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鸣千里》呈煦

1、Océano(1)

　　C市，九月。

　　“快点快点，悠悠。鲈鱼片都要卖没了。”A大二食堂三楼，苏意晓正拉着方悠在人群里穿梭，终于看到了酸菜鱼窗口的队尾。

　　“别急，才六点半呢，肯定不会卖完的。”方悠人如其名，悠哉悠哉地跟在苏意晓身后。“苏意晓，我一直很好奇，这个酸菜鱼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吸引你一周来吃四次。”

　　苏意晓一听这话，看向方悠的眼神里带上了些震惊：“悠悠，你别跟我说，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几次，还没被人间美味酸菜鱼俘获！”

　　方悠坦诚地看向她，然后无奈地一摊手，表示自己确实没那么喜欢。

　　苏意晓呆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也很喜欢，所以一直拉着你陪我一起吃……要不你去别的窗口吧，我排到了再来找你。”

　　“我确实没那么喜欢吃酸菜鱼，因为，我每次都是来吃水煮鱼的呀。”方悠一看苏意晓这幅抱歉的样子，还是决定不逗她了。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太容易对别人感到抱歉。本来自己是想逗逗她，没成想倒给她带来心理负担了。

　　苏意晓听了这话，明显少了几分抱歉，只是眉头又稍稍皱起：“方悠，作为我的朋友，你居然是水煮鱼党，还贬低我们酸菜鱼，我真的太伤心了。今天，我们俩还是分桌吃饭吧。”说完，她一个甩头，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潇洒的弧线，只留下方悠在身后一脸无语。

　　转过身去的苏意晓自然不是生气了，只是再对着方悠，她就要笑出声来了，那她的威胁就完全没有威慑力了。虽然现在也没有什么威慑力，毕竟方悠已经习惯了她偶发性的表演欲。

　　苏意晓整理了一下情绪，侧过身看了眼前面的队伍，大概还有十个人才能到她们。正准备转过身去继续和方悠聊天，余光却突然瞥到排在她前两个的那位同学的衣角。嗯，是她喜欢的那种面料。

　　于是她微微挪动，错开了前面那位同学，默不作声地观察再前面那位。他的背影很挺拔，目测身高在182以上。后脑勺看上去也很完美，往下是恰到好处的肩宽和修长笔直的双腿。他今天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短款外套，但恰好那种面料是苏意晓从小喜欢的、看到就能联想到惬意的那种。因此她很没出息地多看了两眼。然后被方悠拍了下肩。

　　“笑笑，你在看什么呢，怎么突然呆住了。”方悠站在苏意晓的侧后方，只能看到苏意晓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探出脑袋朝前望去。

　　苏意晓这才回过神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以手作喇叭状，靠到方悠右耳附近：“悠悠，你看我前面再前面那个男生，长得好像很好看的样子，我在试图看他的正脸。”

　　方悠狐疑地看了一眼苏意晓，但在好奇心的作用下也跟着朝前看去，在她眼里，这位同学除了高一点，身材好一点，后脑勺好看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笑笑，做人不能这么肤浅，仅凭一个后脑勺怎么能断定人家长得好看呢？这年头多的是口罩帅哥，现在连后脑勺帅哥都能让你看呆了吗？这样下去我很担心你被坏同学拐走。”一边说一边还拍着苏意晓的肩膀。

　　这时前面的男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头来向后望。目光恰好和苏意晓相接了一秒，然后他又很自然地移开了，好像只是转头确认一下队伍的长度。

　　但这一眼却给了苏意晓更多的底气，她继续小声地反驳方悠：“看到了吗悠悠，我看人后脑勺的眼光绝不会差的。你看看他这双漂亮的眼睛，看看口罩都挡不住的高鼻梁。我赌五块钱，这绝对是个优质帅哥。今天我要坐他附近吃饭，美人与美食兼得，太下饭了。”

　　方悠似是被苏意晓打败了，憋着笑看了她一眼：“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你。就算他是帅哥，你脑袋里想的只有下饭吗？怪不得能母胎单身那么多年，我看你这症状太严重了，难救啊。”

　　苏意晓丝毫不在意好友的调侃，很自信地拍拍胸脯：“怎么样，赌不赌？两个肉松小贝。”

