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诗》唐玉辞

1、恶女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长发如同瀑布，乌墨色的瞳孔好似黑夜，又像深渊。
　　我是恶女，是帝国黑曜石，伊迪丝·诺曼。
　　“小姐，大人请您到主厅，有事相商。”
　　凯薇低着头，恭敬的道，我敲了敲手中的折扇，淡淡一笑，“知道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那件事了。
　　主厅离我的房间不远。
　　我走进主厅，一眼便看到了父亲坐在主位上，正喝着茶，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个十岁的男孩，模样精致的令人赞叹，皮肤白皙胜雪，蓝色的眼睛如同宝石，银色长发微微扎起，乖巧的坐在椅子上，一双漂亮的大眼朝我望来，睫毛纤长浓密，带着几分惧色，见我也看着他，立刻低下了头。
　　如同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之前满城风雨，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诺曼大公爵竟然要将自己初恋的孩子寄养到自己名下，置正室妻子和亲女于何地？
　　我的母亲早就离去了，这是在打我的脸。
　　偏偏父亲，满脑子是他的初恋，孩子不是他的，他竟然也愿意抚养。
　　荒唐。
　　“伊迪丝，你来了。”父亲抬起眸子看了我一眼，我的眼神有些恐怖，猩红的唇却扬起，优雅欠身，“父亲。”
　　然后故作无知的看着男孩，“这位是哪家的小少爷？真奇怪，我居然没有在宴会上见过他。”
　　我打开折扇，黑眸静静的看着男孩，男孩依旧低着头，银色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那张苍白的唇。
　　父亲扬眉，“这是我领养的孩子，叫莱利特，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弟弟了，莱利特，叫姐姐。”
　　“姐，姐姐。”他害怕的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声音清脆软糯，听的人满心怜爱，可我的心里只有愤怒。
　　我笑了，怎么会违背父亲的意愿，只是柔声道，“小莱利特。”
　　我怎么会叫他弟弟，做梦去吧。
　　“我希望你们能够很好的相处。”父亲发号施令，“他就住在你的隔壁，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
　　父亲又跟我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便起身离开，我知道，他这是要去传信圣菲斯学院院长，为莱利特争取一个入学名额，这期间，莱利特没有说一句话。
　　待父亲离开，我扫了莱利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小莱利特，我相信你一定是个乖孩子，不要让姐姐生气。”
　　“否则，就要接受惩罚哦…”
　　莱利特抬起头，茫然无措的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是我的身影，“姐姐，莱利特没有要抢夺父亲对您的宠爱…”
　　我上前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他却惊的忘了后退，身体紧绷。
　　我用折扇挑起了他的下巴。
　　仔细的看着他冰蓝的眼睛，呼吸纠缠在一起，假笑道，“我明白，小莱利特。”
　　我收回手，不再看他一眼，走回我的房间，所有窗帘都被拉上，只留下了一丝缝隙，黑白色调的房间透露着压抑。
　　“小姐，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凯薇不愧是侍奉我多年的女仆，立刻看出来我的不悦，准备帮我好好收拾莱利特。
　　我却摆了摆手，“把他的房间收拾好，我答应了父亲，要好好对他。”
　　我会选好时机，彻底毁了他。
　　“像你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怎么可以跟白纸一样的她相提并论？”
　　当年，我听到了父母争吵的话语，母亲满眼的绝望，深深烙在了我的心里。
　　“莫娜，你既然如同白纸，那你的儿子应该也像你吧…”
　　就让我，把纯白的他彻底弄脏。
　　我冷笑着，“小莱利特啊…”
　　“小姐，赛涅洛拉公主邀请您参加她的生日宴。”凯薇递上白色邀请函，暗纹是赤金玫瑰，我敛去笑容，接过邀请函，点了点头。
　　塞涅洛拉被誉为帝国玫瑰，饶是我是她的好友，还是要说她一声生性娇蛮。
　　她确实有娇蛮的资本，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幼女，还有一个储君哥哥，只要不跟政治敏感问题沾边，她就可以无法无天。
　　可惜她的哥哥，芬尼安·勃朗特不太喜欢我跟她在一起，无关政治立场，单纯觉得我心机深沉，怕我是借着塞涅洛拉往上爬。
　　我确实心思复杂，但对于赛涅洛拉，我没有任何恶意。
　　最开始，她需要我为她出谋划策，我需要她作为我更坚实的后盾。
