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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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尔一事，森鸥外是遗憾的。
但要说耿耿于怀，那也没有。
理智上，他不认为甚尔一人，就有能压制战局之力，异能力千变万化，多种多样，超越者是战略用词，而非衡量一对一的强弱。他对甚尔说的话，基于事实，但至少其中七分，都只是以言语操纵人心的手段罢了。
就目的而言，当时的森鸥外打算塑造一个军团，而非捧起一位强者，从一开始，他的计划就只有一个绝对核心，就是与谢野晶子。她是唯一“女王棋”。至于手底下的兵，是可以被替换的，也绝没有必要具体到某个人。
即便甚尔答应他，最终也不过成为“不死军团”的一员，变成他手底下的棋子。
森鸥外欣赏和想招纳人才是真，但他的言语和态度，最终都是为了利益考量。
所以，当他得出在甚尔身上继续耗费时间并不值得后，就干脆利落地放弃了他，继续从军校和军队内部筛选人才。
人算之力是有限的，当初的森鸥外也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和甚尔，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在这样的情景下。
如今，他的立场和身份也不一样了。
菊地美都道，“我在想，森医生和幸子小姐，样貌有些相似呢，尤其是眉毛那里。”都是很细长的眉形，眼睛也是，是偏狭长柔和的。
虽然站在一块，很难给人“肖似”之感。但还是很有共通点。
森鸥外感到意外，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他没有否认和遮掩的意思，如此道，这叫菊地美都有些尴尬。
良久，她也沉默下来，她身体虚弱，说了一会话，便有些气力不足。
森鸥外以眼神示意爱丽丝，爱丽丝主动出言将人支开，带菊地美都去另一个房间做检查，虽然看起来像是无证经营的地下诊所，但应有的精密仪器一样不少，设施完整，都是德国进口，这样丰富的医疗储备，使得菊地美都打消疑虑，彻底放心下来。
她相信森鸥外是真的要为她治病。
她一走开，客厅的氛围，几乎凝滞。
森鸥外将怀中幼女放下，安置在沙发上，取过白日里穿的黑色大衣给她盖上，罩得严严实实，照料周到。他轻轻拍打着幸子的身体，哄她入睡，暗红色的眼睛弯起，笑吟吟，是对幼女的亲切。说出话的却口吻冰冷，是卸下无意义的伪装，准备收取应有的报酬了，转头，好整以暇问，“甚尔君，准备什么时候加入港口Mafia呢？”
甚尔默然看着，无声打量，这家诊所，现在显然已经不是森鸥外的据点，久无人来，不过维持一份表象，所以才会暂时连个休憩的地方也无。
幸子睁开眼睛，这会又睡不着了，听见森鸥外的话，雪白稚嫩的脸从深黑衣领里探出来，秀郁睫毛被冷白炽灯照得如银蛾一般，闪着清亮的光，眸光蓝莹莹，安静好奇地盯着甚尔瞧。
这个人，也要加入港口黑手党吗？
森鸥外将黑手党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在幸子面前摆出这副态度，幸子平日在□□本部，接触的不是沉默不言的黑衣保镖，就是会陪她玩耍的尾崎红叶。她很喜欢尾崎红叶，懂得亲疏远近，虽不爱搭理外人，但将森鸥外的部下，都当作自己人看待。
甚尔投靠森鸥外，幸子便不再无视他。
反而对他产生兴趣。
甚尔道：“尽快。”他摆出一副任君差使的态度。
他会在这里，是对森鸥外有所求，对方能够同意见他，给予他希望，拯救妻子的机会，对于再次跌入谷底，被绝望拉扯的甚尔说，态度是感激的。
甚尔本以为，自己的人格是残缺的，在他的前半生中，从未接到过同类的善意，自然也不会有这种常人的情绪，可事实是，他确实对森鸥外怀着类似的态度，所以当初只差一步就选择跟随他。没有妻子患病一事，他大概会怀着这类隐秘的想法继续回避森鸥外这个人。
当初临时改变主意，他认为是自己失约了。
他对森鸥外，情感复杂，感激又歉疚。