　　“没问题。”虽然自己的好友明显有些幼稚，但是方悠还是决定宠着她。

　　一碗一碗的酸菜鱼被端走，很快就轮到了赌约的核心人物——因为一件外套吸引苏意晓目光的口罩帅哥。他刷卡转身后，苏意晓的目光就一直跟着他，直到他落座为止。然后她快速地刷卡领走了自己的一份酸菜鱼，和方悠一起坐到了帅哥斜对面的座位上。

　　当然，这时候口罩帅哥已经取下了自己的口罩，开始用餐。当苏意晓看清他的全脸后，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美貌震惊了三秒钟——只见那人的口罩之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双眼让他看上去有种凌厉的美感，而一头柔顺的头发又让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气。总而言之就是每一点都直直地戳中了苏意晓的审美。

　　对面的方悠看到苏意晓再次看呆的样子，好奇地回头准备看一眼“始作俑者”。

　　虽说她对于苏意晓的审美不抱期望，但这次不得不承认，这个男生的长相确实有几分惊艳。虽然不是她最喜欢的那种长相，但却是谁看到都得夸一声帅哥的那种类型。再回头，苏意晓已经一脸笑意地盯着她了。

　　“行，笑笑。我很欣慰你的审美终于在线了。等会下楼就给你买肉松小贝去。”

　　“就喜欢你这爽快的样子。快尝尝我的酸菜鱼，肯定比你的水煮鱼好吃。”苏意晓得了方悠的承诺，心满意足地开始分享自己的食物。

　　一个人吃饭总是要快过边吃边聊的两个人。不多时，对面的帅哥就放下筷子，拿起自己的餐盘准备离开。

　　方悠看了一眼从身边路过的那人，问苏意晓：“难得我们学校出现一个货真价实的帅哥，而且还是一个人来吃饭。单身可能性极大，你真的不考虑去要个联系方式？”话是如此，但方悠很清楚按照苏意晓的性格，大概率就是口头勇士、行动矮子，等她主动出击还不如期待帅哥突然回头跟她们打招呼。但作为朋友，方悠还是要鼓励苏意晓多多尝试的。

　　果然，苏意晓面带几分犹豫，她看了一眼越走越远的男生，目光又重新回到自己眼前的酸菜鱼上，然后舒了一口气：“没事啦，悠悠。帅哥嘛，等等总会有的。而且我要是真和他有缘，一定能再见到第二次的。到时候我一定主动出击。”

　　方悠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的歪理真的很多。算了算了，快吃吧，吃完还要去上课呢。”

　　两人想起七点半开始的程序设计课，皆暗自叹了口气，也同时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半个小时后。

　　苏意晓和方悠坐在几乎全是大一新生的程序设计课教室里，看着老师兴奋地欢迎新同学，甚至作起了打油诗。脸上皆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悠悠，大四了。我们能坚持上下来这门课吗？”苏意晓一面听着老师介绍课程内容，一面快速地用电脑端微信给方悠发信息。

　　“没办法，再学不会，咱们毕业论文的数据爬取和清洗就要完了。”方悠亦是头疼。她和苏意晓学了三年多的金融学，涉及到代码的部分一直是她们俩的软肋。可能也是因为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俩对于学习基础的编程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选了课上了一节觉得太麻烦就退掉了。但这学期开始要写毕业论文，她们的选题涉及到庞大的数据提取，必须借助一些编程手段才能实现。这才让她们不得不挤在大一新生里一起上这门课。

　　“想我苏意晓一世英名，居然也要被这破代码拖累。实在是可恶至极。”从第一次入门失败后，苏意晓对于编程就有了一些心理阴影。这次也是逼不得已，心里着实忐忑。

　　“笑笑，这次，我们一定要拿下它！不过这门课用的是python，比其他语言其实要好入门很多了。”

　　“希望是吧。不拿下我们真的要完了。”两人想起严肃的论文导师，和她听闻两人至今没有熟练掌握基础编程时皱起的眉头，内心又是一阵担忧。

　　这时，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到了介绍助教的环节：“同学们，考虑到大家都是初学，因此我们这节课也为大家配备了两位助教。一位叫陆楷之，一位叫秦乐。他们两个都是计算机系一年级的博士生。PPT上呢有他们的联系方式。”然后他又把扩音器递给第一排方向：“你们两个站起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我是秦乐，计算机系博一，和大家一样都算是新生了。以后有任何关于课程的问题大家可以随时联系我。”率先说话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话毕她将扩音器递给了旁边一位高个子男生。

