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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争端 ...

  •   盛夏的阳光正是泛滥之际,斑驳的树影下蝉声一片,路边随风摇摆的草丛中,大片大片的桔梗与锦葵交相辉映,无比热烈的盛开。

      真田带着立海队员在屋外的场地上训练,他们的汗水滴落在地,留下朵朵绽放的水迹,旋即蒸发在八月灼热的空气里,消弭无踪。

      幸村坐在一旁的屋檐下,膝头摊着一本速写本,他姿态随意地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手中的炭笔在纸上或轻或重地涂抹着。沉浸在绘画中时他眉宇间的忧色似乎散去几分,在那一方与世隔绝的精神世界里暂时忘记了聒噪的蝉鸣、酷热的阳光,也忘记了诸多平日纠缠困扰着他的烦恼。

      在柳家的温泉旅馆进行暑假集训已经成为立海网球部每年夏天的固定项目,而今年他们集训的日子甚至比往年更长,柳成功说服幸村延长合宿的时间,理由是温泉对神经系统疾病的恢复大有裨益。尽管幸村的样子与其说是被说服,倒不如说是厌倦了争执,但无论如何他最终点头同意了。于是在某个碧空如洗的日子,他们乘坐电车穿过街道与田野,来到这宁静幽美的山间度过悠久漫长的夏日。

      日光透过云层倾泻在连绵起伏的树海之上,每一个夏日都漫长得仿佛永远不会结束。风吹过树叶的间隙,林间响起几声不知名的鸟鸣,真田弯腰捡起脚边一颗滚落在地的网球。

      起身时真田下意识望了一眼幸村的方向,幸村仍然聚精会神埋头于速写,他专注的时候美得像一尊无瑕的雕像,纤尘不染、安谧静美,只有低垂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隐约沾染一层盛夏的浮光。

      只要能够这样看着幸村就很好。

      尽管每次想起幸村无情的话语,他就感到一阵密密匝匝的疼痛,好像无数细针扎过心脏。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对幸村生气。

      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在那个人面前,他的底线总会一退再退,他的原则全部化为乌有,他的满腔情绪积压在心底不知如何开口,在日复一日的缄默里越来越汹涌。

      什么时候他才能追上那人的脚步,以平等的姿态与他并肩同行,将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感诉诸于口,让那颗暗无天日的真心重见天光?

      不是现在。他总是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答案。

      他并不知道,直到最后的最后,幸村也没有等到他的答案。有些感情从未开口就无疾而终,注定湮灭浮尘无人知晓。

      山间的天气变化多端,上午还是艳阳高照,午后天空就飘起了濛濛细雨,队员们纷纷收起球具回到室内。切原、丸井和胡狼聚在大厅打起了游戏,仁王早就不知所踪,柳生说要回房写作业,只有真田还在雨中坚持训练,他的身影在斜风细雨中显得挺拔又孤傲。

      幸村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直到听到柳在身后叫他,问他要不要用些水果。

      他转身,见柳将果盘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窗边将窗轻轻合上。

      “精市,小心着凉。”

      于是幸村朝屋内走去,切原和丸井大呼小叫的声音从大厅另一端传来:

      “哈哈哈我赢了!”

      “这局不算,再来再来!”

      柳沉默不语地跟在他身后,一股没来由的厌倦突然涌上幸村心头。

      “如果一场比赛双方获胜的概率都是50%,那么决定胜负的因素会是什么呢?”幸村转头朝柳抛出这个问题,神情淡淡的,似乎也并不怎么渴求答案,“是纯粹的运气吗?”

      “除了运气,大概也是毅力的比拼吧。”柳回答道,“我想意志更坚定的那一方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幸村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笑容:“你想说你能获胜靠的是毅力吗?”那笑容淡得出奇,而且隐藏着嘲弄的光芒。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精市。”柳轻声说道。

      但与此同时他的大脑疯狂运作着,在电光石火间将他与乾的那场比赛从头到尾迅速回顾了一遍,试图从中搜索出任何或许被他遗漏的细节。这不正常,幸村是个重视结果远胜于过程的人,为了赢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对于已成定局的事就不会再回头追究。他和乾的那场比赛到底有何特殊之处,能让幸村挂心至此,甚至过去这么多天仍然念念不忘?

