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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误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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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里,与生愣了一会儿,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笼,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凄惨,叫叶尘在一旁不知所措,只得抬手,轻轻地拍着与生的后背。
不一会儿,木驰便抱了个孩子从客栈出来,身后又跟了八九个人,旁人倒都还好,只是木驰自己灰头土脸,被烟熏得咳嗽不止。
“小师父!!”与生边喊边擦眼泪,看到木驰出现,恨不能飞奔去他怀里。
叶尘远远地望着那个身影,只觉得他宽阔挺拔,又生了张巴掌脸,虽然现下灰啾啾,但在人堆里还是异常惹眼。
与生扒拉着结界边缘,只盯着木驰瞧。他喃喃地说:“看——我小师父,就是最可爱的人——”
他又定了定神,拿大眼睛回头瞅着叶尘,接着道:“是小师父给你拔的钉,你知道吗?”
叶尘点点头,“我知道。”
“那个什么吃骨头的钉子,可不好拔,有那么长,”说着,小手比划了大约三寸半的距离,“要不是为了拔钉,小师父的彆鞭伤也不至于止不住血。”
叶尘稍有一愣,而后平淡地道:“嗯。我该谢他,也该谢你。”
与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和木驰的对话能隔了一整个正殿,被叶尘听了去,有些莫名其妙这人为什么会要谢自己。
叶尘暗自出了会儿神,问与生:“少主救下你之后,就一直带你在身边吗?”
“是呢。”与生手背擦了眼泪,蹲来叶尘身边,又道:“他说住在木府,就没人能再欺负我,平日里练阵,念心法,也总带着我,是我天赋不够,总也学不好,不过好在小师父对我也没多大期待,总叫我开心就好。诶诶!我说,要不你也拜他为师吧!这样我也有个伴,不然我每天一个人琢磨小师父的怪脾气,实在是太为难我了。”
一段话听得叶尘实在有些想笑,又想起昨夜里听见的对话,想问与生他父母咒戒的事情,一思虑,又恐戳了这孩子的心结,惹得他再嗷嗷地哭,便没有开口。
他回头又端望木驰忙碌的身影,笑容沉了下来,问道:“你小师父,对你,是不是有求必应?”
与生又扬起笑容,点点头,“小师父对我可好了。我爱吃骨头,小师父就答应了每周叫人给我做。”
叶尘闻言一愣,也轻笑起来。
若是自己的要求也就跟个孩子一样简单就好了。
正当叶尘帮与生把脸上的泪痕擦掉时候,木驰掀开结界,带着烟灰,风尘仆仆地进来,道:“与生...”
叶尘抬头望他,脸上还带着方才听与生说话的神情,清朗舒展,眸子里映着傍晚的天空,马尾却耷拉着,肩头的衣衫也不太整齐,头略歪着,右耳的咒戒直搭到锁骨上,摇曳生香。
木驰于原地呆立,只觉得满眼都是咒戒在晃荡,都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
少顷,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两手将叶尘的衣衫扶正,又将衣领重叠交叉得直要裹到脖子上去。
叶尘坐在原地,抬眼看着木驰,任由他理自己的衣服。
沉默了一会儿,木驰又道:“明天我就去回了监正,把你耳朵上这晃荡东西取下来。”
叶尘站起身,笑他:“小少主啊,你醒一醒,自己抬眼看看,你大笔一挥把我们都画到哪里来了?明天可来不及回川中。”
叶尘边说边打量着木驰挂着的伤和扑到的烟灰,于是朝他脸上指了指,说道:“小花猫,上哪儿擦把脸吧?”
与生跟着笑了起来。
“啊?”木驰正朝周围查看,回过头来,又问:“哪儿啊,哪儿脏了?”
这脸一共就那么点地方,不在左边,就在右边,答案明摆着,问得起劲,却不自己抬手,只盯着旁人看,这又是想什么呢。
叶尘偏不想让这人得逞,“都脏,都要擦。反正你怀里帕子多,不怕。”说着,兀自绕开木驰,往前走了。
木驰追在身后,边粗糙地抹脸,边道:“我这帕子是...就是巡街的时候,旁人给什么我都得接着,不然彩头不好。”
叶尘闻言轻笑了一下:“嗯,接就接呗,你跟我解释什么?”
与生跟在后面,笑得更响了,惹得木驰回头瞪他。
这笼似乎是破在某处城郊,这街道两边的摊主掌柜们都乐坏了,忙着点头哈腰地接待着这群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
“什么?一个笼啊?”一个摊主和客人聊着天,听说了这过程,恨不得把这笼主人当财神供起来,好叫他天天把笼破在这儿。
三人顺着人群,一路走着,却见着好几家被烧毁的客栈。
叶尘自顾自道:“是他们方才追的那鬼将军做的吗?”
木驰皱了眉,正思索着,听见远处有人叫唤:
“晗舟!”声音由远及近跑了过来。
“青出师叔!”与生见着熟人,边喊着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迎着人。
“你呀,”青出揽着与生向他道,“一点礼仪规矩都不学,这样跑跑跳跳,像什么样子?”
青出说着,牵着与生,轻快地挤到木驰身边,道:“师父怎么没跟我说你会来?”
木驰有些惊讶道:“青出师兄?这是…昌湾?我竟一个阵画到昌湾来了?”
难道自己这灵笼阵,是真画错了?所以才会无端看到自己?