这很奇怪。
甚尔没有咒力，自幼受尽冷眼和薄待，命运对他刻薄至极，但他并没有因此养成愤世嫉俗的反社会人格。
相反还，相当地具有人性。
从他在黑市接单就能看出来了，甚尔从不背叛自己的雇主，为了多倍酬劳反杀雇主类事他不会做，遵循有始有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原则。
当然，这是杀手最基本的信誉。不过，力量本身就是一种权势，对于甚尔这类强大到可以无视规则的强者而言，这点责任心，就很可贵了。从中能看出他对待他人的底线。
森鸥外曾对他另眼相待，他是一个，易于掌控的强者。
成年后，甚尔脱离禅院家，是想要开启新的人生，同年少时的屈辱告别。那时的他还身有反骨，对降临在身上的不幸抱有轻蔑和敌视，试图反抗，离开禅院，目睹那群阻拦他的咒术师纷纷倒在地上，颜面扫地、不可置信的脸，再想起他们曾视他如草芥，他相当痛快。
但甚尔在禅院生长，自出生起就被关在禅院那个樊笼，接受家族的规训，被家族同化。崭新的世界在他眼前画卷般展开，他却非常茫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没有谋生技能，没有身份。他不知自己在追求什么，所有能成为人生道标的东西，理想、抱负、信念，他统统没有。
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怎样都好，他想要“变好”。
于是，森鸥外敏锐地觉察出他内心的弱点，在合适的时机抛下诱饵，等待鱼儿上钩。
可惜，失败了。
不过，对甚尔而言，他的选择，却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幸福。
他的妻子，是一个内心坚定强大到足以照耀他、令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的人。他的人生，从此有了支柱和恩惠。通过婚姻，甚尔认为自己一度走上正轨，可紧接着，命运再度戏弄于他，他的妻子患上绝症，幸福破灭了，他濒临一无所有。
就像掬起的清水，幸福源源不断从他指缝间溜走，怎么捞补也无济于事，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家庭，为了不重新堕回黑暗，甚尔需要能够拯救他妻子的东西。
如果是钱财，他能杀人，能接委托。人的贪婪、欲望、嫉妒、对同类怀有的杀意，永无止境，在黑市，他永远没有山穷水尽的一天。
如果是人才，威逼、利诱、绑架、交易，不管是异能力者还是咒术师，哪怕那人逃到天涯海角，甚尔也会想办法找到他，将他揪出来。
可是，反转术式，无法治愈疾病。
即便是异能医生，能接断肢残骸，救濒死之人，无也法阻止人体器官内部自发的病变。
甚尔颓废过一段时间，他的内心已然坍塌了，这种滋味，他应当是尝过了的，童年时被关进咒灵堆中，留下无法治愈的疤痕，那时他能咬牙挣扎着从地狱中爬出，心里还有把火在燃烧，如今，却只余灰烬，但在直视死神的妻子和牙牙学语的婴儿面前，他不能露出胆怯的一面。
白日，他装作如常，甚至乐观地安慰妻子，努力做一个能负责有担当的丈夫，笨拙地照顾婴儿。而在菊地美都看不见的地方，他拿起武器重操旧业，甚至联系以前的金主低声下气借钱，以金钱延续她的生命。
他的中间人孔时雨，是多年前带他入行的人，原先是韩国刑警，被污蔑才逃亡出境，两人搭档，一个擅长砍人，一个会经营人脉，合作一直愉快，即便甚尔金盆洗手了，也算有些交情，在菊地美都眼里，他大概是甚尔唯一的友人。
甚尔需要钱，他筛选合适的任务，出面与委托人商谈，帮甚尔短时间内赚取财富，也是他搜罗异能力者和反转术式的现有信息，摊开在甚尔面前，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念头，他真实目睹甚尔的状态，此刻，不过有根蛛丝悬着他，勉力支撑，令他不堕地狱。
那日，菊地美都病情恶化，甚尔临时逃单，雇主发飙，孔时雨收拾完烂摊子后，赶去医院，站在他身边抽完了一整根烟，然后，看着埋首坐在地上的甚尔，给他讲了个故事。
