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孤舟》百酒狂宴

16、第十六章

　　秋碧回到障日阁时，那儿的宴席已快散了。

　　陛下有事不来，原本翘首以盼的嫔妃都意兴阑珊，淑妃见状也不强留，和众人聊了些时候便叫散了。

　　回去路上淑妃坐在辇轿上，身上披着秋碧取来的大氅。

　　“你果真听得说陛下让周安来请音昭仪？”

　　“是，是周大人亲自告知奴婢。”秋碧跟在辇轿旁走着，“后来奴婢跟周大人说昭仪娘娘早回宫了，他才没来障日阁的。”

　　淑妃闻言轻叹一声。

　　“音昭仪失宠月余，今日也是走得匆忙，若再等等，便能等到周安来请了。”

　　如今提前离席，错过今夜，日后陛下再想起她也不知是何时了。

　　“昭仪娘娘性子古怪，认识的人也奇怪。”

　　嗯？

　　听得秋碧这么说，淑妃顿时觉得奇怪。

　　“为何这样说？”

　　秋碧便将自己方才所见说出。

　　“先前奴婢从朱镜殿拿了大氅回障日阁路上，因怕夫人您久等，便挑了近路，从明义殿那儿走，谁知半路上竟遇着昭仪娘娘和她宫里的人回去。奴婢原想上前见礼，却见先前那尚服局的施容拦住了昭仪的去路，便找了个地方暂时躲起来。”

　　“施容？”听了这名字，淑妃很快便想起对方身份，“便是两个月前跟着尚服局的人来送衣服的那个女史？”她记得，那时自己跟尚服局的人说了，将施容调去别处，不要留在六尚局，“六尚局不是说她去了掖庭，怎么会跑到明义殿去，又拦住了音昭仪？”

　　这两人，分明八竿子打不着的。

　　秋碧只说自己也不知，只是大略听了一耳朵。

　　将自己听见的说出来后，她才又补了句，“奴婢瞧着，那施容和昭仪娘娘似乎颇有渊源。”

　　后宫中谁不知道昭仪性子跋扈古怪，见了嫔妃谁的面子都不给，可这大半夜的，那施容将她拦下，叫她在冷风中站了好一会儿，她不仅不罚，反倒叫自己宫里的内给使送施容回含凉殿。

　　若说二人没点交情，都叫人不信。

　　“听你所言，那施容果真不甘心做个粗使宫女，若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去拦音昭仪了。”淑妃想起自己当初见了对方容色时的第一反应，“这后宫，想上位的多着呢。”

　　“娘娘，那……”秋碧想问是否和先前一样，将施容再调得远些，却听对方说了个不字。

　　“她既与音昭仪有渊源，本宫就不便再管。”淑妃道，“随她吧，横竖也只是个宫女罢了。”

　　若日后真的有幸成了嫔妃，那便来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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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菀柳回了明义殿后，很快钻进寝殿中，折月替她换好衣裳，又吩咐人去点炭取暖。

　　“天冷，娘娘再盖严实些，一会儿炉子就烧好了，奴婢还叫人烧了水灌个脚炉给您暖暖。”

　　俞菀柳其实没觉得特别冷。

　　从小到大她跟着母亲都习惯了，只是她的身体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温度。

　　手掌冰凉的，像是要结冰了。

　　正说着，便见有宫娥匆匆入殿，定睛一看竟是应当早入睡的云初。

　　“你怎么来了？”见她手中捧着脚炉，折月伸手接过，“不是说身子不舒服，要早些睡吗？”

　　“奴婢听见动静，知道是娘娘回来了，就赶紧烧水灌了脚炉拿来。”

　　“还算你心里记着娘娘，没真的睡过去。”折月说着将那脚炉塞进俞菀柳的被子中，“和我在这儿陪娘娘会儿，等会内给使烧了燎炉来，娘娘入睡了你再回去歇着，今夜我守夜就行。”

　　云初忙应了声，便和折月一同在床下坐着，等内给使搬燎炉来。

　　谁知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等到，她便有些忍不住。

　　“今儿这些人怎么回事，点个炉子怎么这么久？”

