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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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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宫檐角的风铃在夏日晚风中摇晃,发出叮当的脆响,温疏桐驻足仰头,嘴角不禁略过浅淡笑意。
这是上回国师进宫后的次日她亲手挂上的。
素手拨开珠帘,新窑烧制的风铃落到自己掌中,暑气与燥意顿时被白瓷的冰凉驱散。她意外抬眸,却意外撞入一帘之隔的那双含笑的眼。
轻盈的鲛绡纱拂过,沉水香缓慢缠上她的指尖:喏,给你的。
得知向来不信鬼神之事的公主竟特意求了平安符贴在铃托内侧,她很难说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即便无言,但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彻底将感情出卖。
颤抖着攥紧风铃,温疏桐在玉簪吃醋的怒视中侧目轻笑,掩盖眼尾悄然泛起的红,像春日含蓄的桃花林。
望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她深吸一口气,像当日那样握着明黄的圣旨踏入殿内:
我也许,真的得到神明的垂怜了。
“公主?”她犹疑不定地唤着。
偌大的毓秀宫静的出奇,但错落摆着的冰块分明预示着主人并未外出——
只是,相比起之前,堆在此处的冰块未免过多了些。几乎和自己平日里的用量相差无几了。
风穿堂而过,轻纱浮动,将凉意送达四面八方,除了……
温疏桐瞳孔骤缩。
进入寝殿的那一刻,她仿佛置身于寒冬的漠北冰原,暴风雪裹挟着冰川崩裂时迸溅的碎屑,在稀薄空气中凝成透明刀刃。
警报声响彻脑海,本能比意识先行一步。炽热的信息素在瞬间主动释放,两股力量隐隐形成对抗之势。
“唔……”
虚弱的呜咽拉回她的神志,看着冷汗淋漓的少女,温疏桐慌忙克制住愈发肆虐的信息素,任冰霜一寸一寸侵蚀衣角。
冰冷的手掌隔着尚未沾上霜雪的衣衫贴上少女苍白的脸颊,眉睫染上白霜的温疏桐轻声唤她,仿佛从月宫上被贬下凡的谪仙。
感受到骤然贴近的热源,乔妤无意识地呢喃着,将身子往热源处拱了拱:“冷……”
仿佛看到傲娇的波斯猫第一次主动翻身露出肚皮,轻声撒娇缠着自己,温疏桐僵了僵。
轻颤的睫毛如扑闪蝶翼,在清亮的眸子上拓下一层迷离阴影,她缓慢伸手将乔妤圈在怀中,像蜗牛缓慢探出胶状触角,但凡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缩回坚硬的圆壳里。
“失礼了。”她低声道歉,小心而缓慢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她克制得十分精细,炽阳的信息素竟温驯得如同冬日暖炉,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黏黏糊糊的哼哼逐渐烤干。
体温回升得很快,暴风雪也接近尾声,乔妤泛白的指尖泛起健康的淡粉;但与此同时,她袖间那股清冷蛊惑的沉水香愈发清晰,无孔不入地占据了温疏桐所有的感官。
当绵长的呼吸再次扑到侧颈,混杂着浅浅脂粉香的汗顺着锁骨的弧度没入前襟,她眼尾那点朱砂痣愈发鲜红。温疏桐难堪地闭了闭眼,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散落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拂过乔妤脸颊,处于混沌临界点的少女猝然一惊,兀地睁开眼来。
“我……”才一开口,她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
仿佛获得大赦一般,温疏桐松开手臂就要起身:“臣女给公主斟茶。”
忽的,袖袍被纤细的手指攥住,那人不好意思地晃了晃,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潮期未退的骄矜:“不许收信息素。”
弯弯的眉眼暗藏笑意,温疏桐轻嗯一声,表示自己明白。
见小口啜饮的少女又要没力气,在对方的默许下,她的臂弯缓缓绕上纤细腰肢,将人往肩头带了带。
一室寂静,寝殿的暧昧几乎化为实质,仿佛悬在半空中的水,一旦落下,便搅动一池清水,绽开涟漪。
冰封的大脑在热茶的驱使下开始转动,察觉到这样实在不妥,乔妤捧着青瓷盏开始解释:“本宫先前在潮期的反应远不及这次。”她顿了顿,脸颊飞上红霞,“大概是因为上次在听风阁的……事,才让反应加剧了。”
听风阁发生了什么,两人自然心知肚明。闻言,温疏桐轻咳一声,“公主的意思是,需要臣女这几日暂住毓秀宫么?”
