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非要收我为徒》江水衣

16、 万象

　　不愿意见外人吗？
　　叶渺回忆了一下叶知微的为人，还是觉得叶知微应当不会是那种排斥凡人的人。毕竟叶知微选他做徒弟时，他不也是一个一无所长的凡人吗？

　　片刻的迟疑后，叶渺对徐凛说：“这样吧，我有时间问一下我师父，如果他同意了的话，就让你看一眼仙人是什么样子的。”
　　徐凛顿时两眼发光：“真的吗？那就拜托你了。”

　　叶渺：……
　　所以其实还是想去看的吧。

　　于是他们就这么约好后便各回各家。第二天，叶渺没有忘记叶安叮嘱过他的，在上山前首先去了镇子上的医馆。李先生依旧起得很早，朝阳正在云海中沉浮之时，李先生便已经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了。

　　叶渺猫着腰从门帘下方钻出去，刚凑到李先生身边，李先生就睁开了眼。他一看到叶渺狗狗祟祟的样子就笑了出来，眼角的皱纹层层堆积，眼睛眯得只余下一条缝隙。
　　“今天也来啦？”老先生说。

　　叶渺点点头。李先生看上去精神饱满又气色红润，他从躺椅上下来，站在地面上伸了一个闲适的懒腰，而后伸手揉了揉叶渺的头发，让他在这里等着，随即转身进了灶房热饭菜。叶渺原地站了片刻，而后也跟着李先生进了灶房。
　　没过多久，李先生就端出来了一碗刚温好的粥。叶渺接过喝了几口，才发现这是一碗用羊肉和中药熬制的药肉粥。

　　他还没喝过几次肉粥呢，叶渺心想，自己这两天是不是吃得有点太好了些，什么从前没吃过的大鱼大肉都轮番尝了一遍。
　　总之就是，很幸福，叶渺一边喝着粥一边在心里想着。

　　老先生看到叶渺默不作声但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偷偷开心。叶渺喝完粥，从灶台上跳下来，顺手把碗给洗干净放回橱柜里，而后对李先生说：
　　“先生，今天还需要采草药吗？”
　　李先生笑呵呵着道：“不用咯。小叶子去玩吧。”

　　叶渺点点头。和李先生道别后，叶渺又匆忙地赶到了方寸山上。此时凡间季节已进入深秋时节，方寸山上却依旧绿茵如云，仿若盛春。叶渺左右环顾了一番，而后问叶知微：
　　“师父，这里的季节怎么跟我和山下看到的不一样？”

　　叶知微睁开眼，似乎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又问叶渺：“山下是什么季节？”
　　叶渺回答他：“已经是深秋了。”
　　“这样啊……”

　　只是言语间，叶渺便敏锐地感知到了周遭悄然发生的变化。几乎只是一瞬之间，叶渺看到草木迅速枯萎，随后水流花谢，万物枯荣。叶渺眨了一下眼后，方寸山上便已然是深秋之景。
　　“前一阵子光顾着你了，忘了时间也一直在流动。看，现在呢？”

　　现在的季节的确是对了，但眼下的关键显然已经不是季不季节的问题了。叶渺愣了愣，心想原来连这座山上的季节都是叶知微能够改变的的，难怪在之前，叶渺想要春天，山上便会有花朵盛开。
　　叶知微瞥见了叶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于是问他：“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

　　叶渺回过神来，又想起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连忙问道：
　　“对了，师父，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然后叶渺就很认真地问他可不可以和自己的家人朋友见一面。“是我堂兄，还有一个认识的朋友。我告诉他们我有一个师父，然后他们说想见一见你。”
　　意料之中的，叶知微再度陷入了沉默。叶渺等了一会儿，发现他师父依然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于是主动道：“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的，师父。”

　　倒也不是他不愿意，叶知微心想。他斟酌着字句，片刻之后，叶知微才开口道：
　　“可以是可以，但不能是现在。”

　　好熟悉的话，前一日叶渺让叶知微给他示范那套剑法时，叶知微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叶渺张了张口，在“那是什么时候”和“为什么”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选择了后者。
　　“为什么？”
　　为什么。

　　叶渺心里茫茫的，先前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在他心头聚了又散，最终消弭成为一团混沌的谜。叶知微却没回答他了，只是安静地注视了他片刻，而后很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算了，不用纠结这件事了。我前一日说，要带你去一个别的地方，还记得吗？”

　　这个他自然是记得的。于是叶渺便把先前的思绪一扫而空，乖顺地点了点头。
　　叶知微笑了笑：“好，那就走吧。”

