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众妖之主献上进化之光》一只大头鹅

54、土九坊、人迹、幸存者

　　泛黄卷边的纸张上画着副迤逦的美人图。
　　摊主介绍此画乃是心头血点红唇，万法恶作青丝，情丝为笔勾勒而成。

　　虽是副背影图，画中人却仿佛活了过来，给人随时可能会转身的错觉。不仅能与画外之“人”对话，还能吟唱和歌，闻音起舞。

　　对城中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白伸长脖子左右张望，看得津津有味。
　　这种好兴致，在看到摊主随手抓出一个人类生魂喂养画卷时戛然而止。

　　冥界这么凶残，走丢的阴阳师们不会被抓去喂画或者其他怪物了吧？

　　不是白对他们没信心，实在是早良一族的模样太过凄惨，以至于她对余下的人也无法抱有多少期待。

　　两人一蛇伪装成冥界“游客”，沿着城内的主干道摊位逛了一圈。菅原孝良还掏出钱袋买下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物件，分给翠子和白。

　　他们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又问问路人哪里的“饭菜”最有特色，哪儿能买到“有趣”的小玩意，哪里是酒馆、钱庄之类。

　　逛了小半天，城中天色变得更加昏暗，他们也将这座冥城的大致情况摸清。

　　此城名为“土九坊”。城主是只百目妖怪，它和一些实力强横的妖鬼都居住在城东。
　　城南城北多为吃喝娱乐场所，开有各种交易坊市。

　　城西最为混乱，“流民”混杂，常有大鬼吞噬小鬼的事情发生，属于三不管地带。人魂的聚集地也在此处。
　　想要打探阴阳师们的消息，通过此地的人魂询问，最为稳妥。

　　救援小队得知此信息后，趁着天色昏黑，悄悄摸到了城西。
　　为了避免惊扰人魂们，身为妖怪的白独自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缩小身体蹲在原地。等待翠子和菅原孝良打探消息回来。

　　她藏身的这个角落在两座残垣断壁中间。
　　土黄色的墙壁糊了层星星点点混着草根的泥液，看起来跟脏污的画布上洒了团白颜料那样明显。
　　让蛇很想把它去掉，或者找点灰涂抹平整，统一色调。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难熬。白终是对这些墙面下了手，伸出尾巴百无聊赖的抠着有些潦草的墙面，思绪神游。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兴奋地甩开尾巴扔掉碎屑，正准备问问情况。
　　结果没等她回头，整个身体猝不及防被拎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你干嘛？”她压低声音，向胆大包天的六眼投去死亡凝视。

　　“有线索。”
　　菅原孝良不为杀气所动，空闲的手指了指墙面，又指了指眼睛。
　　“没想到你带来了意外惊喜。”

　　黄土墙面被白抠掉的地方，残留着阴阳师的术法痕迹。
　　这道气息先前被蕴含着阴冥之气的泥巴隔绝，扰乱了六眼的侦察。在被抠掉“泥点”后，这些痕迹便显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行叭，看在干正事的份上，白十分大度地原谅了这位男士的不礼貌行为。

　　她吐了吐信子，尾巴盘住菅原孝良的胳膊，顺着手臂蜿蜒向上。一路攀爬至肩膀，直至占据头顶有利地形。

　　纸质的假身和脑袋，浮在人类毛绒绒的脑袋后。背后灵般的造型险些惊得赶回的翠子伸手拔刀。

　　“= =你们......”
　　“你来了。过来看，这里有阴阳师残留的术法痕迹。按照残留浓度大约在五天前。”

　　听到这番话，翠子连忙快步走近向下看去。灵识视野中隐约能看到和充斥着阴冥之气的环境，截然不同的能量残秽。

　　这一发现让救援小队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为这意味着，阴阳师曾在此处发生过战斗，且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甚至连击倒这面墙都做不到，留下的痕迹被随意用一层黄泥抹平。

　　“我在城内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数天前，这座城举办过狩猎游戏。狩猎的对象便是一群人类。糟糕的是，他们中唯独一人逃脱，其余尽数被逮捕。”

　　“正巧。我探听到的消息，是那逃脱的一人在城西出现过。并且得到了他的术法残秽——和这面墙上的一样。”

　　外出的两人交换着彼此得到的信息。
　　经过综合讨论，他们得出了一个最坏的结论：
　　阴阳师们落到了本城的城主，百目妖怪手中，生死不知。余下一人还在逃亡，被城中妖鬼搜捕，无法出城。

　　“嘛，不管怎样，先找出剩下的那人吧。总要确定是......谁？！”

　　白眼神一厉，身形如闪电弹出，长尾甩动。
　　蛇尾被坚硬的武器拦下，撞击在一起。对方借着这股后座力向后退去，消失在巷口。

　　菅原孝良和翠子也在下一瞬反应过来跟上。来到巷口时，只看到那人的背影。
　　对方不知使用了何种术法，如一缕青烟飘过复杂的巷道。

　　“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六眼凭借现场残留的能量迅速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白重新窜回他的肩头，戴着白蛇围脖的少年一手按着低矮的墙翻身跃了过去，无声矫健。
　　巫女紧随其后，动作轻盈，像只翩跹的蝶。
　　两人在狭窄昏暗的巷子里向前飞掠，紧跟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别跑啊！白很想直接大声呼喊。可在冥界之城，这种行为无异于自动找死。
　　他们甚至不敢发出过大的声响，只得闷头追赶。

