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和梦》摩鱼

2、第 2 章

　　盛白二十岁那年去了趟内蒙，回来之后就写了本小说，叫《阿烟》，有了点名气。虽然如此，在他曾经的圈子里，一本书或者一部电视剧依旧不是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

　　不过因为是盛白，所以那群富家子弟知道了这本小说。

　　翻拍的电视剧能火成那样，跟那些人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少不了关系。有些是跟盛白关系不错的，不过更多的还是见不得他好的人，暗戳戳地给他爸盛阳州添堵。

　　后来盛阳州居然真的被气病了。一句胃癌，把重归自由的盛白抓了回去。

　　盛白都快不记得有那么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白白，白白！”

　　“傻x……给老子醒！”阿玉狠狠地给了盛白一个耳光。

　　盛白被打懵了。事实上，阿玉每次急了都会用这一招，不过打了他这么多次，盛白还是没能习惯这么简单粗暴的叫醒服务。

　　“不是，你tm急什么急？你家死人啦非得让我醒？”盛白的暴脾气在那两秒的懵圈之后彻底被激起来，头天晚上的宿醉让他的少爷起床气变得尤其严重，完全让他忘了现在甚至还是在阿玉的床上。

　　“你别说，”阿玉环起两条大花臂，一双微挑的丹凤眼俯视着他“你还真别说，真tm死人了。”

　　“啊？”

　　“周家那位当家的，寄了。”

　　“我tm……啊？”

　　阿玉姓周，全名是周玉。

　　他口中的当家狗，正是阿玉的亲爹。

　　把阿玉从小养到大的，正是这位周泽，而在阿玉十八岁那年把他拉到书房签协议的也是他。那份傻逼协议里除了钱什么都没写。

　　大致内容是说，老周家在周泽这一辈只有周泽这一根独苗，而周老爷子已经看他不顺眼三十年了吧啦吧啦，所以老爷子断气之前立了遗嘱，把所有的股份全部交给阿玉这个最顺眼的孙子，在他成年那天立即生效吧啦吧啦，而周泽让他签的协议也就是说让他这个儿子死一死，反正阿玉没什么本事也管不住手上的股份吧啦吧啦，假死之后有什么要求随便提。

　　当时阿玉给了他一个招牌的耳光，说我提你妈提。

　　最后阿玉还是把股份全给了周泽，签的是自愿转让协议和非亲属关系证明，拿了一千万在市中心开了个酒吧，挂了粉嫩嫩的招牌，叫“甜甜”。

　　盛白有时想起这件事，只能唏嘘周老狗居然这么不了解他儿子。

　　明明说一句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要在阿玉的雷区里踩。

　　酒吧开张那天，盛白还友情赞助了一辆这小子爱了半年的限量玛莎拉蒂，特地选了比招牌骚气十倍的芭比粉，说是好兄弟永远在一起。

　　很合理，所以现在盛白来蹭地方住了。不然以他目前的经济水平，连这酒吧里的一杯果汁都点不起。

　　“谁？你说谁死了？”盛白的眼睛瞪得溜圆，已经完全没了睡意。

　　“周泽。”阿玉一脸平淡，仿佛是在跟他聊新闻联播里看来的八卦，“黎小明给的消息，说是那老鬼壮阳药吃多了，从女人床上下来之后发现自己硬不起来了，头昏脑胀地把女人轰走之后，自己把脖子割了。”

　　以周泽那嗜女人如命的作风……还他妈真的有可能。

　　“不是，这么操蛋……真死啦？”

　　阿玉点点头。

　　盛白很了解他，阿玉能这么笃定，多半是在自己烂醉如泥的时候已经亲自开车去看了周泽的尸体。那老狗在他们断绝关系之后还在假惺惺地坚持让他多回家看看，再三跟管家强调只要大少爷一出现就赶紧请进家里。

　　老张在周家待了几十年，亲眼照料着阿玉长大，眼观鼻鼻观心，不置一词。

　　不过要真算起来，自从阿玉离开周家，昨晚可能是第一次主动去璞院。老张不声不响地把他接进去，在警察来之前已经把现场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上一次少爷来璞院，是三个月前老爷设宴说要庆祝少爷酒吧开张，”老张在他临走前给他递外套，他几十年来保持着十分细致的习惯，不卑不亢地说：“从那天以后我根本没有见过少爷。”

　　阿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谢谢张叔。”

　　老张对四家的人实在是太熟悉了。

　　从阿玉的酒吧里走出来的时候，盛白的脑袋还是一团浆糊，混上了水泥反复搅拌的那种，都tm卷吧卷吧成一团，僵了。

　　周家的那条当家狗，死了？

　　居然还tmd是自杀？

　　他按了按手上小奥迪的车钥匙，停在路边的车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盛白蹙紧了眉头，抠着车钥匙上的橡胶死命地摁。