　　“嗯……嗯？”
　　叶渺微微睁大了眼睛，略带疑惑道：“不是说了要三日之后吗？”
　　“是说过，但现在已经不用等那么久了，可以提前带你去看。怎么，想去吗？”

　　那当然是想。于是叶渺便看到叶知微又去摸他手腕上的乾坤环，微光闪烁间，叶渺又发现他们身处的地方发生了变化。待气旋平息下来后，叶渺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发觉周遭的景致与方寸山可谓是截然不同。

　　这里像是某个古老而陈旧的楼宇的内部，门楼内部有着精致的雕花。叶渺抬眼望去，楼内陈列着一排又一排深色纹理的胡桃木书架。室内的香炉中升起轻烟袅袅，一把支起的古琴安静地坐落在书架的一侧。
　　这里似乎是……一个藏书楼？

　　叶渺的大脑缓慢地消化了一下眼前的场景，而后他才想起来去看叶知微，并且很惊悚地发现，他这个半残的师父居然又完完整整地站了起来。察觉到他的视线，叶知微幅度很小地歪了一下头：“怎么了？”

　　叶知微这张脸叶渺已经见过无数次了，而如今只是换了个场景，叶渺却总是依稀觉得他师父与平时有些不同了。
　　他先是努力回忆了一下，而后又去看叶知微，两相比对下，叶渺才发觉是哪里不一样。
　　这里的师父比山上的师父看上去似乎要更年轻俊美一些，也没有了平日里颓懒的死气，就连那一头白发都像是在散发着诡异的柔光一般，看上去倒真真正当风华正茂的年华之时。

　　叶渺看的时间有些久，叶知微也没动，就这么站在原地任他打量。这次没过多久后，叶渺就反应过来了他刚才一直在盯着师父发呆，即刻就很快回过神来，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仰起头问：
　　“师父，原来你能站起来啊？”

　　这个问题也有点耳熟。叶知微笑着，依然给出了他与先前无异的答案：
　　“当然，为师又没说过我是个残废。”

　　叶渺这次没被他轻易地糊弄过去：“那你在外面怎么不站起来？师父，你是不是只有在幻境里才能变回你原来的样子？”
　　叶知微没回答他，而是维持着这个角度垂眼看了叶渺片刻，而后突然毫无征兆地俯下身子，弯着腰用力捏了一下叶渺的脸。

　　脸颊肉突然被人不知轻重地掐住，叶渺不自觉地努了一下嘴，然后用控诉的眼神看着捏着他脸的人。叶知微则丝毫没有什么自觉性，又用上了另一只手，把叶渺的包子脸捏成了一张大饼，又像是被逗笑了一般说着：“你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快点长高吧，你现在跳起来都打不到我头顶。”
　　叶渺：……

　　师父平日里再没个正形，在他面前还是一贯会装成一副高深莫测的深沉与老成样子。这厢则不仅是模样看上去变得年轻了，心智也像是一瞬之间变得更加幼稚，不经意间透露出些独属于少年人的顽皮来。

　　叶知微玩够了后才放开手里软软的脸颊肉，又揉了揉被他掐红的地方，而后才慢悠悠道：
　　“这里是我……为师曾经保留下来的一处藏经阁，其中的藏书不能说是汗牛充栋，也算得上浩如烟海。今日既然把你带来了，自然是有些事为师不好用嘴来讲，所以就想着不如让你来翻一些典籍，也省了为师的一番口舌。”

　　所以就是叶知微懒得给他讲课，就撒手让他自己来看的意思了？
　　叶渺顶着被掐得依然有些泛红的两边脸蛋，郑重地对师父点了一下头。点完头后，叶渺又抬脸问他：“师父，那，我要看哪些书啊？”
　　他没估错的话，以他的身高只能够到这些书架的下半部分的书。而且这些书的数量搬出来能淹死十头牛，叶渺只是粗略地扫一眼就有点发晕，要是让他自己去翻，他这一生可能就要这么蹉跎在这小小书阁中了。

　　叶渺都能想到的问题，叶知微自然不会想不到。他牵着叶渺的手拉着他到一处书桌前坐下——椅子上还贴心地垫上了软垫——然后从一侧的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册子，一股脑地放到叶渺面前，笑吟吟道：
　　“放心吧，这些为师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我记得你先前不是说过要读万卷书吗？”

　　叶渺有些茫茫地点了点头。叶知微的笑意更甚，也拉了一把椅子在叶渺身旁坐下，一边翻着书页一边交代着：
　　“那刚好，为师这里的书估计也不下万卷。以后你也不用读你那什么诗文经集了，就来我这里，我看着你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