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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回故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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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冬月。
秦闻死了!
死在了美好的年华,二十六岁。
秦空接到国内传来的噩耗之时,恰逢他养父母的头七之夜。
一个星期之前,秦空的养父母意外惨死于一场爆炸中,尸体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养父母的葬礼结束之后,秦空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他们留下的巨额遗产。
在接到秦闻的死讯后,秦空立即抛下手头上的一切工作,日夜兼程赶回了国内。
初晓时分,天色刚泛鱼肚白。
秦空终于顺利抵达故土,记忆里的街道没多大变化,他的内心却是没来由感到一阵阵恐慌,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当走到秦家的大门前,看着随风飘扬的丧幡以及白灯笼,秦空忽然心生退意,猛地转身便想要逃离。
“您们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嘶哑的嗓音,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秦空。
“王院长,许久不见。”
听到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秦空缓缓转身,看向站在门边的一位中年女子,从容地问候了一句。
中年女子身穿一条灰蓝色的棉布长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面容稍显憔悴。
这人正是秦空曾待过半年时间的暖阳孤儿院的院长,名为王汀兰。
“您是……您是?”王汀兰用手背托了托镜框,仔细辨认了半晌,惊叫道,“小空?你是小空吗?”
秦空轻轻点头:“是我,我回来了。”
“小空,你哥哥他……”
“我都知道了!”秦空赶紧打断道,“王院长,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王汀兰抬手摸了一把眼泪,絮絮叨叨地说道:“你哥哥他这些年其实一直很挂念你,前些日子还说有机会就去国外看望你……”
“啊……鬼啊……你不要过来……”
秦空刚现身灵堂,一名少年忽然指着他,害怕地失声惊叫起来。
其他人也面露惧色地连连往后退,目光惊恐地看着秦空,只因他那张脸与灵台上摆着的画像一模一样。
“秦闻?秦闻!你回来了!”
唯有跪在地上的一名青年猛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
秦空赶紧推开青年,说道:“这位少爷,您认错人了,我不是秦闻。”
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仪表堂堂,也不知是不是哭得多了?眼里爬满了红血丝。
“您好!我叫秦空,是秦闻的同胞弟弟,不知这位少爷如何称呼呢?”
秦空取下右手的黑色手套,向青年伸出手,对方却愣愣地盯着他的手看了半晌,才伸手轻握了一下。
青年的手掌异常地细腻柔软,没一丝茧子,身上的衣服料子更是极其华贵,看样子定然是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
可奇怪的是,这样一位大少爷,怎么会出现在如此简陋破旧的房子里?
青年盯着秦空的脸直勾勾地看,口中说道:“您好!我叫宋明端,是秦闻的……最好的朋友。”
“宋少爷,幸会。”
秦空一时半会看不透宋明端与哥哥秦闻的关系,只是客套地寒暄了几句。
随即,秦空越过宋明端,走到灵位前,上了一柱香,双膝一弯,规规矩矩地对着灵牌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大少爷,我们回家吧!再不回去,大太太她又该生气了……”
先前被秦空吓得连连失声惊叫的那名少年,此时躲在宋明端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轻声乞求道。
宋明端说道:“阿秋,你先回吧!”
“少爷,您若是不回去,大太太她一定不会打死阿秋的……”
阿秋说话间“咚”地一下跪了下去,宋明端愣了一瞬,无奈应道:“好,我们回去。”
“宋大少爷,这就要走了吗?”
然而,宋明端刚转身,便被一伙五大三粗的男人挡住了去路。领头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身着长袍,头戴毡帽,说话的声音异常洪亮。
宋明端冷眼看着来人,不悦道:“梁爷,挡道了,麻烦让一下。”
“宋大少爷!秦闻死了,你应该很开心吧?从此往后再也没人能动摇得了你宋家大少爷的位置了。”
梁爷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明端,忽然冷嘲热讽起来。
阿秋气恼地嚷道:“梁义,你少胡说八道了,分明是你忌惮秦先生,休得冤枉我家大少爷。”
“小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梁义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他是不敢对宋明端出手,但可以教训一下对方身边的小跟班。
可他的手刚举起来,便被两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护卫挡下了。
“各位!这里是家兄的灵堂,若是想要在此闹事,休怪我不讲情面。”
秦空站起来,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宋明端与梁爷等人。
太阳恰好在此刻升起,初日映照到秦空的身上,如在对方身上镀了一层金光。黑色西服内搭少见的丝质高领白衬衫,外披精美华贵的狐裘大衣,怎么看都像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贵家公子。
虽是同一张脸,身上的气质风度却与众人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冥固不化的秦闻截然相反。
“秦闻?你还没死?”
