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缠绵》银栗饭

2、第二章

　　天刚亮。
　　日光在遥远的深处一寸一寸钻出来，光线很亮很长，绵延地洇满干净清澈的天空。
　　五月凌晨的梧桐树上润染了晶莹剔透的水汽，轻轻地流动着、旋转着，风一吹，呼呼般飘摇荡漾起来。
　　整个世界营造着些微神秘的宁静。
　　突然，一道微弱的“滴滴”声响起。
　　清脆的声音迅速地划过余渺的耳郭，立即让她为之一振，从薄薄的被子里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手忙脚乱地将其掐断。
　　接着，窝在温暖被子里的余渺深吸一口气，挣扎了一会后，脑袋儿从被子里蹭出来，仍带着暖意的右手抚在额头上，蹙起眉试图让仍处于混沌之中的意识清醒过来。
　　待目光逐渐清明，余渺懒懒地坐起身子，拿起身旁的手机打开屏幕一瞥。
　　6:05
　　又刷新起床纪录。
　　为着能与同居室友完美错开时间，她最近疯魔般地设置各种闹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在同个空间里碰见对方。
　　这种鸵鸟般的逃避行为，对余渺而言十分受用。她之前一直笃定，苏南澄这个人，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偶尔见上一面。
　　而现实世界的两人，本就毫无联系，想多了也不过是徒增些嫉妒和绝望罢了。
　　如今，这种阴差阳错的同居状况，她还未想到该如何结束。
　　但至少她做不到像对陌生人那样对待苏南澄，也丝毫不希望对方用看陌生的同居室友那种眼神来看待自己。
　　虽然她得承认，对方好似已经忘记她了。
　　她现在做的这一系列滑稽的举动，在对方看来都显得……莫名其妙。
　　跟个神经病一样。
　　想此，余渺无奈地露出一个苦笑，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那条丑陋的疤痕，忍不住自嘲了一句：“余渺，可真受够你的。”
　　算了，反正也是打算搬的，等忙完这一阵子，就搬了吧。
　　余渺成功说服自己后，便收拾好一切，拿起一个斜肩链条小包背起来，同样比往常提前一个多小时出门上班。
　　而当外头的大门“滴”地一声锁上时，主卧室里传出了一阵扰人清梦的手机铃声。

　　“我发现你最近经常早来晚走。”
　　工作做到一半，旁边刚从总监办公室出来的季新桐突然无厘头地冒出一句。
　　余渺瞥了对方一眼，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才精神萎靡地回答道：“最近的活多呀，你不也是？”
　　“我可不像你，那么早来上班图什么。”季新桐顿了一下，随之往余渺这边凑了上去，神神秘秘的，“不过，估计今天我们可以提前解放了。”
　　“怎么说？”余渺诧异地抬眸。
　　“刚才我在老大办公室，观摩了一场骂战。”
　　季新桐本身也不是很爱八卦的人，只是刚好她的海报正在被总监狂批时，运营部的经理突然进来不顾旁人地跟总监对骂，搞得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骂战？”余渺放下了握在手上的鼠标，一边拿起水杯喝水，一边对季新桐的话感到好奇。
　　最近她们开始加班加点地设计年中狂欢购物节活动海报、网站详情页等工作，而单单只是一张海报，都在总监的严格要求下改了又改。
　　设计部苦不堪言的同时，还得遭受总监与运营之间的双重精神打压。
　　“好像就是在说我们设计的海报不够吸引人，你说就凭运营部那班人的纯销售审美，居然还敢在总监面前指手画脚的，然后……”
　　“嗯？”
　　“我感觉总监那种人不能当男朋友。”季新桐心有余悸地感叹道。
　　“哈？”
　　不是在说运营部的事吗？
　　“你不知道，总监直接把运营部经理的脸都骂绿了，我出来时，还在为年近四十的经理因这点工作遭受这么大的耻辱感到不值！”
　　“……”
　　余渺哑口无言，回想起总监一向的作风，莫名的有种今天能顺利正常下班的预感。
　　果真。
　　没多久，随着运营部经理一脸菜色地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一道“今天设计部全体正常下班”的通知从工作群里弹起。
　　在一片起哄声中，余渺突然意识到，自从苏南澄搬进来后，她第一次能准点下班回家。
　　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吧？

