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木莲西施

4、奇妙的酒精

　　时空酒吧。
　　沈知知穿着一条黑色的蕾丝黑裙坐在吧台前，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拿着吸管缓缓搅弄着面前的莫吉托。
　　这是她第一次来酒吧，吧台小哥推荐她莫吉托，说这有青春的气息。
　　她的前面是熟练摇晃着摇酒壶的调酒师；她的身后是跟随音乐节奏尽情摇摆的年轻男女。
　　她低头看着杯中翠绿的薄荷叶和小青柠有些微微出神。
　　虽然很久以前她就暗自下定决心，等摆脱了那一切，就加倍地享受人生，弥补她行尸走肉般的那一段过去。
　　可惜，她一直都忙忙碌碌。
　　整个大学她都在忙着学习、打工攒钱，然后整容。
　　大学毕业以后她也一直兢兢业业，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成绩。
　　所以这么久了，她其实一直都没什么时间去好好享受人生——除了，现在她可以给自己买很多漂亮的衣服、鞋子还有化妆品。
　　她的薪资不多，每个月打2000块钱给王芳，然后除去一些日常开销之后，剩下的钱都用来打扮自己了。
　　身上的这条黑色蕾丝裙她早就买着，一直没有机会穿，今天王芳的这通电话让她坠入到了那痛苦的记忆中，于是她临时起意，穿上了这条裙子，一个人跑来了酒吧。
　　此时，她感觉得到，路过的男人都纷纷侧目欣赏她曼妙的身姿。
　　她已经习惯了，自从她整了容，锻炼塑性还学会了化妆打扮以后，异性的目光终于肯为她停留了，她享受这样的时刻。
　　“美女，一个人啊？”她的耳后旁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沈知知刚转过头，又听到了另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沈老师？”
　　随后一个肩膀宽厚的大高个映入她的眼帘——陈江燃。
　　他的左手搂着一个卷发女孩，看着像是其他高中的，右手向刚才的陌生男孩示意。
　　“这是我学校老师，你俩先去玩儿。”
　　说完，那女孩就和男孩一起走开去舞池跳舞了。
　　陈江燃在沈知知旁边的位置坐下。
　　“陈江燃，我叫了你无数次去小办公室听写没见到你身影，结果我才第一次来酒吧，就逮到你了。”沈知知已经一杯莫吉托下肚，有些微醺。
　　陈江燃嘴角一勾道：“怎么？沈老师，你有心事啊？一个人跑来酒吧喝闷酒，”说着，他的眼神向沈知知的酒杯扫了一眼，随后冲着吧台的调酒师喊：
　　“老钱，莫吉托，再续一杯。”
　　“好嘞！”调酒师回复道。
　　“你对这里很熟啊？”沈知知看着他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佯装嗔怒道。
　　“没有，也不常来。”他掏出手机，微信扫码支付了。
　　“沈老师，我请你，”说着他便冲着她微微一笑，“你今天喝尽兴了。”
　　还没等沈知知开口，陈江燃就离开了座位道：
　　“我去玩了，”没走多远，他又回过来拍了拍沈知知的肩膀，“哦对了，沈老师，你的身材不错，在酒吧要小心哦~”
　　说完他便走开了。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陈江燃最后的话让沈知知心跳飞速。

　　沈知知原本打算喝完第一杯就走人了，无奈陈江燃又帮她点了一杯，而为了压制自己刚才那奇怪的感觉，沈知知继续喝上了第二杯。
　　然而，那感觉刚刚消灭下去，痛苦的记忆又莫名其妙地浮上了心头。

　　那次偷钱看医生的行动，很快就被王芳发现了。
　　王芳被气得坐在地上哭：“你这个不孝女，那钱是我们用来置办新农具的，你把它用了，我们怎么办啊！”
　　而沈建民直接拿了竹鞭抽打她：“怪不得你中考成绩下降了，整天想着这事儿呢，都跟你说了不用治不用治，我叫你不听！叫你不听！”
　　最后，沈建民打累了，沈知知被打的遍体鳞伤。夫妻俩还是没有解气，罚了她一星期不许吃晚饭。