这个故事，在横滨的地下世界被奉为传奇。
主角，是一个私人医生。
孔时雨之所以劝甚尔不要将精力耗费在非凡之力上，是因为他想走的路，早就有人走过了，证明行不通。
港口黑手党在横滨只手遮天，那是什么地方？异能力者的巢穴。
全日本，还有哪座城市聚集了比横滨更多的能人异士？
横滨□□龙头组织的首领患病，港口Mafia不惜向海外重金悬赏，各处求医问药，有什么用？日本大半的异能医生，死于他的愤怒。他搅乱了一池浑水，剩余那些有治愈系能力的人，也闻风丧胆，纷纷躲藏起来。
不少人盼着他死，但就在数月前，沉疴已久的□□首领，奇异地传出了身体好转的消息。
而一手缔造这个神奇转折点的人，在不久前，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地下医生。
孔时雨算是为数不多知道森鸥外来历的情报贩子，还是因为他们原先就相识，真正封锁森鸥外信息的是军部，连同常暗岛的最高机密一起，那他的资料，外面抢破了头，也挣不到。
森鸥外在官场树敌颇多，他买凶杀人，别人当然也能对他下死手，他在为政府背锅、官职一撸到底后还能活着离开东京，不消耗多年来在政界累积下的人情，也不止是靠爱丽丝的异能，孔时雨也帮他牵了线，到现在，两人还有联系。
森鸥外有一个手机，专门储存他过去的那些人脉。
甚尔找上他后，森鸥外看过菊地美都的病历、就诊记录和药物史，虽然是医学部毕业的高材生，但在战场上的经验使得森鸥外更擅长医疗外伤，他在擂钵街附近开诊所，接收一些无法去正规医院的病人，从而获取情报。
日本国内因多年战争经济倒退，国库亏空，好不容易才有缓慢恢复的迹象，医疗业当然也是，战时，最好的医疗资源都优先供给军队，战后，医疗科技投入的大部分也都耗费在了异能手术的研发上。如今，国内的医疗技术，比不上欧洲先进。
所以，森鸥外要从国外为老首领弄药品。
那些药，是管制物，不在市场流通，港口黑手党靠走私起家，有渠道，自然不惧这些。
禅院甚尔不是。
早在一开始，森鸥外给他两个选择。
一，带菊地美都出国求医，他付出酬劳，港口黑手党的逃跑专家会解决他的身份和护照。
二，菊地美都转入□□旗下的医院，不需担心药品问题，森鸥外会用最前沿的靶向药为菊地美都延续生命，作为交换，他加入港口黑手党，替森鸥外终身卖命。
在交易面前，森鸥外摆出一副坦诚的态度，不用骗术，选择权交还给甚尔。
菊地美都患的是绝症，人力无法治愈。
两者，无非早晚的区别。
禅院甚尔选择了后者。不出森鸥外所料。
两人有了这次见面。
禅院甚尔想要尽快加入港口黑手党，情有可原，森鸥外却道急不来，他像是个终有所得的猎人，看时隔多年的猎物再次投入为他精心设下的圈套之中，满意而耐心，“想要令夫人的疾病得到顺利医治，需要得到Boss的首肯才行，投名状可不是这么好得的。”
甚尔言简意赅，“我只会杀人。”
在禅院家，他只学会了战斗。与咒灵战斗，与人战斗，他没有其他谋生的技能。
他一无所有。
森鸥外顿时失笑，望他，“不要妄自菲薄，甚尔君，就如同我早已对你说过的，你拥有了不起的才能。”
他白大褂口袋里有薄薄的纸片，一个名字，一串地址。
甚尔单手接过，“安部拓也，”挑眉，“是谁？”
“Port Mafia的前干部。”森鸥外慢条斯理道，“不过，已经叛逃了。”
他眉间凝着一片冷然，语速慢，却饱含威严，“安部带着对Boss的冒犯和组织数不清的机密叛逃，Boss勃然大怒，在里世界下了追杀令，甚至派出了一位干部前去抓捕。但在Mafia这么穷凶极恶的追杀下，他至今仍旧下落不明。于是，Boss提高了对他的悬赏，谁能提着安部拓也的人头去见他，谁就能获得一个准干部的位置。”
“准干部啊，想要下属医院的一个床位，应该很简单吧，”森鸥外叹息，随即又慢慢扬起了笑，用看透人心的双眸凝视他，“你说呢，甚尔君？”
对于背叛者，港口Mafia有格杀勿论的铁律，黑手党的规则如此，既是对成员的震慑，也是组织对自身的保护，安部拓也坐到干部的位置，有权限阅览组织的大部分机密，他头脑中储存的情报，比黄金还要珍贵。他完全可以用这些情报，去其他组织投诚，换取庇护。
首领对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不仅仅出于私心和被背叛的愤怒。
