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非要收我为徒》江水衣

29、 鬼道

　　“……”
　　“怎么不说话？你修的是什么路子？我还没见过这种阵势呢。”

　　“……”
　　“哎，你师父是什么人？刚才那几招是你师父教给你的吗？”

　　“……”
　　“天哪，整个城楼直接就掉下来了。我还以为你是个被江湖骗子给忽悠了的小可怜，结果不管是你还是你师父，都深藏不露啊。”

　　二人交战结束后，凤卿安便一直喋喋不休地在叶渺耳边念叨来念叨去。叶渺被吵得有些无奈，只得一一回答道：

　　“不是什么稀奇的路子，就是师父给我的很普通的一本剑谱。”
　　“是我师父教的。师父他……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不是什么一般人吧。”
　　“我说了师父不是骗子……”

　　公仪生一脸冷漠地护送着他们二人进城。听到叶渺左一个师父右一个师父的，微微不耐道：
　　“闭嘴，专心走路。”

　　叶渺于是就乖乖闭上了嘴。凤卿安却有些不开心了，兴许是和自己同一阵营的小伙伴刚才打赢了架给足了她底气，凤卿安有些不服气道：
　　“喂，你好好说话嘛，不要因为人家小孩子赢了你就为难他。”

　　“……”

　　听到这句话后的叶渺和公仪生二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一个心里想“我怎么又变成小孩子了不过这个少主没有在为难我吧应该是个人性格问题”，另一个则在想“我明明跟所有人说话都这样啊从哪看出我对这小孩特殊对待了”。

　　进了内城后，四处依然阴风阵阵，月亮似乎变得更亮了些。公仪生由于在对战中落败，也就相当于拦不住他们二人，因而只得臭着一张脸，走在最前方为他们两个带路。

　　一路上寂静得有些反常了，就连反应最为迟钝的叶渺都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按常识来说，这种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城”不应当这么平静，就目前他们走过的路看来，比起鬼城，这里倒更像是一座死城。不仅荒无人烟，甚至连鬼影都看不到。

　　叶渺在这种氛围里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悄悄拉了拉公仪生的袖子，小声问道：
　　“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吗？”

　　公仪生瞥他一眼，眼梢微微吊高，做出一副“看吧没有我你们还是不行”的模样。他的架子还没摆完，另一侧的凤卿安就稍稍加快了脚步，绕过其他两人走到了最前方，语调轻快道：

　　“这个我知道，我来说我来说。天一城呢并不是那种一直都有，或者说是人为修建的古城楼。根据可靠消息，天一城是在鸿和年间，某一日凭空出现在凡间的——对，就是突然就冒出来了。所以与其用凡间的‘城’来命名，不如称之为——”
　　凤卿安停顿一下，一脸神秘道：“——域。修士聚集之地可称为是仙域，鬼魂出没之地自然也就是鬼域。不过这里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域’并不是凡世中存在的地方。”

　　叶渺心里一动：“秘境？”
　　师父好像说过，秘境一类的场所被称为是“世外之境”。凤卿安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始摇头。

　　“不太准确。确切来说，应该是某种结界。如果是秘境的话还更方便一些，毕竟呢，秘境在三千世界中属于无主的‘客体’。也就是说，若是秘境拒绝了凡人，那凡人就是没有办法进入，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但是结界一物，则属于有主的‘主体’。结界的主人可以随意操纵其准入条件，举个例子，假如天一城是某个人在下界布下的结界，那么这个人想让天一城消失，就可以收回结界。想让天一城出现，就可以再把结界给放出来。若是他想让凡人进去，那么只要把结界放在某个人类队伍前行的必经之地，然后再开放结界，不了解情况的凡人就会跟下饺子一样排队往城里走。所以这也是修士们为什么一定要大动干戈地将其除去的原因——虽然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重视。喂，小红，你们宗门派出了多少人？不会只有你一个人领了一队人吧？”

　　凤卿安一口气说完后，就发现叶渺的神色有些怔愣。她眯眼打量一番，发现这不是叶渺一贯的走神发呆的表情，而是脸色微微发白，身形都有些不稳。凤卿安看他不太对劲，顺口问道：
　　“怎么了？你有家人是在天一城遇难的吗？那你就更有要进城了理由了，为家人朋友报仇啊。”

　　叶渺咬了一下唇，垂下眼睫，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是不是。而且我……”

