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魅》柔只坤灵

22、约定

　　我躺在沙发上对叶竹风说：“你给小赵带去了很多欢乐，让他在病床上的日子不那么艰难了。”
　　叶竹风听了却默然不语。

　　我继续说：“我不知道你认为的意义是什么，但是你在小赵的心目中一定是不同寻常的。”
　　我对天上喊道：“小赵，你喜欢你写的男主吗，喜欢自己写的故事吗？”
　　小赵说：“不喜欢老子写那么久干什么，躺在那里不能动，我把主角写得酷一点嘛。他又会唱歌，又会贝斯，又能到处走，长得帅，小姑娘还喜欢他。我大学都没谈过恋爱，也没有钱，也不会追女生，觉得自己是个土鳖。也暗恋过一个姑娘，没有表白。幸亏没表白，知道我生病了，她还来看过我呢，哭得脸上都是泪，还非得给我钱，我不要。当时要是表白了，真成了我女朋友，她得多难过，老子不能给她幸福。扯远了，扯远了。我写的故事可是把男主角放第一位，活蹦乱跳地，一会儿耍剑，一会儿做法。我病得太重了，要不一定给他写一个很漂亮地老婆，可是没有办法，我写不动了。他要是生气，就生我的气吧，如果有下辈子，我给他写完，真地给他一个老婆，两个也行。可是这小子别没良心，非得说我抛下他。老子当时大凡有点力气，吐血也会把他写完。”

　　为了不让叶竹风的心灵再受到刺激，这回我不部分转达了，小赵说一句我重复一句。
　　叶竹风听了还是不言语，我只好从沙发上下来看看他怎么了。
　　他的眼圈红了，可是这回却没有哭出来。

　　我把飞镰鬼踢到一边去，它吱吱叫着，跑到树林深处去了。
　　我对叶竹风说：“是‘波’让你觉得命运不公平吧。让你觉得自己不应该呆在无人知的湮卷阁，有一天寂寞消亡。”
　　叶竹风说：“是的，我不甘心，所以怨恨。”
　　我问：“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助你轮回吗？”
　　叶竹风说：“不是，我希望我的故事能写完。”
　　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回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默默地流泪。

　　叶竹风继续说：“我只是渴望自己的故事被写完，不要去进行没有目的地的远行。我以为自己是被抛下的，以为自己不值得拥有完整的故事。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创作者很认真，他给了我很多很多，我不应该怨恨。如果我的使命就是陪伴在病床上的他，其实我已经不辱使命了，对不对。是我不好，是我太贪心，其实我的出现已经很有意义了，我应该很满足。”

　　我把叶竹风的话告诉了小赵，小赵说：
　　“哎呀，怎么这么矫情呢，我再工作一百年就能投胎个好去处。原本说，让我投胎去当个大老板，日进斗金，美女环绕。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这回我要跟阎王说，我要当个作家，知名作家。到时候我把故事写完呗，主角还是叫叶竹风，写他个几卷，几百万字。到时候出版了，架子上刷地一排，全是一个系列的，一本接一本。打开了，都是叶竹风的故事，翻着花样地写。”

　　我接着把小赵的话，他说一句我复读一句地，说给叶竹风听。
　　他忽然就不哭了，骄傲地仰着头说：“那我一定是小说史上最拉风的男主。”
　　我把这句话传达给小赵，小赵说：“你是我写出来的，怎么会不拉风呢。”
　　我看着叶竹风，问他：“这回满意了吗？”
　　叶竹风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喜欢被女人看笑话的感觉。”

　　我说：“我没笑话你，但是我想知道现在我能不能出去了，还有，你是怎么让我出不去的。”
　　也许是得到了自己作者的承诺，叶竹风心情很好，他特别配合，滔滔不绝。
　　他说：“是我跟那个天使，也就是你说的‘波’提出来的，它必须有力量让你不能轻易离开。但是‘波’告诉我，它的能量顶多能留你几天。并且这么做会让它在一段时间内被迫去休眠，不能再有其他行动。它告诉过我你很难对付，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强大。我问过它为什么帮我，它说为了让阁主你找回记忆。恕我冒昧，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了，不记得得罪过什么人，或者鬼？虽然我不知道帮助我为什么能让你找回记忆，但是它就是这么说的。”

　　叶竹风的这番话证实了，一切确实是冲着我来的，但是我确实又不明所以。
　　我被选为了鬼差，没有进入轮回，所以应该是没喝孟婆汤。
　　陆巡舟也没喝孟婆汤。

　　当鬼差的鬼都是对人世没那么留恋，也没有什么所谓的遗憾，前世的记忆没有那么重要。
　　鬼差当的久了，记忆会模糊一些，对于人世的向往也比较淡漠。

　　小赵那样的鬼差比较特殊，是临时工性质，主要是为了自己能投个好胎，甘心被地府剥削剥削。
　　地府一般也比较守信誉，会给临时工们提供一个好去住，这一点很厚道。

　　我们这种长久留下来的，需要心志坚定，不能干着干着忽然又想轮回了，所以性格都很淡然。
　　孟婆是个奇葩，不过也能理解。
　　她基本上是用一种享受的态度，让自己超脱于地府的环境，但是又甘心长久留下来。
　　其实这种比我们的适应力还强。

　　我不知道自己的记忆里面有什么，反正前世不会罪大恶极，因为我没下过油锅。
　　能当鬼差的鬼，品德不能有大错误，甚至必须有一些好德行才可以。
　　既然生前我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我就应该没有对不起的人。
　　我长期跟文魅打交道，那么也没什么机会得罪人鬼。

　　我没有任何线索，只能先回去再说。
　　我把时间重置到故事开头，叶竹风既然和作者约定好再续前缘，我尽量不破坏故事本身。

　　做好一切之后，又过了两天，估计“波”的力量消退了，陆巡风就把我拉了出去。
　　出来之后，我把这个文魅用一个特别的盒子封好，标记上小赵的字样。
　　小赵感叹，自己的男主角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但是也感叹，自己故事里的人物原来这么喜欢故事本身。

　　我说：“大概是因为曾经很受欢迎吧，知道那种被喜爱的滋味，所以你的男主也明白故事确实精彩。”
　　小赵说：“嘿嘿，当个作家也不错啊，在地府辛苦辛苦，为了来世当个畅销书作家，值了。”
　　他说他决定轮回的那一天，一定来接自己的文魅一起走。
　　他答应叶竹风的事情，下辈子一定做到。

　　这恐怕是最圆满的结局了吧，我把这件事告诉朱宝宝，她听得眼泪汪汪，直呼感人。
　　朱宝宝说：“这个故事本身就值得写下来，都能作为一个新的故事啦。”

　　我被这种绕圈圈的话语搞得迷糊，心想多余告诉她。
　　陆巡舟倒是很担心叶竹风所说的帮我找回记忆这件事。

　　他说：“这话听着有点宿世恩怨的味道，感觉不是一朝一夕积累的恨意。”
　　我往沙发上咸鱼般地一躺，说：“任他宰割，我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