　　悄然追逐了许久，前方奔跑的人逐渐泄了力气，速度缓缓下降。他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忽然改变方向拐入一条幽深狭窄的小巷，停下了脚步。

　　“跟了我这么久，阁下有何目的。”
　　凄冷的阴风裹着低沉的嗓音穿堂而过。
　　身穿苍色袍子的青年立于昏暗的巷道内，转身与他们对望。

　　他半倚着墙，乌帽束发，眉眼带了些疲惫倦怠，目光审视。右手垂在身侧隐藏在阴影中，左手横在胸前，握着把布满裂纹的短刀。

　　在他发话之时，背后飘出半透明的式神轮廓，隐隐散发着煞气。
　　看起来倘若给不出合理的回答，青年和式神下一秒就会暴起。

　　“是我。”
　　停在三尺之外的菅原孝良摘下半边面具，露出冰湖般的眸。确保对方看清了他的容貌后，重新将面具归拢。
　　“把式神收回去吧，魂体都快散了。”

　　“菅原家的神子？”
　　青年紧绷的神色顿时舒缓了不少。天下独一份的“神明之眼”，是绝对无法被假冒的存在。

　　菅原孝良闷闷的应了一声，偏头抬起下巴，逐一介绍身边的两位同行者。

　　“山主白蛇。”白摘下头套套在尾巴上，借用六眼的无下限屏蔽气息，友好地冲对方“露齿一笑”。
　　“巫女翠子。”巫女亦掀开半边覆着的赤鬼面具，轻轻颔首。

　　“贺茂保宪。”不需要头衔，他的姓氏便是最好的注解。

　　看到白蛇贺茂保宪还有些警惕，等到翠子露面，他藏在袖中捏着法诀的右手才终于松开。
　　不过...菅原家的神子竟然将白蛇放于翠子前介绍，看来这位山主的实力和地位，要更胜一筹。

　　“你们下冥界后久久未归，恐出现意外，故来寻觅。”
　　所以还不快感谢我们！菅原孝良顶着一团白蛇上前两步，拢袖抱胸。

　　听闻此言，贺茂保宪疲惫的眼神中出现了轮动。他微微躬身，喉结滚动，吐出句干涩的：“万分感谢。”
　　其身后的式神轮廓在他直起身体时消散。

　　对方承下了这份恩情，六眼心情颇为美妙，体贴的伸手搀扶住灵力耗尽的阴阳师。

　　两人在贺茂保宪的带领下，来到他这几日藏身的地方。
　　精通迷幻术法的式神在一间废弃的屋子，布下了“鬼打墙”。城中的妖鬼们会下意识忽略这个荒废的角落。

　　回到安全地带的贺茂保宪肉眼可见的松懈了下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倚靠着草堆，为救援小队讲述着近日的遭遇。

　　“十日前，我们被莫名遭到此地神明的追杀。祂派出了座下八雷神追捕我们和早良的咒术师。”
　　“返回三途河摆脱追兵后，为了打探八岐的消息，我们来到了最近的城池。却不幸遭遇伏击，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被带走。”
　　“说来惭愧，如果不是式神拼死为我争得一线生机，在下恐也成为了囚徒的一员。”

　　青年的表情愧疚，握着刀柄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他闭了闭眼，平复好心绪，接着继续阐述关键信息。

　　“那日，这座城的妖主曾放言，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抓去供奉给神明。”
　　“据我这些天的观察，没抓到我之前，他应该不会对其他人动手。”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引得那家伙震怒？”
　　白问出了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不论是早良氏的解释还是阴阳师的阐述，都避开了被追杀之前的详细描述。

　　那家伙，指的自然是伊邪那美。好端端的神明怎么会先派直属部下追杀，又派领土内的城主妖怪进行追捕。
　　没有点深仇大恨都不会做的如此绝。

　　另外神明为何不自己动手？反倒是派出一堆部下。难道是受到某种限制？

　　找到所有人并供奉给神明这一点也奇怪。如果是为了泄愤，当场杀掉是最好的选择。
　　这座城的城主显然是收到了来自神明的相关指令，要求“活人”祭品。

　　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拿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使得伊邪那美不得不通过这些方式找回。而且人类还和这“东西”存在绑定关系，人死亡物品会一同消亡。

　　“我不知道。”贺茂保宪回答。
　　“我对此也感到很不解。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眉头紧锁。

　　“救人为重。暂且先将此问题搁置。”
　　翠子深深地看了阴阳师一眼，“其余的，事后再清算。”

　　现在追究是谁的错误有些不合时宜。白也清楚这一点，但仍不免有些窝火。

　　她是为了利益而来怎么样都无所谓，可翠子却要为这群人的贪婪行为买单，冒险救人。
　　不求回报的付出，只为了救下一群自作自受的人类，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