      “这不是很感人吗?”幸村缓缓开口,他说话时的模样像是深深沉浸在某个旧日的梦境,“久别重逢的挚友,一个想要再续前缘,一个干脆将计就计。”

      “你难道没有想过,或许你输给乾才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难道你希望看见我失败吗?”柳后背一阵发凉,他知道幸村的思维一向异于常人,但这太过超出他的理解范围,这到底是幸村的试探还是疯话?

      “我没说我希望看到你输,我是说你原本有可能会输。”幸村冷漠生硬地回答。

      “不可能。”柳断然否认,“我没可能输给贞治。”

      当柳不假思索否定这一可能的同时,那些当初在球场曾产生过的犹豫与彷徨突然再度重现,一股脑向他涌了过来,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意识到幸村的话是对的。

      他确实原本可能会输。

      事实上他几乎差点就走上另一条岔路,如果当初他做出另一种的选择……他不敢想象那将导致怎样的结果,但那必然是他无法面对的结果。

      幸村竟能比他更敏锐地察觉到他内心的软弱,这种洞察力让他不寒而栗。

      “我不可能输给乾。”他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比赛结果是我赢了,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幸村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中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意,像有什么东西在平静外表下蓄积。

      “那你为此感到遗憾吗?”幸村的目光在柳的眉眼间轻柔逡巡了一圈,最后直直落进柳的眼底,“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你曾认为就算不赢也没什么大不了,弥补过去遗憾的机会或许更加难得。你怀疑追求胜利并非何时何地都是正确的事,有时需要为更崇高的道义辟让道路。你蔑视那些关于团队精神的老生常谈,却为幻想中的自我牺牲感到沾沾自喜的心满意足。”

      他的话锋利如刀,步步紧逼,每说一句柳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但幸村不想为之感到抱歉。

      好像又回到前世手术的那个日子,恨意像冬眠的蛇在心中复苏。为何柳偏偏选择了那个关键的时候?他曾经不能理解现在却开始明白,这是属于柳莲二的牺牲,只有牺牲越是重要的东西,柳对乾的愧疚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缓解。可那被牺牲的是他,成全的却是柳的自我感动。

      “我没有。”柳试图继续保持镇静,但与冷静外表相对的是他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没人比他更清楚幸村描述的都是他曾真切产生过的念头,甚至差点就可能成为现实。似有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那是心虚和恐惧的双重折磨压迫着他的灵魂。

      “你没有吗?”幸村笑了起来,眼神却冷了下去,“看来青学的乾实力非凡,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过勉强险胜,这次我们能侥幸保住冠军倒要感谢你的殊死奋斗——”

      “精市!”柳发现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我说了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一出口他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异常安静,不知何时房间另一头的丸井等人已经停下手上的游戏,瞪大眼睛望着他们。

      好像脖子被套上无形的绞索,柳感觉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在空无一人的法庭上被宣告有罪,无论他如何对外宣称自己无辜,最终也无法逃脱内心的审判。

      “就算你觉得我赢得很难看,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心无旁骛地为了胜利舍弃一切。精市,除去胜利生活中还有许多同样重要需要顾及的东西。”他听到自己绝望而苦涩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他想幸村会毫不犹豫地驳斥他苍白无力的辩解,因为幸村永远不会明白,一直以来他们需要多么全力以赴才能追上幸村前进的脚步,在这过程中任何多余的情感都被摒弃,就连追忆的余地也不再剩下。

      但幸村什么也没多说,靓紫色的双眼平静得惊人。

      “很好,莲二。”幸村淡淡地说,“很高兴听到你的真心话。”

      这是幸村离开房间前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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