　　叶渺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减小，直至消失。他突然有些茫然，对于一切未知之事，未知之人，和不可预估的前方。清潭镇上消息闭塞，叶渺到现在都不知道叶安等人所遭到的意外袭击指的是什么。有人说是皇城里进了叛军，也有人说是返程的路上遭到了山匪。如今模糊而残忍的真相猝不及防地在他眼前被撕开，叶渺却只觉得他身临其境般地再一次经历了一次当时的痛苦。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有点担心，我可能……”

　　凤卿安知道他想说什么，满不在乎道：“哎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可是连这位名门正派都能赢。而且我们现在应该是要和修士们汇合？人多力量大嘛，那么多人还怕铲不平这个小小的鬼道结界？”

　　一直默不作声地带路的公仪生听到这话就又不高兴了：“怎么就打赢了？我方才只是想让你们知难而退，根本就没使出全力好吗？而且……”

　　公仪生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只朝着凤卿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接着道：
　　“而且，你刚才说的还不够准确。装得好像是个什么见多识广的样子，结果到最后拿出来卖弄的不还是些江湖传闻吗？没见识。”

　　公仪生自己不痛快，便也要惹得别人不痛快。他的目的很显然达到了，凤卿安看上去好像要发火了。悬崖勒马之际，凤卿安大抵是想起了自己曾经老师对她“出门在外注意控制自己的脾气出了皇宫没人惯着你”的谆谆教导，硬是在“立刻拔刀砍人”和“好声好气地虚心求教”中折了个中。

　　于是凤卿安拔出刀，凶神恶气地请教道：“你说说，还有什么是我没有说到的？”

　　公仪生强行忽略了少女手里那柄比他脑袋还要宽的铜刀，依然吊着眼梢，用他一贯的语气说道：
　　“听说过‘鬼道’吗？”

　　凤卿安没听过。她本想和叶渺面面相觑一下，结果叶渺毫无心理负担地就背叛了他们的“没见识联盟”。
　　“我知道，”叶渺举手道，“佛学众生六道之一，鬼道？”

　　公仪生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所知道的鬼道是什么？”
　　这人好奇怪，叶渺心想。不知道哪来的毛病，在两个同龄的少年少女面前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当起了老师。解释就解释，怎么还提问。

　　“我就知道一点，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公仪生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就好好说，总是提你师父做什么？你是你师父的糟糠之妻吗？”

　　叶渺一顿，而后神色震撼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个什么词？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

　　“……众生六道，就是佛学中常讲的，人世间的凡俗众生因善恶业因而流转轮回的六种世界，为众生轮回之道途，也称为轮回六道。”
　　“众生六道分为三恶途和三善途。佛家轮回讲求‘业’。恶业结恶果，入恶途。善业则结善果，入善途。鬼道就是恶途之一，曾犯十恶者之人，死后则为鬼。并且就算是入了鬼道，也依然根据业轻与业重者，将这些鬼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公仪生又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不错，知道的还蛮多，应当读了不少书吧？”
　　叶渺弯起眼睛：“那是自然。”毕竟他的确是很擅长读书。

　　“寻常鬼道的话，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样了。但天一城里的这只却与普世意义中的‘鬼’有所不同，这才是为何天一城之事会受到修真界如此重视的，最主要的原因。”
　　公仪生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神似乎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凤卿安。

　　“天一城里的这只，并没有进入过六道轮回。也就是说，他不是人死后变成的，而是被凭空造出来的。”

　　叶渺神情微动，蓦地就想起了书上的那一句“神造之神，万鬼之母”，下意识便脱口道：
　　“鬼子？”

　　“嗯？看你年纪也不大，连这个都知道？”
　　“……嗯，我师父告诉我的。”

　　公仪生又嫌弃地看他一眼，好像又把他当成了什么离了师父就不会走道的废物徒弟了。
　　“那你师父可能年岁不小了，毕竟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先辈们可是被这些鬼东西给折腾得不轻……什么人？”

　　公仪生的语调骤然提高。叶渺停住脚步，而后循声看过去。
　　道路在不知何时变得愈发狭窄。惨白的月光穿过重重云雾，在缭绕的雾气中劈开一道苍白的光影。叶渺耸了耸鼻尖，后知后觉地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与尸体腐烂的气息相交织，顶得人反胃发晕。

　　他皱了一下眉，抬眼望去。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入到了内城的腹地中，周遭终于不再是一片荒无人迹的死寂。他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那股腐臭与血腥气的来源——

　　那是一座尸体堆积而成的山，尸山脚下血流成海。而在圆盘一般的月亮下，在尸山的顶端正在坐着的，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