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他太令人操心》云一泽

10、第 10 章

　　“一弦七箭——”芈胜还没有开始吆喝，众人已经替他起了头。

　　有人扯着嗓子接了一句：“七星北斗！”

　　“一弦七箭，七星北斗！”人们跟着喊了起来，场面热闹非凡。

　　伍员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看向芈胜的眼神，带着一丝责备的意思。

　　芈胜这才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避开他的眼光，绕着场地，扯着嗓子喊道：“诸位看官，一弦七箭，世所未闻。我家兄长虽然厉害，但也只是个凡人那！”

　　“七星北斗！七星北斗！”热情的群众立刻盖过了他的声音。

　　他们不在乎射箭者能否做到，也不在乎那个当靶子的女孩会不会陷入危险，正因为这是世所未闻之事，所以他们愈发想要见识。

　　芈胜的表情变得困窘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徘徊在场边，时不时转头去看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伍宁。

　　人群突然发出一阵骚动。

　　包围圈中，白发少年展开手臂，勾起弓弦，弦上，竟真有七箭！

　　伍宁觉察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让大脑在嘈杂的人声之中逐渐放空。

　　她二哥箭术精妙，膂力超绝，什么北斗七星南斗六星，通通不在话下……

　　嗖！

　　“好！好啊！”

　　“了不起！了不起……”

　　“一弦九箭！羿射九日！”

　　“羿射九日！”

　　伍宁猛地睁开眼，转身。身后墙上，七支箭矢，连缀成斗勺形。一弦七箭……七星北斗。竟然真的做到了！

　　她重新看向前方。

　　潥游赠与他们十支箭矢。狩猎之后，箭矢尽数回收。因此如今他们仍有十支。七支在墙上，排成北斗七星。

　　伍员手中，只余三支箭。

　　他将箭矢收回箭袋之中，转身面向观众。喧闹的人群蓦然安静下来。

　　“羿射九日，不过一弦一箭一日，我怎敢一弦九箭，欺世盗名。”

　　说罢，将弓也背至身后，迈步至墙边，将墙中七箭，一一取出。

　　人群竟未再起哄。

　　芈胜搜刮了一圈看赏，将钱两小心裹起来，老老实实到地上捡栗子去了。

　　因为有了钱，伍员带着两个小孩找了间条件尚可的驿馆暂住。

　　“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卖命了。”

　　伍宁躺在独享的床榻上，发出一声长叹，继而畅享这久违的柔软。本来想将芈胜捉住痛扁一顿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伍员坐在边上，给她剥了一盘栗子。

　　伍宁盯着那栗子看了一会儿，问：“哥，那时的板栗，真是你为我买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说出口了，毕竟她还不确定那究竟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境，还是一段“记忆”。

　　伍员淡淡看她一眼：“不然还能是它自己从盘子里长出来的？”

　　他显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好吧，虽然他的语气有些欠揍，但伍宁一点儿也没觉得生气。

　　芈胜见兄妹俩氛围正好，也凑了上来：“伍哥哥，你今天也太了不得了！别说什么一弦九箭了，就算是一弦七箭，我也闻所未闻。怎么做到的？等我拉得开弓了，能教给我吗？”

　　伍员似乎还有些恼他，并不打算搭理，继续剥着栗子。

　　伍宁好奇地爬了起来：“我也想知道。”

　　他这才放下栗子，从一旁的矮桌上取了弓和两支箭，为两个小孩演示起来。

　　“以我的记忆，一弦五箭已是极限。方才七箭，我实则分两弦而发。”

　　他将一支箭靠在弓弣左侧，用左手扣住，并不靠弦。另一支箭靠在弓弣右侧，右手拇指勾弦，二指叠于拇指上，是此前芈胜所说的标准姿势。

　　芈胜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伍宁仍然不解：“是怎样？”

　　芈胜嫌弃地看她一眼：“还不明显吗？”

　　伍宁白他，又盯着伍员的手指看了半天，推测道：“我想想……是以复合弓的方式先射靠右四箭，紧接着让余下三箭靠弦，用单弓的姿势一齐射出？”