　　另一边，一大早被汤墨芜连环夺命call荼毒的苏南澄，拖到下午才到对方指定的会所包间见面。
　　“苏南澄！你什么意思，我约的是午饭！”
　　一见到苏南澄，汤墨芜就从沙发上蹦起来，一副凶狠准备跟对方干架的表情，充满怨念地吼道：“你知道我是今晚几点的飞机吗？难得你回来，我又得飞巴黎，你有点时间观念行吗？”
　　“我今天能出来跟你见个面都是看在往年交情的份上。”苏南澄绕开对方，往前走了几步瘫在沙发上，“再有下一次，我直接拉黑。”
　　“你还好意思说，回来也不说一声，连开纹身工作室也没商没量自个儿搞定。你就不怕苏爷爷一气之下剁了你吗？”
　　汤墨芜时间过于紧急，心里又藏着一大堆疑问，也顾不上对方放飞机的事了，直接问道。
　　“你现在不都知道了吗？”
　　“我听说苏爷爷发了一场大火！没烧到你吧？”
　　苏南澄半阖着眼眸，想起自家爷爷当时气急败坏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他知道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改。”
　　“那他竟然妥协了？”
　　苏南澄晲了一眼打扮亮丽前卫的好友，笑道：“你当个模特都行，我当个纹身师怎么了？”
　　“你跟我不一样，你画画那么厉害……”
　　汤墨芜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南澄不耐烦地打断：“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好吧，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听到什么劲爆的消息，汤墨芜再次拔高了音调，“听说你跟人合住了？真的假的？”
　　原本一脸困倦的苏南澄，蓦地抬起眸微蹙起眉：“这你也知道？”
　　“那是真的咯？！哇塞，你房产那么多，干嘛还跟人合住啊？”
　　刚听到这个小道消息时，汤墨芜是一脸鄙夷的。
　　她自小跟苏南澄一同长大，对方是个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像苏南澄这般冷情冷意极度怕麻烦的人，怎么可能会跟别人合住。
　　况且，她一直认为，对方未来规划肯定是收着房租卖着画，在国外潇洒自在过活。
　　结果，每一样都啪啪打脸。
　　“怎么着，我跟人合住碍着你了？”看到汤墨芜过度震惊的反应，苏南澄反倒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回道。
　　“欸不是，南澄，实话实说，你在国外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失恋了？情伤难疗？”
　　“闭嘴。”实在受不了对方的脑回路，苏南澄一脸嫌弃，“把脑子带上了再跟我说话行不？”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汤墨芜消化完所有的震惊，随之涌现出更多的好奇，“对了，跟你合住的人是谁？”
　　“别提了。”
　　躲她躲得都快成精了。
　　要不是提前知道对方的难处，她才不会松口答应苏北逸的提议。
　　结果，好样的，对方一副避她如避毒蛇的样子！
　　只是，她到底哪里得罪那位祖宗啊？

　　晚上9点二十分。
　　余渺抿着嘴杵在自家门口外面慢吞吞地翻找着钥匙，此时的她虽然意识仍很清醒，但动作迟缓反应迟钝，加之困意汹涌来袭，这些症状无一不是在提醒着她：
　　今晚，她好像喝多了！
　　事情追溯到5个小时前……
　　一场突如其来没有硝烟的战役，直接导致她们手头上的工作全都停滞了，于是这段时间被压榨得愁眉苦脸的设计部众人欢天喜地地组织了一场部门聚餐，指定项目为吐槽两位奇葩大佬。
　　连一向缺席此类聚会的余渺，都迫于集体的“威胁恐吓”而无奈参加。
　　但久未喝酒的她，过于自信自己的酒量了。
　　只是几杯啤酒下肚，她已经脸色绯红犯晕犯困。
　　幸亏坐在旁边的季新桐及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赶紧送她回来。
　　尽管她现在的酒劲已逐渐消弭，但仍然困倦不已，连开个门都显得十分费劲。
　　终于，在第N次尝试用钥匙开门后，门锁“滴——”地一声，微弹开了。
　　余渺轻轻地推开一条门缝，往屋子里面探头看了一眼，玄关处一片幽暗，往前的客厅好像也没有开灯，她不禁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地走了进去，在鞋柜前面换上室内拖鞋后，打算赶紧洗刷完回房休息。
　　但在迈进客厅的那一霎，余渺立即顿住了，睡意在眨眼间荡然无存。
　　不对！
　　厨房有光！
　　思绪刚起，她连忙转身往客厅的相反方向挪了两步，睁大了眼睛看向光源处。
　　只见半开放性厨房亮着一盏暖黄的裂纹玻璃圆球吊灯，光下的女生身穿盐系白色衬衣，姿态慵懒地倚靠在料理台旁，高中时那熟悉的黑长直柔软秀发现已修剪成青木茶色的及肩卷发。
　　女生神情淡淡的，随性地将其聚拢扎成松散的低马尾辫，额间的几捋发丝随着她低头而自然地垂下。
　　尔后，女生恰似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灿若星辰的眼眸投向余渺所处的地方，在与她四目相对后，女生露出一个诧然的神色，并将挂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摘了下来。
　　余渺愣在了原地。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女生，成了她魂牵梦萦的对象。
　　一瞬间，那些铺盖弥彰的躲开理由全都化成泡影，成了笑话。
　　自始至终，从再见到对方后的每一秒，她都无法维持心脏正常的律动，这才是她必须得逃开的原因。
　　她担心，自己深藏心底的秘密，终有一天会在不知不觉中暴露在对方面前，让其恶心鄙弃。
　　因此，余渺低垂着眼，按下心中泛起的苦涩与难过，略微僵硬地向苏南澄点了下头，打算转身离开。
　　“欸，你等下。”
　　苏南澄站直了身子，放下手中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方便面，左手将垂在脸颊的发丝撩至耳后，叫住了对方。
　　呵，终于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