甚尔捏着纸片，将那串地址烂熟于心，没有去问，安部拓也既然躲得这么严实，港口Mafia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那森鸥外究竟是怎么知道他藏身之处的。可他乖觉，不代表会傻乎乎上当，直截了当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这个人很棘手吧。”
森鸥外噙着笑，无意为难他，道，“他的异能力，名为‘砂女’，能够将触碰到的所有物体，变成沙砾。不过，仅限于物品。”
甚尔明了，“看来一般杀手无法暗杀他。兵器也不行。”
森鸥外不置可否，继续挥洒情报，“同时，他本人也是个体术高手，在强者林立的Port Mafia，也是居于前三的。”
甚尔琢磨着，啊，听起来棘手但也不难啊，近身肉搏，他最在行了。
他不喜欢用枪，冷兵器，最痛快。谁让咒具多是些落伍的刀剑呢，等级越高的咒具，出现的时代越悠久，枪的历史才几百年？何况他虽说更擅长对人，但在禅院家“躯俱留”队伍里的时候，出任务都是为了祓除咒灵的。
他是零咒力，虽说□□强化到极致也能看见咒灵了，但光凭拳头可祓除不了咒灵。
想到过去的事，甚尔嗤笑一声，自嘲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他痛快应下，不以为然，“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把他的头颅送上的。”
他大有终结谈话的意向，森鸥外打断他，脸上多少有些惋惜的神情，“请别急，甚尔君，我还没说完呢。”
森鸥外懂得知人善任，甚尔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他一清二楚，只将他做一把趁手的武器就已足够，也从没想过要故意隐藏信息，给他挖坑。
可即便如此，对方也等不及他把话说完，或者说，甚尔根本没有意识到信息的漏洞。他大概要等到做暗杀前的筹备工作，把地址调查一番后，才能反应过来。
于是森鸥外觉得，他身边果然还是需要一个聪明人。
他面上不显，伸出手指，对着地址那一栏虚虚点一下，微笑道，“这个地方，是GSS的基地。”
这回暗示够了，甚尔抬眼看他，目光危险锐利，如野兽。
森鸥外保持隐而不喻的微笑，继续道，“GSS是一个武装警备组织，也是Port Mafia如今的心腹大患，安部拓也的藏身之处，你可以理解为，是GSS故意透露给我的，虽然其中颇为曲折，好叫我相信，拿它去向Boss邀功。但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将其作为诱饵。”
首领的理智，如今已所剩无几了，他像是死守领地的老狮王，不肯妥协，不容一丝挑衅，无论是GSS还是安部拓也，都足以叫他怒火中烧。以首领的风格，他大概是迫不及待，要将二者一网打尽了。而即便森鸥外按而不发，最迟明晚，同样的纸条，也会送上首领的桌案。
倘若森鸥外晚上一步，到时候，他就会被首领质疑是否忠心。
“后日，港口Mafia有一批货物要到港口，是南非走私过来的宝石。价值上千万美金。GSS瞄准这批货物已经很久了，他们从组织内部获取具体靠岸信息，为此筹谋了半个月。”
说起来，组织的宝石线，也是森鸥接手后外负责的。
这笔交易，也是他幕后指挥谈下的，进一步夯实了他在组织内的地位。
甚尔费力跟上他的思维，玩转计谋，他觉得自己变聪明了，“你的意思是，GSS以安部拓也作为诱饵，使组织出动干部级别的战斗力，实则是想要声东击西，偷袭那批货物。”
森鸥外不置可否，“千万美金的交易，对于如今的组织来说，也不容小觑，为了确保安全交付，Boss会出动一个武斗派干部。”
那GSS 也很难获胜吧，真要大动干戈了。甚尔这般想。
森鸥外则对他不抱希望，直接揭露谜底，“所以，安部拓也是第一个诱饵，货物则是第二层幌子，GSS的最终目的，是Port Mafia的武器仓库。”
甚尔：……？？？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