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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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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晴了没几天的天空又飘起了雨来。江强泡了一杯浓茶在书桌后坐下,难得的休假,他却觉得闲的有些发慌。
也许江强天生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满脑子装着的全是工作,所以他的妻子才会最终选择离开他。想到他的妻子,江强的心中就有些歉意。警校毕业后,经朋友介绍,他认识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那个女孩。在江强的记忆中,一直是她在照顾他,关心他。而他陪伴她的日子,甚至扳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十二年的时间,那个温柔体贴,始终悉心关怀他的女子,从清纯的女孩变成了成熟的女人,却也忍耐不住寂寞的煎熬,最终离开了他。
心都像是跟着雨季一起发霉长了毛,这是妻子离开江强以后,他才有的感觉。有她在的日子,始终干燥松软的被子,熨烫的平整衬衫,当时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感觉,当衬衫变得皱巴巴,被子也变得湿漉漉的,他才知道妻子为这个家的付出。
电视上放着九点档的肥皂剧,江强一直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对这么俗套的电视剧感兴趣。但是他的妻子却一直是这个时间档的连续剧的忠实拥趸者。如果妻子还在,她一定会聚精会神的坐在电视前,情绪跟着电视剧里的人物一起起落。
忽然的一个念头穿过江强的大脑,江强猛然一惊。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闭上双眼,从案件的开头一点一点重新开始整理。
再次见到王惠的时候,江强的第一句就是,“为什么要杀陈伟。”
王惠几乎一个踉跄,她的脸色瞬间苍白的吓人。
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好半天的时间她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为什么要杀陈伟,听说你们是好不容易才结合在一起的,而且他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要杀他?”
王惠尖叫道,“我没有杀他,不是我杀的。”
江强用手指抚摸着客厅的墙壁,“墙补刷过吧,是为了掩盖上面的血迹。”
王惠圆睁着双眼直直的看着江强。
“虽然地面上的血迹也冲刷掉了,可是我们还是有办法让这些血迹显现出来。”
王惠终于没能坚持住,她跌坐在沙发上,用手捂住脸,发出近乎崩溃的哭泣声,“他不是人,他根本就是个恶魔。”
王惠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和他生活在一起之后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经常打我,每天晚上,”她低下头,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每天晚上都虐待我。而且,”她猛然抬起头,像是要说什么,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人是我杀的没错,因为我再也忍受不了了。那天晚上我趁他没有防备,用水果刀捅了他一刀,结果我不但没能把他捅死,还被他把刀抢走了。他说我居然敢捅他,他要我不得好死。他拿着刀要杀我,我吓坏了,正好摸到了大理石的捣蒜罐,我用尽力气把捣蒜罐砸向他的后脑,他流了很多血,挣扎了几下就死了。”
因为对方是力气较弱的女人,所以才会发生被捅后纠缠打斗的情况,这合理的解释了江强一直以来的困惑。
“整件事都是我做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请逮捕我吧。”王惠说的很平静,她站起身,伸出了双手。
不对,事情并没有王惠说的这么简单。
作为王惠这样性格柔顺的女人,即使是被逼上绝境不得不走上不归途,她也绝不会忍心牵扯上自己至亲的骨肉。
她定是还隐瞒了点什么。
王惠被拘捕后的第三天,江强才见到陈彤彤。
这是江强第一次见陈彤彤,虽然刚刚十六岁,可是她的身材已经发育的相当丰满匀称。她长的很漂亮,但是始终给人以距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感。她的眼睛里闪烁的是经历了风霜磨难的成年人才会有的眼神。
江强曾经去陈彤彤的学校调查过她。
乖,听话,品学兼优,这是老师和同学对她的一致的评价。
江强看着陈彤彤,忽然有些不忍,“你才是杀死你父亲的主谋吧。”
“嗯?”陈彤彤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
“应该是一直精心策划的结果。从三个月前卢蕊告诉你她的母亲要出差半个月开始,你就开始了你的计划不是吗?”
