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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月 ...

  •   这夜是小白开着车来接她。回去的时候,余江逐斜倚在床头,看着报纸。
      初九在门口将自己的包和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然后走过去坐到床边:“你今天怎么样?”
      他放下报纸,对着她柔和地笑:“很好,非常好。你今日累了吧,早些歇了吧。”
      她着实有些累了,缓缓揽着他肩,头靠在一侧,闭目良久。余江逐也不动,任由她靠着。
      过了好久,她才轻轻说:“三哥,今日,我第一次接生了一个孩子。”
      “哦?”余江逐接着她的话。
      “小小的,棉花团子似的。”
      余江逐轻转了头,与她对视:“你想要?”
      说完才发觉失言了。她还那么小,大约还从来没想过孩子的事。想起他之前的打算,他啊,真像是骗清白小姑娘的浪荡子。
      初九果真在他的话中失了方向,头脑混沌着不知该说什么。
      他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转了话题:“去洗漱,上床来,我有话跟你讲。”

      他不清楚女儿家弯绕的心思,初九跑去洗漱,心里猜测的都是他想要接着刚刚孩子的话题继续谈,还是在床上,转而又想起那日夜里的那些荒唐事,心中一下扭捏起来。
      等到坐到床边沿,她只有红着脸眼瞅着他要说什么。
      余江逐慢慢移到床里边,拍了拍棉被:“上来说话。”
      初九慢慢爬上去,盖上被子,照着他的样子,倚着床头。
      他来牵她的手,却默着不说话。
      像是大事,他真想要个孩子吗?问完她又自我回答,该是想要的,家里头那边像他这样年纪的许多都有一个两个孩子的。何况,父亲应该也是想要他留个孩子的。有了孩子,家里的压力该会少许多。只是,医院的工作可能会误了,先头几个月应该没事,后几月可能就不好上班了。
      应该……也没大问题,若那时打仗寂了些,让相好的同事替着照顾照顾她手上的病人伤兵也行的。生了的话,父亲该是不会让孩子留在这边,该是会送到重庆去,等这仗打完了,便能回家顾着孩子。
      “咳。”他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思量好了。
      初九正着眼看他,等着他的话。
      “小九。”
      “嗯。”
      “接下来我的话,你可能得有个心理准备。”
      “嗯。”
      “我在军队里偶然遇见了一个人,他的话我和父亲确认过,都能对上。应该能确定,他是你从前家里的哥哥。”

      所以他从前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都是有预谋的,问她有没有想过找从前的家人。
      他恐怕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讲,又是一个什么契机让他决定今天讲出来。
      “小白今天告诉我,他昨天从战场上退下来,也在家里养伤。伤不重,只是吊着胳膊。我想,既然血脉相连,又有缘遇到,算是老天仁慈,该当相见。”他揽着她,“不过,我还没有告诉他我认识他妹妹,想不想见,看你。”
      “他家里,没了父母,有个奶奶,有个弟弟,也是你的弟弟。他前几年娶了妻,现在儿子三岁,弟弟还没成家。情况大概就是这些。”
      “他父母……什么时候没的?”初九终于开了口。
      “民国十七年,”他拉长了尾音,像是在犹豫之后怎么说,“都算是病的。之后他就带着弟弟回了江西。”
      睡前,她说:“三哥,让我再想一想。”
      余江逐温柔地抚她的头发:“好。”

      再几天,初九回来得早,天还没黑就回来了。
      余江逐坐在床上,扭着身子在桌子上写东西,见她来,收了纸笔。“今日怎的这样早?”
      小白端水进来也吃了一惊:“嫂子回来了?怎么没让我去接你啊?”
      初九一直没说话,余江逐看出不同,挥挥手示意小白可以走了。
      小白赶忙放下杯子,走了出去,关了门。
      初九想微笑着示意他没什么事,却一直笑不出来。
      他手伸出环抱的姿势,示意她走过来:“怎么了?”
      初九只能摇头,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他立刻察觉,摸她额头:“发烧?”
      初九猜,大概是今天早上洗头的时候不小心往耳朵里灌了好些水,感染了。当时还没觉得,到了医院快中午的时候就觉得耳朵疼和喉咙疼,然后下午一台手术过后就完全说不出话了。
      但哑着,完全告诉不了他这些。
      只能摇头,告诉他不是。
      她指指床铺,意思想休息休息。
      余江逐连忙动了动身子,扶她过去。
      “吃药了吗?”他柔声问着。
      她嗯一声,躺过去没再动了。

      她这一觉睡到夜晚才醒,睁了眼,脑袋上又冷又重抬不起头,一碰,才发现是条冷毛巾。
      发烧了?应该不会吧。
      她挣扎着起来,看见他倚在书桌上眯着眼。
      她的动静惊醒了他,他睁眼,看向她:“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饿吗?”
      “渔樵于江渚之上。”她说,完全不着边际的话。
      “嗯?”他没听懂。
      她也察觉说的不合情境:“没什么。”
      他给她倒了热水在碗里,送到她手边:“再喝些水,润着喉咙。”
      她小口抿着:“我半夜发烧了?”
      “七点多你额头有些烫,只是低烧。小白帮你去取了些药,我喂你喝了。”他探手去摸她额头,“现在应该好了。”
      他转了身子,靠在床头,她也倚着他靠着。
      “渔樵于江渚之上,刚刚我说。”
      渔江渚,余江逐,暗合了他的名字。
      他知道,年少时同学也拿这句话调侃过他,说他日后该是只有打渔砍柴的命了。
      打渔砍柴,其实也不错。把仗打完,带上初九到乡野,日日供耕织。
      “嗯。”他笑,然后接上,“也知月姊是天妹,天上人间绝世无。”
      是杨万里的《初九夜月》,取的就是初九这两个字。
      从前,他没这么说过话。
      没点灯,只有月光照进来,映着他的侧脸,初九第一次这样觉得,觉得他这样的人,只要想要说些什么,没人抗拒得了。
      初九把头埋下去,不看他,却挂着笑。
      夜静得很,初九察觉身边人的变化,斜着眼睛看他。
      他倒显得什么事都没有,闭着目,毫无表情。
      “初九。”他忽然说。
      初九看着他的眼睛睁开,对视着。
      “我爱你。”
      人彻底呆了。直到他更靠近一点,手在她腰间,往衣服里探。
      “你……腿。”
      他靠在颈窝里浅笑着:“三哥是不好了,上一次腿没好,这一次更重了。”他抬了头,去亲她柔润的脸颊,“我会小心些,不会有事。”
      初九不再说话,任着他折腾,怕自己一动,又弄着他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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