　　“大家好，我是陆楷之，也是计算机系博一。”他的介绍很简短，但苏意晓明显听到旁边的方悠“嘶”地吸了一口气。

　　接收到苏意晓探究的目光，方悠小声给她解释：“这个陆楷之是我邻居家的哥哥，和我都是宿城一中考进来的，这人标准的腹黑男。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气人一绝的高中学长就是他。”

　　苏意晓对于助教是否气人倒是无所谓，她的关注点全在另一句话上：“悠悠，你早说你这学长是计算机系的，我们那些年为了代码而掉过的头发或许还能回来。”

　　因为音调突然提高，周围的同学隐隐有看过来的迹象，苏意晓于是又开始打字：“我们下课的时候去找陆助教联络一下感情吧，或许之后他能带我们俩脱离苦海。”

　　方悠马上顶着她的愁苦猫猫脸头像回道：“希望是这样吧。”

　　由于她俩深陷于编程苦海中，丝毫没注意陆楷之坐下之前，撇过来的那一眼。

　　第一节课下课后，苏意晓和方悠正准备到前排去找陆楷之，就看到他提着个背包自己走过来了，面带笑意地说：“悠悠啊，好久没见到你了。我记得你入学好几年了呀，怎么出现在新生课上了？”还没等方悠开口，陆楷之就已经先发制人了。

　　方悠一听这话，火气噌的就上来了，正准备发作，就被旁边的苏意晓摁了下来：“冷静悠悠，他是掌握咱们生杀大权的助教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方悠听了这话，一口气往肚子里咽，虽然语气平和了几分，但还是不难听出其中的咬牙切齿：“陆楷之，好久不见。这么巧选到你的课了。”

　　陆楷之似乎是有些疑惑方悠一反常态的温和态度，愣了一下后想起了一个可能性：“哈哈我也是帮导师打工罢了。好好学习啊悠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关照你。”

　　方悠又挤出一个笑容：“呵呵好啊，谢谢你了陆助教。”

　　陆楷之看了眼表，想起之后还约了室友讨论项目，朝方悠和苏意晓笑了下，就从后门离开了。留下一脸看戏的苏意晓和气得牙痒痒的方悠。

　　因为陆楷之的挑衅，方悠一晚上的课都没怎么听进去，满心想着什么时候报复回来。正当这时，苏意晓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悠悠，后天学校里有彩色马拉松的活动，跑步途中可以往别人身上砸彩粉。要不要约陆楷之一起去，伺机报复下他？”

　　方悠看了眼苏意晓递过来的推送信息，当即觉得可行，于是兴奋地给陆楷之发信息：“楷之哥，咱们也好久没见了，要不要联络下感情？”

　　正在研讨间跟周斯培讨论新项目的陆楷之看了眼方悠发来的信息，心下了然。方悠如果能咽得下这口气就不叫方悠了，这肯定是在哪里设坑等着他呢。不过联络感情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他爽快回复：“好啊，悠悠。要一起约个饭吗？”

　　在一旁的周斯培眼里，陆楷之听到手机震动后看了眼信息，突然就笑了起来，可谓是莫名其妙。但他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于是停下来等着陆楷之回复完。

　　方悠的愁苦猫猫头果然很快回过来：“吃饭多无聊呀，楷之哥。你知道学校每学期一度的彩色马拉松吗，要不咱们后天一起去玩一下，然后再去吃饭？正好先提前消耗下热量。”

　　像是给自己找补似的，一条信息又马上跟过来：“咱们到时候就和平地跑跑步，看看别人互相撒彩粉，肯定很好玩的。”

　　陆楷之哪能看不懂方悠的意图，但是这种活动，男生肯定是更占优势的，到时候方悠不要求饶就行。于是陆楷之欣然答应。

　　看着对面发来的OK手势，方悠开心地冲苏意晓扬了下脑袋：“搞定。到时候咱们两个人一起去，我就不信砸不晕他一个陆楷之。”

　　看着方悠这开心的样子，苏意晓也没忍心向她进行灵魂提问：她怎么知道陆楷之不会也带一个人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