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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营救(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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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前,阿基努的临时房间。
被注射了致幻剂的奴隶alpha眉头紧皱,高大的躯体被绑在椅子上缩成一团颤抖,看起来竟然有一丝温驯的味道。
阿基努抚摸着自己亲手刻上的十字疤痕,那么多年过去,那疤痕似乎也不见浅,一如他记忆中的那样深刻。
他低笑,眼神病态疯狂:“我的小朋友,你真的特殊,发现你没死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没有小朋友让我那么高兴过。”
“……”
“呵呵……”见猎狗低头不语,阿基努爱怜地抚摸他的后颈,“身为奴隶也真是可怜,到现在也没办法释放精神体,想反抗却不能很难受吧?毕竟芯片是有储存电源的呢,你们的生物电就是芯片的电源,除非你们死了,否则芯片是不会断电的。”
“哦,或者通过神战成为自由民。”阿基努故作疑惑,“你不是已经获得自由民资格了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不会是,在等我吧!哈哈哈哈!”
拙劣的自恋笑话无人欣赏,唯一的听众正努力与致幻剂对抗。致幻剂的类型很多,阿基努选择的是“恐惧”,顾名思义,这种致幻剂会让注射者不断回忆起脑海中最痛苦的画面无法释然,比起情//欲,显然猎狗的愤怒对阿基努而言要更加美味。
见猎狗自顾自低头忍耐,阿基努食指大动,他靠近他,一手抚摸他的疤痕,一手悄悄举起另一支致幻剂,诱哄道:“这种致幻剂叫‘美梦’,只要注入一毫克,就能让你回忆中所有的缺憾变得完满,你不是很在意她吗?”
“乖,只要你听话,我就让你解脱,让你‘救’她……”
猎狗并没有余裕理会阿基努,脑内所能看见的只有女孩不断开合的嘴唇,她凝视着他,长久而深沉。
她的嘴唇开合,不断对他重复着一个单词,不是“救我”,也不是“好痛”,而是“别怕”。
别怕。即便在这样灰暗的时刻,她也在叫他别怕。
她不需要被谁拯救,因为她从来不曾屈服。
而他,亦是如此!
“啊——!”阿基努发出惨叫,即便饱经风浪,但也很少有人在被活生生咬掉半块手掌时还能保持冷静,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右手,满头冷汗,看着暴起化身为巨大藏獒的男alpha,好整以暇的面具终于破碎,露出了一丝内里的惊恐:“你为什么还能使用精神力?!”
阿基努的反应果断,一面翻滚向门,一面给自己来了一针止血剂,可那凶猛藏獒实在巨大,不过一步就将他从背后扑倒在地,阿基努反手就是一qiang,子弹擦过藏獒的耳朵,将房间内唯一的一扇窗户打得四分五裂。
阿基努摸到身侧的突击qiang堪堪横拦住恶犬的血盆大口,苦苦支撑几个回合,却没等到己方支援,取而代之的是断电的瞬间与黑暗后楼下响起的骚动:“敌袭!有敌袭!”
没空咒骂废物的部下,勉强止住血的阿基努化身成为一只白头雕,与藏獒再度缠斗在一起。
所谓浑水好摸鱼,越混乱的局势对小夜她们越有利,青蛇进入暗下的主控塔的第一件事,就是丢了一枚从斩杀的敌人身上搜剿来的烟雾弹,两人毫不费力从应急通道摸上了二楼,正稍作观察,小夜的心脏却一阵莫名绞痛。
“青蛇,电路真的没事吗?”小夜有些不安,青蛇却道:“你仔细听,是不是有人在求救?”
小夜侧耳凝神,果然听见一些异响,她与青蛇对视一眼,心中均有了决断。
按照阿尔戈欺男霸女的作风,不难想象无辜民众落入他们手中会被如何对待,按照逻辑,俘虏们肯定会趁乱反击或逃跑,至少也该趁机求救,绝不会毫无动作,除非是遭到严格的人身控制。
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为了顺利营救猎狗,解放俘虏势在必行。
青蛇往远处扔了颗手雷,小夜则在爆破声响起时拿霰弹qiang轰开了传来求救的房间大门,巨大的后坐力差点没把女孩儿震趴下,与此同时,电力恢复,室内如日出般白光乍亮,小夜愣愣地看着这群遍体鳞伤的俘虏们,两道眼泪不由滑落脸颊,连晚一步进来的青蛇也眼眶一酸。
俘虏们戴着镣铐和项圈,嘴和眼都贴着胶布,不能动也不能看,只能寄希望于耳朵听见一些代表希望的声音。
她们之中,鼻青脸肿算是最轻程度的伤,许多人已经永久失去了部分身体,哪怕听见开门声,也只能做出麻木的应激反应而已。
只一眼,青蛇便捂住小夜的嘴巴,将不断挣扎的她硬生生带走。
主控塔已经恢复电力,阿尔戈也会很快恢复秩序,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她们救不了她们。而这种程度的伤亡,即便将俘虏们救下,也很难成为战力,甚至会加剧她们的伤情,倒不如留在原地。
青蛇带着小夜一路往上,最终与收到阿基努命令赶去四楼支援的一拨人马不期而遇。
三楼的过道已然能听清藏獒的咆哮与老鹰的尖啸,青蛇把武器交给小夜,迎着对方的子弹进行化身!