青出也被他吓着了:“晗舟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柴达,离昌湾远着呢,离益州倒是近得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尘闻言脚步突然定了一下。
而且这有意的听者不止叶尘一个,木驰听了益州这两个字,一把牵住了叶尘的手腕。
青出顺着木驰手上的动作,看到叶尘脸上来,眼神触到咒戒,瞬间冷了一些,问道: “这位是?”
叶尘张口,却被身边人抢了话头:“我朋友,刚认识,叫叶尘。”又转来跟叶尘说:“叶尘,这是我师兄,姓赵,表字青出,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叫他青出师兄。”说完,又绽出明媚笑颜。
木府的亲传弟子,哪里轮得到叶尘来叫这一声师兄。叶尘没理木驰这浑话,朝青出行礼,恭敬道:“赵公子,久仰。”
青出回了礼,道:“幸会。我这师弟从小就没人管得住他,别见怪。”青出又向木驰道:
“人家行个礼,你这手还不放开,人家这是做了你朋友,还是做了你囚犯?”
木驰知道青出这“囚犯”二字是存心的,笑容有些僵:“我自有分寸,不用师兄担心。”
青出道:“既然我这师弟不乐意说,那我直接问了,还请叶兄别介意。可是我师弟带着你跑出来的?画押备案,钦天府流程可走完了?”
叶尘老实回答:“是,我确实不该擅自出逃,只是我跟少主一样,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这儿了。”
木驰岔开话题:“我还没问,师兄不是应该在昌湾捉鬼将军吗,怎么在这儿?”
这两人倒是不好审,青出无妨就将自己所知系数道出:“这鬼将军神出鬼没,他在昌湾屠了李家满门,一路逃到柴达才被羽山的人发现,鸠蟒一时拿不下他,才找来木府。我猜你们也看见了,这鬼将军一路烧了好些客栈,于是我们就盯着客栈查。
我见一位客栈老板老家是昌湾,生出些怀疑,便进了他的灵笼查看。谁知竟被死灵围住,险些被阴兵绑了,正没辙的时候,笼里就突然烧了一阵火,我们就都出来了,没多久就见到你了。”
木驰轻叹一口气,还是望着叶尘,说道:“这一把火还烧得奇怪得紧啊?也不知道是何方高人。”
叶尘面露疑虑,向青出道:“请问赵公子,你所入的灵笼主人,是否也戴咒戒?”
青出摇摇头,“不曾。他一个客栈掌柜,若是戴着咒戒,怕是没有生意。”
木驰先是一愣,又捶了青出一下,颇有责怪之意,青出不明就里地回瞪了木驰一眼,并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
木驰靠叶尘这里站了些,轻声问道:“想什么呢,别理我师兄,他嘴臭得很。”
叶尘面无表情地回道:“哦,没事。少主可还记得笼中叫破我们的那人?我原看他也戴着咒戒,猜这笼很有可能是特地为召咒戒之人而设,而少主正好在我笼中,才会一起反噬了进去。”
青出闻言,向木驰道:“家里什么时候要你审过这些余孽疑犯了,进笼干什么?”
木驰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狠狠地瞪了青出一眼,青出依旧仿佛没有看见,冷着声音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进笼之前,也确实不在柴达,虽不像你们跑了那么远,却也是移了些位置。可是不是特意召集余孽的笼,叶兄身为余孽,不应该不知道吧?”
木驰挑了眉毛,又拍了一下他肩膀,“你今天出门没刷牙啊?”
叶尘作揖道:“昨日是月圆之日,假设这笼一月一次,那上月十五,”叶尘说到这顿了一下,才道:“我还没戴咒戒,所以不清楚这些。眼下若是还能找来那掌柜询问,许是能问出些什么。”
青出点点头,道:“若是寻来,你想问什么?”
叶尘道:“想问他是否割了自己耳朵。”
这话惊到了青出,他思考片刻,道:“说起来,他确实用头发遮挡了一边的脸,看不真切。可若是割掉耳朵,便没有咒戒,又为何能召他入笼?”
叶尘想了想,道:“不知。”
青出还欲说话,木驰打断了他:“行行行,别问了,我快饿死了,吃东西去吧。”
叶尘怕木驰说完就要捉起自己跑,显得自己在青出这里更加碍眼,便知趣儿地接话:“你们聊吧,我去买吃食就是了。”说着背过身去,扭开了木驰的手。
木驰本不是这个意思,想去拦他,青出连忙压下,木驰便指了与生去跟着。
外人不在,青出不再端着神色,道:“他不在最好,我正好可以问你,你怎么跟个余孽混在一起,干什么呢?”
木驰道:“你当律法都是写来玩儿的吗?定律者写了,咒戒仅为戒示,戒示是什么意思听不懂吗?若真是个余孽早就一刀没了,被提着脑袋上钦天府面前邀功去了,你们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干脆向皇城请了愿把律法改了,扔掉这中间一环得了?既然早死晚死他们都得死,下次木府也见人就杀,一起脏了,反倒落了个干净,省得若兰观那些阴阳怪气的狗腿废物成天在我脸上蹦跶!”
青出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换了木驰十句话出来,又说:“发这么大的火气?莫不成外面说那些风言风语还竟是真的?不过他那模样倒真是...”
木驰闻言一下气急了,捉起青出的衣领就道:“我这话是为着他一个人吗?一个个说起正事都装聋作哑,风言风语倒都传得很开心?你捉妖的速度要有你传流言的速度一半快,本少主也不用鞭伤还挂着血就要跑出来帮你擦屁股!”
青出与木驰从小一处长大,他知道木驰脾气直,可平时他是个玩笑惯了的人,没料到这次竟让他生了这么大的气,一时不敢再言语,兀自委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