　　后来的这些年，历经几次生死却一点点交心。
　　身居于高位，能够拥有一个交心的朋友确实不易。
　　我坐了下来，揉了揉额头，摩挲着邀请函，黑色的蝴蝶从窗外飞进，落在我的肩头。
　　我扫了一眼，不禁抿了抿唇，抬起手指，蝴蝶飞向指尖，喃喃道，“真是…令人不悦。”
　　我看到了，飞鸟停留在莱利特的手臂，他的脚边是毛茸茸的波斯小猫，正不断的揪着他的裤腿向上爬。
　　飞鸟围绕着他，似乎就连微风也不肯离去，温柔的掠过他的襟口衣袖，他的眼睛是明亮华贵的蓝宝石，银色长发如月华散落，眼里满是轻松和喜悦。
　　就那样自在的站在光里。
　　抬着手，黑色蝴蝶振动翅膀，我坐在椅子上，身上黑色的衣裙像是要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我垂眸，呼出一口气。
　　…
　　晚饭时分，父亲破天荒的叫我去餐厅一起吃饭，我来的时候，莱利特已经坐在父亲左手边的椅子上，乖巧的跟我父亲聊天，我看到父亲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那是极少见的。
　　应该是对于我来说，极少见。
　　那是一种透过莱利特看着故人的缅怀眼神，父亲与莫娜是青梅竹马，门第却不对等，受父母之命嫁给了他，成为压断了父亲与莫娜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才如此痛恨母亲。
　　还是莱利特先发现了我，不敢看向我，也不再说话。
　　没有表情的，我走向桌旁，对父亲行了一礼，“父亲。”
　　“坐吧。”他对我没有多少情绪。
　　宣判公事一样的对我说，“明天带你弟弟去圣菲斯学院，测验他的天赋。”
　　我攥紧了手中的餐具，笑着说，“父亲，您为何不带着莱利特一起去呢？”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要订婚了，对象我已经挑好，是哈德里安公爵。明天我要上门拜访。”
　　闻言我如遭雷击，怅然的思索着。
　　哈德里安公爵，名震全国的帝国利剑，征战北部，无一败绩，听闻他一直带着面具，据说是幼年被毁去了容貌，为人刚直不阿，治军严明。
　　这样的人，如果脸没有毁掉，应该算是良配吧。
　　我嫁给谁都无所谓，我在乎的，早就消失了在了那一个冬夜。
　　我爱的人啊，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低落的想着。
　　“你在想什么？哈德里安公爵是个很好的人，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父亲以为我在犹豫，我扬唇一笑，“明白的，父亲。”
　　接着我温柔的看向安静的莱利特，“小莱利特，今晚好好收拾一下，路上颠簸，我怕你不适应。”
　　“…好的，姐姐。”他说着，抬起眸子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又立刻低下了头。
　　我收回目光，静默的吃着食物，后面就是父亲和莱利特在聊。
　　聊了圣菲斯学院的风土人情，以及注意事项，用完饭，便叫我们回去休息。
　　我看着跳动的烛火，眼眶湿润了。
　　孩童时的回忆涌上心头，在过往中找寻着那人。
　　“说好了，我是伊迪丝的骑士！”
　　“真的？”
　　“真的。”那声音自远方传来，“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夜漫长，终是入了梦。
　　破晓时分，我就自然的醒了，由凯薇替我梳妆打扮，然后来到莱利特的房间外。
　　“小少爷还在睡。”女仆长道，“小孩子嗜睡，小姐见谅，我这就去叫醒少爷。”
　　“无妨。”我点了点头，“去吧。”
　　门扉打开，我看着女仆长进去。
　　我慵懒的看着门扉，令我惊讶的是，他居然那么快就走了出来。
　　小男孩打扮精致，长发高高扎起，白色衬衫简约，袖口领口都是蕾丝花纹，他的腿本就笔直修长，穿着黑色长裤，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的焦点。
　　“姐姐。”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闪着小心翼翼。
　　我却笑着开口，“快走吧，路程很远。”
　　圣菲斯学院在帝国皇都东部，有一天的车程，我坐着马车里，对面就是莱利特，他攥着自己的衣服，显然没有注意衣服都揉皱了。
　　“莱利特，放松一点，是紧张吗？”我眼神不明的看着他，他浑身一震，连忙摇头，却咬紧了嘴唇，将苍白的唇染上了粉红。
　　“看着我，莱利特，别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是我们公爵府的少爷，别让别人看不起诺曼公爵府。”
　　我冷漠的笑，“你就像一个小白兔，小莱利特。”
　　“对不起！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要追问，他却不说话了。
　　性格并非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我深知此理，看来他的过往，并不美好，才会让他如此谨小慎微。
　　不过，我可没心情了解。
　　撑着头，看向窗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