　　“想是有什么耽搁了，我去瞧瞧。”

　　折月说着便起身，刚走了几步，便见个小宫娥走进来。

　　“娘娘，点炭的人来回话说，燎炉一时半会儿应是搬不上来了。”

　　云初一听便皱眉，不高兴地斥道。

　　“怎么，点个炭就难倒他们了？娘娘眼下不过是一时失意，怎的连宫人都使唤不动了？！”

　　她以为是拿起子眼皮子浅的犯懒不愿动，自然生气。

　　折月却心里清楚。

　　“是不是炭的问题？”

　　那小宫娥忙点头。

　　“兽炭早便没了，原还有些银骨炭，可不知道怎的，半日也没寻着。眼下便只剩下些白灰炭，那炭发火慢，每回点都要好些时辰才能燃起来，点炭的人怕娘娘等久了，才叫人来回话的。”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将这小丫头打发走后，折月才折返回床边，“娘娘恕罪，是奴婢不仔细。”

　　她说自己总记着还有些银骨炭，谁知竟早就烧没了，这才耽搁了昭仪取暖。

　　眼见方才情形，云初才如梦初醒。

　　“原来那银骨炭只剩一点了？”她道，“奴婢真该死，还以为炭火充足，方才烧水用的便是银骨炭。心中还奇怪，明明记着明义殿炭火还有不少，谁知竟用掉了最后的银骨炭。”

　　折月一听罕见地有些生气。

　　“这些日子你伺候娘娘总是不上心便罢了，怎的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留神？”她皱眉看着对方，“陛下一月不曾来明义殿，内侍省的人拜高踩低，原该每十日送一回炭火，这都月余没来了，你难道不清楚？烧水用白灰炭就好，你为何非要用银骨炭？”

　　那银骨炭虽不如兽炭燃着了会有股清香，但也不似白灰炭那般烧了便呛人，宫中泰半嫔妃都是用的银骨炭。

　　兽炭乃天子常用，俞菀柳的还是天子特许的。

　　只是失宠后内侍省便不往她这儿送炭了。

　　云初自知理亏，只得低声道：“近日确实不曾注意没炭火送来，方才烧水时只记着往日也是用的银骨炭，不呛口，便顺手用了……”

　　“你——”折月气极，“娘娘都这样了，你还只顾着呛不呛人……”

　　“好了。”见折月愈发生气，俞菀柳开口，“云初都用完了，再说这些也没用。”

　　她说着叫云初回去。

　　“你去歇着吧，本宫这儿有折月便够了。”

　　“娘娘，奴婢真不是有意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她也不想和对方说太多，天冷夜深的。

　　云初这才应了，接着退出寝殿。

　　只是看背影，却似乎有些不高兴。

　　“娘娘，您太惯着她了！”折月不赞同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总是心不在焉，伺候您的时候三心二意便罢了，眼下明义殿的事也不上心。你看她方才出去时，显然带着气的。”

　　她这是给谁看？

　　给她，还是给娘娘？

　　见折月不满，俞菀柳有些好笑。

　　“还说本宫？整个明义殿就你最宠她，若不然她三天两头说身子不好，都是你替她顶的班。”

　　折月便说自己可以顶班，可不能接受云初伺候主子不上心。

　　“不上心便不上心吧。”俞菀柳不是很在意，“只要她是真心伺候本宫便好。”

　　说到底，她日常用习惯的，还是折月。

　　主仆二人说着，那发好了火的燎炉终于抬了上来。

　　白灰炭熏人，点炭的人想了许多法子，才最终减少了些呛鼻的烟味。

　　叫人将路子搬得近了些，折月才在床根底下铺了床躺着。

　　“眼下虽还能靠这白灰炭度日，可天这样冷，平日做什么都需要炭火，再这样下去，只怕白灰炭都要不够了……”

　　她的话像是说给俞菀柳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俞菀柳躺在架子床上，看着头顶帷幔，不知在想什么。

　　而另一边。

　　宜春院。

　　暖风熏人，戏台热闹。

　　天子靠在罗汉床上，手撑着炕几，看着戏台上的演出。

　　一派闲适奢靡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