众人回过神来,不由惊叫道。
梁义皱眉道:“不对!你不是秦闻,你到底是何人?”
秦空不急不缓地说道:“各位,自我介绍一下,秦闻是我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而我的名字是……秦空。”
“秦空?不可能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秦闻还有一位弟弟……”
“那还真是遗憾!梁爷若是没有听说过,那也只能说明,梁爷与家兄交情浅薄罢了。”
秦空话音一转:“来人,送客。”
“且慢,小子,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即便是秦闻的弟弟,也没理由连最后的吊唁也不给我们这帮兄弟参加吧?”
梁义粗鲁地一把推开拦路的护卫,带着十多个人闯了进去,每人依次给秦闻上了一柱香。
只听梁义对着秦闻的画像,拍着胸膛大声叫道:“秦兄弟,一路走好啊!”
秦空站在门边,只静静地看着他们,并没有非要将他们这伙人赶出去的意思。
“小子,有空来龙潭门玩玩!”梁义与秦空擦身而过的刹那间,低声笑了笑,“龙爷若是看到你,一定会惊喜万分的。”
秦空淡淡地说道:“慢走,不送。”
出了秦家大门,梁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对身后的人说道:“老良,给我去查一下那个自称秦空的小子。”
被称作老良的是个胖胖的老头,一笑起来,脸上的肉全堆在一起,双眼眯得只剩一条缝。
“梁爷,要不要把那小子……”
老良压低声音,眼底凶光一闪,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梁义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轻举妄动,先查清楚那小子的底细再说。”
老良得了令,当即转身,拐了个弯,绕进了一条小巷里。
他们却是不知,人海里有两名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再说,在梁义离开后,宋明端忽然一把攥住秦空的衣袖,焦急地叫道:“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去龙潭门……”
秦空不动声色地扒开宋明端的手,温声道:“宋大少爷,可否移步详谈?”
宋明端迟疑片刻,无视阿秋的劝阻,鬼使神差似地点了点头。
“王院长,我还有其他事……”
王汀兰了然地点点头:“小空,你刚刚回来,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里交给我们,请尽管放心。”
秦闻的葬礼本就是暖阳孤儿院在一手操办的,守在这里的人几乎全都是院里的工作人员。
再与王汀兰寒暄几句,秦空便随着宋明端离开了。
宋明端带着秦空,穿过横街杂巷,最后停在一座幽深的庭院前。
“大少爷,您回来了。”
宋明端刚推开大门,正在庭院里打扫落叶的两名工人,当即齐声地叫了起来。
“秦……秦先生?”
待两名工人看清秦空的模样,手上的扫帚“啪”地一下掉落地面,惊恐叫了一声。
“我们进去吧!”
宋明端的脸色有些不好,示意秦空不用再多作解释,以免耽搁时间。
一进书房,秦空便看到了散落遍地的画作,随手捡起几张,发现上面画的全部都是秦闻。
秦空惊讶道:“这些全都是你画的吗?”
“没错!”宋明端声音微颤道,“我一直梦想能成为一名画家,秦闻他很支持我,主动提出要当我的模特。”
“宋大少爷,冒昧问一句,您和家兄是怎么认识的?”
“七年前!他救过我一命。”
秦空不由说道:“宋大少爷,您既然与家兄相识甚久,一定很清楚对方的事情,不知可否告知……”
“秦闻他曾经确实是龙潭门的人,不过,在一个月前他便已彻底退出了。只是,在那之后,总有一些地痞无赖时不时故意找茬闹事,秦闻说那是龙爷想逼他回归龙潭门……”
“宋大少爷,你知不知道,大哥他为何执意要退出龙潭门?”
宋明端沉默良久,才开口回道:“他遇上了想要厮守终生的爱人,不愿对方每日都为他担惊受怕。”
秦空搭在椅把上的手指猛地收紧,脸上依旧不动声色,问道:“宋大少爷,您可知那人是谁?身处何方?”
“抱歉,无可奉告。”
听到宋明端的拒绝,秦空愣了一下,不过,他也丝毫不在意。
这种事情,只要他派人去调查,迟早都能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秦空当即转了个话题:“宋大少爷,您为何不让我前往龙潭门?”
宋明端脸色紧绷,说道:“我怀疑是龙潭门的人,出手杀了秦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