“这、这是什么啊……”青色巨蟒如上古神话中描绘的妖兽,长条身躯足三人合抱之粗,挨挨挤挤填充满整个过道将十余名敌人圈圈围困后尚且有余,全长只怕是超出常人想象。
被护在身后的小夜也是第一次见青蛇使用化身,方才知道此人比赛时只怕从未用尽全力,这样的实力哪怕在正式赛中也是不容小觑的。
青蛇张开巨口,上下尖牙中喷出液体,几个暴徒本就被困住无处可躲,只能惨叫着沐浴在致命毒液之中。精神力化作的毒液虽然不携带真正的毒素,却会对精神空间造成巨大打击,十几个身手不凡的alpha就这样捂着后颈的腺体抽搐倒地,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恢复行动力。
巨蟒消失,长发男人摇摇欲坠,身上多了几个弹孔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小夜连忙扶他,却被轻轻拍开手臂:“快、快去救他……”说完,便失去意识。
地板震动起来,是其他敌人蜂拥上楼声音,小夜急了眼,将青蛇塞进消防柜中躲藏,然后反手给了楼道一枚烟雾弹,虽然造成一些阻碍,但还是被敌人看清了身形。
兵分两路,一队上楼支援,一队对付小夜。
转角后的小夜全身发冷。如果让支援顺利抵达四楼,那猎狗必死无疑,她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没有意义。
青蛇性命濒危,电路生死未卜,而她呢?她到底做过些什么?她帮助到谁过吗?
太弱了啊。
弱小,所以可悲啊。
碧波起伏的草原上,灰白的羽毛熊熊燃烧,最开始,只是一片,紧接着连草原的上空都被照亮。火光倒映在原本平滑如镜的湖面,湖水中,似有天鹅垂颈叹息。
后来,小夜几乎完全无法回忆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听到有人说:“怎么可能,兵器化怎么可能变出手持粒子炮!”
“疯了吧!她不会痛吗?!”
“谁来杀死这个怪物啊?谁来……”
碎肉与血液为过道的墙壁重新上色,断肢残尸堆叠如山,直顶天花板,人间炼狱不过如此,再没有人敢走上三楼。
“死神……是死神……”一个阿尔戈被轰掉了半截身子,肠子缠着脊椎拖出一条细长的红线,求生意志仍再催使他往楼梯口爬。
怎么样都好,一定要逃离这个地狱!活着,好想要活下去!——这个刽子手终于体会到了手下冤魂含恨而终时的感受,可就像他没有放过她们一样,她也没有放过他。
踩着最后一个敌人的尸体,女孩儿走上了楼梯。
她的脑袋被削去一块,露出的花白脑仁还往外冒着热气,身上的血窟窿多到不可思议,远超人类能够承受的范围,可她的步伐却沉重坚定,似是毫无痛觉。套着粒子炮筒的双手下垂,指尖凝聚着成串的血珠不断掉落,在她身后留下一串红色印记。
一步,一步。
被血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高大的背影,那身量无比熟悉,一直是她们整个葡萄园区绝对的骄傲。
他右手蜷曲,握住那把斩尽混沌、又已永远消失的巨斧;左手高举,正提着什么东西;而承载勇气的胸口空空荡荡,心脏落于七步之外,似乎是在仍突突跳动之时被纤长利器穿刺钉在地板上。
小夜走到他面前,看清了他提着的是什么——那该千刀万剐、永堕地狱受罚的阿尔戈头目,阿基努的头颅。
那罪人七窍流血,眼中的惊恐死后仍清晰可见;那英雄横眉冷眼,便是死去,也脊背挺直无所动摇,一切罪恶在他站立的尸体面前无处遁形。
他是天下最陡峭的山峰,不可翻越,不可征服。纵然沧海桑田,日坠冰原,这座山峰也会永久地屹立于星辰之上,庇护所有意志不屈之人。
小夜踮脚,缓缓将脸贴上他完好的那边胸膛,所接触到的皮肤已经开始冷硬了。那一句谢谢,到底没来得及说出口。
乌拉诺斯的声音和阿基努的通讯器同时响起,联手上演了一出完美的讽刺剧:
“谈判结束,种植园星已恢复和平状态,请冷静等待医疗援助……”
“谈判结束,迅速撤离回到飞艇……”
黑红色的无人机铺天盖地地来,又铺天盖地地走。防空洞中,所有自由民抱在一起欢呼哭泣,只有希吕缩在角落里把自己掐得皮肤流血;换上备用身体的小桃心看着无人归来的备用通道,晃晃脑袋,将情报上传。
小夜的双手一松,粒子炮筒消失不见,精神力被封印进芯片,伪狂化状态结束,排山倒海的痛感被反馈到脑中,小夜一阵天旋地转。
她没能成功倒下,因为墙壁中伸出了一只只该死的机械臂,纡尊降贵似地替她进行急救。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行动,只要等待救援就可以?
是不是所有的牺牲都毫无意义?
是不是她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笑话?
正直与勇敢的代价是什么?逝去的生命又该如何被纪念?
小夜的双眼中一切都消失了,只记住那残破的窗外,是乌拉诺斯模拟出来的、冉冉升起的黑色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