她的信息素可以安抚处于潮期的乔妤,就像刚才一样。虽然对她自己来说,也具有另一种意义上的煎熬。
忽的,肩头一空,衣衫单薄的公主将脸埋在屈起的膝间。
“不用了。”她似乎在做一个很大的决定,随后答非所问,“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
温疏桐敛去眼底的失落,只是笑着递过案几上的明黄圣旨。
“同五品……”她眉头一蹙,给了她这么高的位置,分明就是生怕人入局后反悔吧。
指尖深深陷在蓬松的锦被上,乔妤的语气中分明带了怒意:“你知不知道……”
“知道的。”她轻声回应,带着不容迟疑的坚定。
乔妤愕然抬眸,却第一次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深藏心底的迷恋,仿佛深不见底的海中暗流,平日里只是悄无声息融在无垠海域中,只有当猝然走进时,方能见识到其中厉害。
她垂眸,避开对方探究的眼神,“陛下在拟旨前,就已经对臣女讲清了。”
“温疏桐。”
在她清浅的呼吸声中,乔妤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当另一种更安全的方式也能达到相同的目的,就没必要以身犯险。”
“但公主等不起吧?傅坤被革职,不是越早越好么?”
“没必要为我做到这样。”
触到身边人绣着星宿的袖袍,细密的针脚在此刻摸起来却是过分扎人。她唇色发白,“温疏桐,我后悔了。”
“没人能保证我们最后会不会刀剑相向……”
指尖玄色绸缎蓦地被抽走,掌心一空,乔妤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少女平静地起身俯视她,神色平静到极致,无悲无喜:“公主累了,需要休息。”
她解下腰间坠着的阻隔锦囊递过,温热、还沾着信息素的味道。
乔妤沉默接下,瞳仁中的身影从昏黄室内走向漫天霞光。
她腰间那块新佩的监正鱼符在暮色里晃了晃,被夕阳余晖拉成细长的影,最终随着“咔嚓”的阖门声消失在门槛之外。
“公主保重。”
最后那句告辞悬在空荡的寝殿,被穿门而过的风吹散。乔妤忽的有些发冷,才被压下去的信息素再次躁动起来。
素白袖袍扫过吐着青烟的香炉,带起细碎的响动,惹得沉水香在殿内沉浮。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让她清明了些许,乔妤跌跌撞撞走到百宝屏风后,抽出暗格中不起眼的漆黑匣子。
“幸好准备得早。”乔妤喃喃自语。
匣中是自成一体的低温循环系统,甫一打开,冷气便如薄雾般升腾到空中。失了血气的指尖贴上被分隔安放的玻璃管,她按研究员提供的数据将抑制剂稀释到适合的浓度。
冷气激得后颈腺体的跳动愈发明显,初雪的气息再次绽放,逐渐愈演愈烈。
针尖刺入静脉时,她似乎听见屋外传来窸窣轻响,却很快归于沉寂。但不论是否是幻听,她已经无心顾及。
玻璃管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残阳在视网膜上拖出一线殷红血色,抑制剂与信息素在血管中碰撞、相溶,被逼至绝路的信息素负隅顽抗,惹得指尖泛起不健康的青白……
一如她被惊醒时高悬枯树的残月。
*
晨光初现,烛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蜡,仿佛故人未干的泪。
抑制剂的效果极好,一夜过去,各种潮期的不适仿佛阵雨后的天空,没有了恼人的絮状云、只剩下纯粹的蓝。
“公主。”
门忽的从内里打开,在外等候许久的玉簪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乔妤皱眉,若是碰上昨日那种情况,这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是……温小姐让奴婢来的。”她瑟缩了下脑袋,语气里带着委屈,“温小姐说,要是公主殿内的冷气冻着奴婢了,便快些去找她。”
无奈与纵容攀上乔妤的眼角,一想到那人昨日刚撂下狠话,转头就忙着找玉簪交代事宜,她便无端有些想笑。
“起来吧,本宫不怪你。”
很快,玉簪终于察觉到今日的不同寻常之处:“满打满算才是潮期的次日,公主的气色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她支支吾吾,带着些欲言又止,“是因为……之前温小姐来过吗?”
“在想什么呢?”
葱白手指虚虚一点她眉心,嗔怒的少女面颊染上绯色,眼波流转间的娇憨竟是让玉簪看呆了眼。
意识到对方没有真的生气,她笑嘻嘻往后跳一步,素银钗在阳光下跃动着光影:“这般漂亮的公主,喜欢上不过是人之常情。”
“你呀你。”风卷起乔妤未绾的长发,她听见檐角风铃银铃般的笑,终是没有再追究。
“若父亲那边放人,让百龄单独来见本宫——”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百宝屏风,她强调:
“记住,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