先皇的真迹。先皇出生草莽,落难之时曾得白马寺一和尚救助,功成名就后特来提字,供奉万千香火,白马寺自此名声大噪。
如今牌匾犹在,那些造就多少英雄事迹的豪杰却早已黄泉枯骨,他戎马一生,身后只有一双不堪大用的儿女,实在令人唏嘘。
谢昭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轻车熟路地踏上石阶。春寒料峭,道旁仍有未化完的积雪,雪水浸入黑靴,冷得谢昭打了个哆嗦。
免不得心里一阵抱怨,拿了皇帝老儿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舍得把这破路修修,要不是知道那群秃驴的秉性,只怕是要怀疑这雪花银的去向啰。
“大人,我们……“
“跟上他。”
身边林影重重,隐约窜过去几道黑色的影子,谢昭见怪不怪,他早就看出这批人都是练家子,不是等闲之辈,就连少年心性的陆景,一样不是这具身体能硬碰硬的。
好吧,你们会轻功,你们清高。
谢昭猛吸一口冷气,涨的肺部生疼,他捏着手里的斗笠,那是临上山时一个男人塞到他手上的,现在好歹能挡挡这寒风,勉强有点作用。
他动作不慢,当要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避开,就像是做过千百遍那样,轻巧地跃上台面。
“走啊,为什么不走?”
察觉到旁人探究的目光,谢昭显得很坦然:“不是要去上香吗?”
“等等。”
陆景横剑拦着他,眼里满是探究:“你来过这里。”
是肯定的语气。
“未曾。”
谢昭面色不变,脸上带着一抹被寒风吹过的病态苍白:“或许是在下于佛门有缘吧。”
“油嘴滑舌。”
他咬死了自己没来过,陆景也没证据,只能如往常一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