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爱你70年》李子板

1、贺连1

　　抱着儿子喂奶的时候，小崽总是冲着我嘿嘿的乐，不大点的小人，挥着手攥小拳头，等碰着我脸就伸开手指，捏捏揉揉，他和我很亲，也不爱哭闹，吃奶不会咬的用力，和他爹一样疼人
　　儿子在我怀里睡着了，我点点他的小鼻子，他像他爹，鼻子和眼睛都像，我无数次想着他大点了，穿上照相馆的儿童军装，踩一双小黑皮鞋，抱着他爹用过的枪壳子，那得是什么样的俊小伙，然后我翻到了贺哥的枪壳子，说不上翻，它明晃晃的在我床头
　　认识贺哥那年我19岁，说来有趣，见到这个男人之前，他的大名早如雷贯耳，贺连，西城的老人都知道，那是贺将军的老来子，贺将军53岁才让媳妇大了肚子，孩子一落地哇哇大哭，嗓子亮，哭声一直到了马路那边，接回了贺将军的衣冠，人说贺将军葬在昆仑山，尸骨也守着那片土地
　　没了老爷儿，家里只剩这一个男丁，不要说亲戚里短，就是谁家的表姐，哪户的小姨，瞧见了小贺连也要塞上两块红虾酥糖，捏两把小脸蛋，蜂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没说没管，大了更是主意正，染了一脑袋的小黄毛，墨镜一带骑着机车满街跑，后座上的有男有女，对象换的衣服比还勤
　　头回见他，是我闯了红灯，我抱着学生的成绩单三步并两步往学校跑，最后一个红绿灯刚踏出两步，闪着就变了色，我心一横往前跑，整赶上他发动车子，嗡的一下吓得我直接坐了地上，成绩单脱了手散了一地，眼镜飞出去也听见咔嚓，镜片厚的像啤酒瓶底，没了它视线一片模糊，我抬头看他，正迎着光在他后面，他打下一片阴凉，把我圈在影子里边，他拽的一脸二五八万，后座上的小妞叼着烟卷，嘴对嘴的给贺连点烟，他摘了墨镜斜眼看看处理事故的小警察，小警察看看他又看看我，为难的满头大汗，贺连冲我一抬下巴
　　“多钱？让人给我留个电话号，我们私下解决”

　　眼镜片碎了，镜片挂着裂纹，我看见他的脸，我想着西城老人说的，好人家的孩子莫挨上贺连，那张俊俏脸蛋能骗的你晕头转向，一门心思只想和他滚到床上生儿子，我直勾勾看着他，一脚迈下了悬崖。
　　他一努嘴，后座上的小妞娇嗔哼了一声从车上下来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走的远了，贺连摘了皮手套，停稳了车子蹲我跟前，看这满地的单子笑的合不拢嘴，帮我捡了拢在手里掸掸灰，卷了个卷敲我脑门“还要坐多久啊小孩，大学生还是班干部？还不起来，等哥哥带你去配副镜子？”
　　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教室了，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班级，怎么站起来，怎么从他眼皮底下跑开，怎么捂住这张脸，我看着窗户映出的影子，头发杂乱，黑色的呆板镜框，和他车后座的明艳小妞，总是想不到贺连和我会有什么的，我们再没接触了，只是灯红酒绿的地方，我时常躲在哪，角落里边偷偷的看他和美人打啵
　　那年他23岁，梅子成熟的季节，他成了没爹没妈的野孩子，听说贺夫人走的那天手里攥着她男人的军功章，嘴里一句老贺，一句贺连，临走也没合上眼睛，然后西城的街上再也没了贺连和嗡嗡的机车，贺家的白纸钱散了一地，后来我才知道，贺连一个人跪在两张相片前面，抽了自己半宿耳光
　　谁也拦不住他剃了寸头披上军装，他说他想去老头子死了的地方看看，到底是啥样的地方让他撇家舍业，扔了老婆儿子，征兵走的那天满家的女眷拉着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舍不得。我藏在电线杆子后边露半个脑袋，他还是好看，和我头回见他一样好看，他被姑姨吵得头疼，不耐烦摸摸刚剃的头，回身就想上车，眼神一瞟整对上我，我眼睛里的痴藏不住，一股脑喊了出去
　　“贺哥，我是楚是，千万别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