　　自此，沈知知终于没有了幻想，她明白自己的父母是不会再花一分多余的钱在她的身上了。
　　事实上，对王芳和沈建民来说，能够继续供她上学已经是对她天大的恩赐了，如果不是王芳在冬天来月事时不小心掉进池塘里，再也无法生育，致使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那么无论如何夫妻俩是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的。
　　村子里，不都是这样吗？
　　像她这样的丑女孩，没有资格拥有更多。
　　想明白了这些，沈知知就开始自食其力，从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开始，沈知知就时常在放假的时候做兼职，不放假的时候她就节省生活费，这样一点一滴开始攒钱。
　　虽然这样的日子过得清苦，但沈知知却比在初中时轻松了不少，她每天用着医生给的药，出门喷上香水，自己觉得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心中又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小火苗。
　　直到那一天，高一班主任突然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沈知知，有好多同学跟我反应，你每天身上都有一股浓厚的香水味，”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呃……味道很是奇怪，影响到他们了。”
　　“老师……”沈知知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我喷香水是因为……”
　　“我知道，”班主任打断了她的话，“所以我一直没来找你，但最近跟我反应这个问题的同学实在是有点多，你也多注意一下，个人卫生搞得勤快一点，香水也少喷一些。”
　　“我知道了，谢谢沈老师。”
　　沈知知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猛击了一下，发懵得厉害。
　　原来，在高一快一年的时间里，她还是被当成了异类。
　　她原以为同学们不再绕着她走，也没有频繁的被更换同桌，是因为她已经变成了正常人。
　　想不到这一切，只是因为这个班的同学比较“善良”，又或者说，都是高中生了，大家都成熟了不少，所以没让她感觉到自己有什么特别。
　　沈知知的心又跌落到了谷底……
　　想到这里，沈知知的胃里突然翻江倒海起来。

　　陈江燃在酒吧卫生间门口抽着烟，刚才他和朋友们摇骰子喝啤酒的时候，随意向沈知知的方向瞟了一眼，就刚好看到她摇摇晃晃起身向卫生间走去，然后有两个约摸30来岁的男人在她身后跟了过去，于是，他也起身跟了过去。
　　沈知知呕吐完，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冲洗，喝醉酒太难受了，头晕乎乎的人也站不稳，胃也不好受。
　　她刚刚慢慢走出卫生间，就见两个陌生男子拦在她面前，其中一个还去上手拉过她的手臂，搂上她的腰，“美女喝多了啊，住哪里啊，我们送你回家吧。”
　　说着两人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下可糟了，沈知知焦灼着想着该如何挣脱。
　　“怎么上个厕所那么慢！”陈江燃随即传来，他像救世主一般地出现在了沈知知的面前，他顺手把手臂搭在了沈知知的肩膀上，掰开了那男人搂在她腰上的手，将沈知知捞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冲那两人弯嘴贱笑:
　　“不好意思哦~这是我妹子。”他头也不回地便半扶着沈知知离开，那两人也只得作罢。

　　“沈老师啊，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两杯。”沈知知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
　　“才两杯莫吉托就喝成这样，你这酒量可真够差的。”
　　“都是你那叫的那杯害的！”
　　“行吧行吧赖我，我送你回家吧，你这样子我看自己回家够呛。”
　　“不用，”沈知知一把推开了陈江燃，“你去玩你的吧。”
　　陈江燃重新抓住沈知知的手臂往酒吧门口走，“行了，别逞强了，到时候真出事儿了，还真赖上我那杯酒了。”

　　走出时空酒吧前，陈江燃把自己的外套拿给了沈知知，让她披上，随后他在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两人都上了车后，陈江燃问道：“沈老师，你家住哪儿啊？”
　　“回学校吧，教工宿舍。”
　　目的地很快就到达了，陈江燃也随沈知知一同下了车，沈知知刚想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他，就听到他说，“没事儿，你穿着吧，你自己进去没关系吧？”
　　“嗯，今天谢谢。”沈知知现在感觉已经比刚才好了不少。
　　“你！你小子，你给我好好学习，少抽烟喝酒，少去酒吧！”沈知知突然揪住陈江燃的领口大声说。
　　“知道了知道了，醉酒的女人真可怕。”陈江燃拍拍自己的衣领应和道。
　　“沈老师，这大周末的，你怎么还住这儿不回家？”陈江燃顺便随口问了问。
　　这下沈知知沉默了。
　　眼眶变得火热而湿润。
　　满腹委屈只化作了一句“我……没有家。”缓缓地吐了出来。

　　翌日，沈知知刚从宿舍的床上醒来，就迫不及待地从衣柜中找出一只黑色的随身包，翻出一张卡片，卡片已经有一些泛黄了，但上面的字还是很清晰：
　　“加油，沈知知！”
　　落笔是陈辰。
　　这个在高中无数个黑夜里，唯一闪烁的星星。

　　酒精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昨天晚上她还痛苦的死去活来，现在她感觉自己又重生了，她走到窗前，掀开窗帘，春日的阳光扑洒过来。
　　并不是因为前面太黑暗，她才看不见，
　　而是因为阳光太盛，照得她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