陈彤彤看着江强,忽然笑了,“我很想听听你的推测。”
这么多年,陈彤彤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才会最终选择了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条路。
江强说道,“那部连续剧是半个月前开始播的,时间是九点到十点五十,你从开播的第一集就录下了这部片子,这么做只是为了作为不在场证明的证据。
卢蕊酷爱数学,一做起数学题来连时间都会忘记,这是你一直都知道的,所以你选择了那一天,老师布置的题目可以让卢蕊琢磨一整个晚上。你趁着卢蕊上厕所的时候拨快了她书桌上闹钟的时间,她从来不用手机,而她家里没有其他的钟表,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你有了这个大胆的行为。所以她才会说,那天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才做了几题,已经九点了,其实当时真正的时间不过才八点而已。之后你说你要出去看电视剧,并且要用她家的DVD机录下来。卢蕊没有怀疑你说的话,因为你早就跟她说过,这个片子你很喜欢,每一集你都会录下来。八点一刻左右,也就是卢蕊以为的九点一刻,你说你妈妈给你打电话,让你回家一趟。为什么不打卢蕊的固定电话,而是要打手机,因为当时你妈妈根本没有给你打过电话,不是吗?”江强看着陈彤彤。
陈彤彤直视着江强的眼睛,“你应该已经查过我的通话记录了吧,九点一刻我妈妈确实给我打过电话。”
“这是就是你聪明的地方,因为真正的九点一刻,你已经杀死了你父亲,你站在尸体旁用家里的固定电话给自己的手机拨了这个电话。真的很冷静,连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有这么清晰的思路。”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她的眼神中有着可怕的成熟。
她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对她有利的做法是什么,可是她却选择了一条走向毁灭的道路,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她的母亲。所谓面子,所谓自尊,所谓别人的目光,王惠这个胆小懦弱的女人在幸福外表的伪装下选择了默默忍受。
江强继续说道,“临走时,你叮嘱卢蕊不要动电视和DVD机,因为你在录片子。其实,”江强加重了语气,“你根本就不是在录片子,你是在放你昨天录过的片子。因为你知道卢蕊很刻苦,她每天晚上都在学习,从来不看电视,所以你才敢这么做,即使她无意间看到了电视剧的内容,也不知道那其实是昨天晚上放的东西。
之后你回到家,拿出你准备好的刀,刺向你的父亲。只是你力气太小了,也没有想到杀人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容易,你的父亲并没有被你杀死,反过来,你反而被你的父亲抓住了双手,那个时候你的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至于你的母亲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因为她非常恐惧你的父亲,每天吃完晚饭,只要有机会她都会离开家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坐着,通常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陈彤彤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幸好那一天你母亲回来的比较早,她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虽然胆小懦弱,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出于保护你的本能,她举起大理石捣蒜罐砸向了你父亲的后脑。本来那一击并不足以要了你父亲的性命,但是母爱的力量果真是强大,瞬间的爆发力超出了你母亲身体的极限,真正将你父亲杀死的是你母亲的那一击。砸完之后,你母亲才清醒过来,她当时几乎已经完全吓呆了。
你们的角色像是相反了,你指挥着你的母亲,将你父亲拖进浴室,你用砍刀将你的父亲肢解成了几十块。”
江强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在卫生间角落的淋浴房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吓的浑身发抖的母亲面前,举着淋着血的刀子,一刀一刀的砍下去,血水喷溅在淋浴房的毛玻璃上,溅满了她的脸颊。
她不会害怕吗?她不会惊恐吗?是怎样的仇恨让这个花样年华的女孩,蹲在潮湿黑暗的角落,将自己的生父肢解成了碎片。
她的父亲对她的折磨可能不仅仅是殴打这么简单。再往深里想,江强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考虑的很周全,却没有想到肢解一具尸体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回去卢蕊家的时候,电视剧已经放完了。6月8号晚上九点档的电视剧结束之后并没有选秀节目的吧。”
江强观察着陈彤彤的表情,她的脸上并没有显现出任何的不自然。
“当然你可以不承认,你可以说从来不看电视的卢蕊弄错了节目内容。因为暂时我们也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你预谋了这场凶杀案。”
“之后你和你的母亲,用了几天的时间,才将七个装着你父亲尸体的塑料袋埋进树林。你父亲和你叔叔在生意上的争执是超市里所有的员工都知道的,而当你无意间发现陈力和常嘉妮的私情,你当时就料想到常嘉妮这样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做陈力的不在场证人的,因此你的计划完美的形成了。你利用这一切制造了一个假象,就好像是你的叔叔因为生意上的分歧才杀死了你的父亲。你和你叔叔的关系不错,你经常坐他的车,所以你才有这个机会嫁祸他,在他车子的后备箱里放上那片塑料袋的碎片。
你真的很聪明,聪明到可怕,可惜你的聪明却没有放在正确的地方。
你以为这样做可以让你母亲解脱,可以让你自己解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母亲进来的时候她看到的不是当时你受制于你父亲的那一幕,如果你母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你正用水果刀亲手杀死自己父亲的场面,她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了那样的打击。你又有没有想过,当你母亲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在你这漫长的后半生里,作为你的母亲,她又会怎样的揪心和痛苦。”
江强痛惜的看着陈彤彤的脸。
这个女孩,有着天使一样美丽的脸庞,这张脸的基因分别来自于她的父亲和她的母亲。在老师和同学眼中她是乖巧又聪明的女孩,在这样单纯外表的伪装下,她心里早已经被折磨的扭曲变形。
她的父亲,在众人眼中好好先生外表的伪装下,在家里,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她的母亲,在贤妻良母的外表的伪装下,几乎和傀儡毫无二致。
王惠根本不会想到,她仰视着,视之为天,想要一生侍奉,一生依靠的男人,居然是个变态的施虐者。
就像王惠后来说的,她想过要逃,带着她的女儿逃离这可怕的地狱,但是多年脱离社会的生活,她没有勇气离开给她物质生活的陈伟,又因为当年为了陈伟和父母的恶交,她更加没法说服自己逃回娘家。
因为有爱她才有了和陈伟私奔的勇气,因为没有爱,她连反抗的勇气都丧失了。
如果不客气的说,是王惠懦弱的性格造成了现在这一家三口悲剧性的命运。
“你分析的很精彩,可是你自己也知道你没有证据,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这一切,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了我父亲呢?”陈彤彤斜着眼睛看着江强,是挑衅的意味。
是的,现在是没有,可是任何犯罪现场都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只要抓住一点线索,就能让你暴露。即使永远也找不到,看着自己一生想要保护的母亲因为自己而坐牢,背负着弑父的沉重枷锁生活一辈子,算不算也是对你的一种惩罚。
王惠被带了出来,她脸上的表情很轻松,就像是终于如释重负的放下了一直压着她,压得她无法喘息的担子。
王惠和陈彤彤对面的坐着,中间间隔着的是那条阻挡着她们再也无法触碰对方的长桌。
陈彤彤唤了一句,“妈妈。”泪水已经滚落了下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