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三尺有神明[刑侦]》栖海

2、过往云烟

　　空气微冷。

　　“女尸站在衣柜里，垂着头，肤色是冷白色的，偏病理变化，有可能生前得过白化病。”

　　“服饰很奇异，穿着的是白色寿服，有些陈旧泛黄了，第一眼没看到任何伤口。”
　　许弋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

　　面前是一张实木桌子，面前两米开外是一个不断走动的警员，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许弋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常年不出去走动的缘故。眸子清澈如水，似有星辰闪烁，长发及腰，神色十分淡漠。

　　警员面无表情地听许弋说完后，叹了口气：“如你所说——你确定你看到尸体后，立刻打电话给警局，并且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入你的房间？”

　　“没错。”许弋点了点头。

　　警员有些无奈地说：“经过查实，我们确实没有看到那具尸体，我们是无神论者，不要告诉我那具尸体会跑。”

　　许弋可能也觉得说倦了，向后靠在椅背上，神色恹恹：“可能确实比较蹊跷，但这是你们警察该查清楚的事情……”

　　“蹊跷？我们甚至查过街道的监控，根本没有任何人出入！尸体放置会留下痕迹，可什么都没有！”
　　他已经刻意压抑着怒火，但声音还是振聋发聩。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许弋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刮了桌面。
　　“比如说尸体还没完全离开我家？”

　　“前辈，您曾经和我们一样，应该为了惩恶扬善而奋不顾身，而不是编瞎话诓骗警员！”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但是我确定我看到了尸体。”

　　许弋也被顶撞地脾气上来了，声音拔高了几度，“严查这件事才是你的本职工作。”

　　“如果你不是许弋！我他妈会建议你去精神病院！”
　　警员也转身怒视许弋：“我们的每一分钟都多少珍贵！你说有尸体，好，你给我看证据！没有证据我有权怀疑你瞎扯！”

　　许弋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或许是黯淡的太明显，即使掩饰也没掩饰起来多少。

　　她现在也快要三十了。

　　二十二岁，从警校毕业。

　　因为成绩在同级出类拔萃，刚毕业就被调到一线，连破数案。一路高歌猛进，警衔上的杠杠也越来越多，是一颗警方冉冉上升的新星，后劲无穷。

　　五年便直升到一级警司几乎是无人做到的事情，但许弋的每一次破案都让人叹为观止，更让人叹服的是她的职业操守和临危不惧。

　　但二十七岁那年，她遇到了一起几乎无法破获的案子。也不知道最后遇到了什么，案子被永远封存了下来，许弋本人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打击，还被诊断出有精神疾病。

　　具体的情况被许弋忘的一干二净，会支离破碎的出现在许弋的梦里。

　　警方也把案子尘封，称作A档案。许弋不知原因的被停职，作为一级保护人员，每月提供生活费，住所被安排的妥妥当当。

　　从一时风头无两沦落到寂寂无名。

　　门“砰”地被打开，苏警官怒视那位警员，一脸关切地看向许弋：“抱歉许前辈，这个是新来的见习警官，脾气不好……”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许弋释然地笑了声，收回了搁在桌面上的手。她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苏警官：“……我在想，我是不是见过你？”

　　“许前辈记忆真好，我经常来许前辈的讲座，还有一次，讲犯罪心理侧写讲座的那次……您抽过我回答问题。”
　　她有些腼腆地回答说，良久她又补了句，“我叫苏晴。”

　　被训斥的警员一脸不服气，死死地攥着拳头。

　　按理说一个民事案件是不会关联到一线刑侦大队的，唯独许弋是个例外。

　　警员咬了咬牙：“苏队……”

　　“闭嘴。”苏晴吼住警官。

　　“让他说。”许弋平静了许多，认真的观察起眼前义愤填膺的警员。

　　周良福的眼睛是那种极有灵气的杏眼，发脾气的时候也有种正气凛然的感觉。
　　他像是突然有了底气，看向许弋：“我认识许弋，是在教科书上，教科书上的许弋确实令人佩服。但现在我只看到了浪费警方精力的无聊市民，这两天同事都在熬夜查监控、证明凶案的证据，而你只是睡了两天，你根本配不上你曾经的荣誉！”

　　苏晴气的满脸通红。许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让警员继续滔滔不绝下去。

　　“我不知道是谁下达的命令，要求以你为重，我只知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果被标榜上正义的警局也开始搞这些徇私枉法的事情，我不当这警察也罢！”

　　周良福豪情壮志的发言完毕后，空气凝固了几秒，他丝毫不惧地看向许弋的眼睛。

　　许弋表现的很平静，一点触动也没有。

　　才半分钟，那位警员心里升起一丝不安，苏晴不断地看向不作声的许弋。

　　许弋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耐心问道：“你来一线工作是为了追求正义吗？”

　　引导性问题。

　　周良福斩钉截铁：“当然！”

　　如果他真的好好看过教案里的例子，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许弋是散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他，平静到让人无形中感觉到压力。
　　“那你觉得什么才称得上正义呢？”

　　周良福回答：“人们按一定道德标准所应当做的事，就是正义。”

　　“我问的是你，不是照本宣科。”
　　许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只是略微犹豫片刻便脱口而出：“孝敬长辈，尽忠职守，做事公正，爱护子女。”

　　许弋漫不经心地点头：“……警局内部抽烟，玩忽职守，顶撞上级，固执己见算在内吗？”

　　周良福思路一滞：“什么？”

　　“警局内部抽烟，玩忽职守，顶撞上级，固执己见算在内吗？”
　　许弋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当然……不算！”

　　“很好。”

　　许弋微笑着看向他，右手扶着桌子，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现在是上午八点四十八分，应该是一个人最精神的时间段。你几次看向手表，表现出急躁和易怒，我猜测你心里肯定有事，而且一定是生活感情上的问题。”

　　“所以你在没人的角落里点燃了一根烟，抽到一半，有人给你打了电话，我猜测这通电话就是你烦心的事情，就说明这件事情至少从昨晚就开始了。”许弋指了指他的左袖口，确实有一点极难发觉的痕迹。

　　“一个年近中年，刚从其他岗位调到南城区一队，事业还算稳步上升，那这件事情多半和你的家庭有关。”

　　此时的许弋已经站到了周良福的面前。

　　周良福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把左手的袖子不自觉地藏到身后去。

　　“然后，苏队让人告诉你有活儿要干，你懊恼地发现烟已经燃尽，所以烟灰落在了你的左袖口。说明那通电话大概三四分钟，”许弋依旧漫不经心地勾着嘴角。
　　“你把头给我抬起来。”

　　周良福短暂地抬了一下头后，又忍不住地把目光注视到别处。

　　许弋盯着他躲闪的眼神，神色平静，一种无所适从的恐惧，慢慢渗透进他每一根骨头。

　　“麻烦请你处理好自己的生活感情，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带到工作上来。”

　　时针正好指向了了九点。

　　周良福手表上定的闹钟响了，机器的“嘀嘀”声在会议室格外清晰。

　　许弋从来不是善茬，两年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她的眼眸漆黑深邃，一眼望不到底，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以及久居高位的傲慢和习惯俯视的态度，让人头皮发麻。

　　没过一会儿，门再次被敲响。

　　另一个警员推门而入。他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苏队、许前辈，有人找周良福，有点急。”

　　周良福呆若木鸡地回头看了一眼同事。

　　许弋点头微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处理完家事后，就如你所说。把警服脱下来，你配不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