　　操，连辆车都跟老子作对！

　　盛白狠狠地踹了一脚车胎，潮牌鞋上的钉子把车狠狠地刮了一道，发出一声又尖又细的“呲”。

　　“你……”

　　有人在盛白的身后开口，却正撞上了这位爷心情不好。盛白回头，发红的眼狠狠地瞪着后面那人，“你tm有什么屁事！”

　　那人同样一脸阴郁，脸色黑如乌墨：“这tm是我的车，你说我有什么事？”

　　说罢他按了按手里的车钥匙，奥迪立刻乖乖地“吱”了两声。而这人身后的一辆五菱宏光的车灯已经闪得灯泡都发了热——

　　“你这种刮车方式还真是罕见。”那人冷冷地说。

　　盛白如梦初醒。低头一看，手上的车钥匙背面还真是五菱宏光的五块红色凸起。

　　“这道痕，五万。”车的主人是一个极高的男人，穿着纯黑的冲锋衣，手腕上是最近刚拍卖的一款绝版Cartier，单是站在那里就压迫感十足。但盛白可丝毫注意不到男人周身的矜贵气息，对于他来说，这人只不过长得比他高而已。

　　这款奥迪盛白起码开了五六年，对于维修和保养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你放屁，这道痕要是值五万老子……”

　　“我说值就值，”男人说，“这停车场有监控。”

　　曾经盛氏集团的小少爷哑口无言。

　　再少爷，那前面也得加个曾经。盛白在少爷圈里颇多交际，但这个人，他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看这人的样子，自然也是根本不认识他。

　　“微信还是支付宝？”盛白撑着一张臭脸翻出了银行卡余额页面。tmd一百零八块七！出去加一次油都不够！

　　“支付宝。”男人切出了收款码。

　　盛白咬着牙点了花呗的“同意并继续”。临走前，他敞着五菱宏光的驾驶座车门，对男人来了一句：“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男人开车门的手顿了顿：“我记得最近补漆需要多加三千块。”

　　“加个……”

　　“车身养护也要……”

　　“我滚！我不跟您大爷耗！”盛白干脆利落地甩上了车门。

　　男人面无表情，开着奥迪十分丝滑地驶出了停车位，没有给盛白留下一个多余的眼神。

　　这里是最繁华的地段，即便是停车场，周围也是一溜儿的豪车，他这辆银白色的五菱宏光小面包在这里实在是扎眼得很。

　　盛白狠狠地握了握方向盘，气得快要成了个肚子里塞了炸药的海胆。

　　他把脑子里含妈量最高的脏话全都过了一遍，最后居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对男人的行为完全能感同身受，如果以前的自己遇到一个穷酸小子刮了自己的爱车……

　　那根本不是五万块能解决的事儿。

　　方是川把奥迪开回警局的时候，已经完全把刮车的事抛在脑后。

　　对于他来说，这辆车其实不算什么贵重物品，价格甚至还比不上他手腕上的那只表。本来按照方是川一贯的性格，他根本不会管今天上午刮车的那茬子事。

　　比起站在那里和人斗嘴，他更愿意直接开车走人。至于修个车需要多少钱……其实他可能根本不会去修。

　　上一台大G，是因为直接开到了西藏，在泥里直接撞报废的。

　　至于今天怎么会站在那逮着人要钱，纯粹是因为他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差到了脚底板下面。

　　死的是周泽。

　　昨天入夜才紧急出的警，凌晨三点他被省厅下派的所谓专家叫走，在局长端着茶水百转千回地暗示下宣布了周泽的自杀。

　　两个小时，把这个案子办得漂漂亮亮。

　　黎盛周方，这四个神出鬼没的豪门，在北城扎下的根实在是太深了。牵一发尚可动全身，更何况是当家人直接死了？

　　“小方，公众需要交代啊。”局长摩挲着搪瓷茶杯，缓慢地说，“尽快给大家一个结果……这也是周家的意思。”

　　“至于周泽到底是怎么死的……方先生应该比我更想知道。”

　　方定州当然想知道了。

　　昨天晚上周泽刚刚咽气，现在方定州的手里可能已经多了数十家改头换面的子公司。这种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要是有周泽被杀时候的详细视频，方定州必定分分钟高价买下，不管有多血腥都要在每天吃早餐前欣赏一遍，然后神清气爽地继续跟剩下的两家人明争暗斗。

　　黎盛两家当然也不例外。

　　周泽被割断动脉时的鲜血喷得有多快，他们账户里的数字就往上跳得有多快。

　　自杀？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