　　“嗯，还不算笨。”芈胜说。

　　伍宁懒得和他拌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伍员手中弓箭，喃喃道：“一弦三箭已是绝技，二弦七箭，还能精准控制每支箭的走向……哥，你说一弦九箭是欺世盗名，我倒觉得大羿或许都不及你。”

　　“我最多当个弑君的乱臣，怎比得上射日的勇士？难道你要将那楚王比拟为太阳？”

　　伍宁不喜这个话题，不再做声，捻了一颗剥好的栗子塞进嘴里，随后一言不发地仰躺了下去。

　　*

　　第二日，三人依然打算靠街头卖艺挣点生活费。昨日在城东，今日便往城西。

　　走在热闹的商业街上，伍宁一路东张西望，新奇地看着街景。街边摊贩所卖物什多是日常生产生活所需的道具，比如耒耜农具、锅碗瓢盆、短褐食料，和她想象中的大差不差。

　　就在一行人沿着城市的主干道路，经过一座拱桥时，前方道路正有车轿行来，像是什么大人物出行。

　　从桥对面走来的行商提醒他们：“是王上的车驾，你们快快换条路走。”

　　伍宁咽了口唾沫。说吴王喜好上街巡访，倒真不假，才来吴都一天，就让他们给碰上了。

　　只不过他们目前仍是灰头土脸的模样，以这副尊容出现在吴王面前，恐怕搏不到一个好印象。

　　她抓着伍员的手腕晃了晃，以示征求意见，却发现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即将到来的吴王车驾。

　　“哥？”

　　伍员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伍宁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正盯着拱桥另一头的一个小摊贩。卖饴糖的小贩。

　　总不会是他想着吃糖了。伍宁便多看了几眼，想看个究竟出来。

　　芈胜先看出端倪：“糖车后面站着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图谋不轨。手藏在袖子下面，恐怕是凶器。”

　　伍宁歪了一下脑袋，不解道：“怎么看出来的？那人长得是猥琐了些，但要以此说他准备行凶，是否太过武断？”

　　芈胜想了想：“杀气？”

　　“等等……他准备暗杀吴王？”伍宁突然反应了过来，拍了拍伍员的胳膊，“这岂不是一个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虽然她还是不知道芈胜是怎么发现不对的，但看伍员没有反驳，就说明芈胜的猜测没错。

　　她二哥这个七星北斗的弓箭手，要射杀个刺客还不简单？到时候吴王高兴，将他招揽进宫，也算是沿着预定计划稳步发育了。

　　然而伍员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看上去根本不打算出手。

　　“不打算用这个刺客去吴王面前领个功吗？”芈胜心中也有同样的问题。

　　“既有刺客欲杀吴王僚，说明吴国君位的情况比想象中复杂。”伍员说，“先不要轻举妄动。”

　　伍宁诧异地抬头，望向缓缓驶来的车轿。

　　那里面坐着的人就是吴王僚，专诸刺王僚的吴王僚？

　　然而桥对头那个形迹可疑的刺客怎么看都不是专诸。也就是说桥对面的那个刺客，失败了？

　　思索间，吴王车驾已经过了桥拱。而糖车边上的“疑似刺客”也正在随着车驾的行进而缓缓挪动脚步。

　　现在，即便迟钝如伍宁，也能看出那家伙不怀好意了。

　　在那一刻来临之前，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缓慢，好像是电影中一个毫无意义的慢镜头。

　　然而当那一刻发生的时候，一切又变得仿佛电光石火。

　　她不过眨了一下眼睛，世界就发生了变化。

　　一缕刀光从她眼前呼啸而过，接着，视线被一大片红色覆盖。然而不是血的颜色。

　　侍立于车驾一旁的随从在那个瞬间翻身而起，精准地格开了来势汹汹的暗器。

　　刺客没有就此放弃，从怀中抽出一刃，在桥边栏杆借力，直冲挡在车驾前的侍从。

　　红衣侍从虽然格开了第一波暗器，却因为要护住王驾，而未能躲开第二波来自刺客的直接攻击。

　　匕首没入了他的肩膀，而他也同时反手抓住刺客的右腕。或许这就是他没有闪躲的目的。

　　本以为刺客只能束手就擒，伍宁却在光电之间看到他怀中仍有寒光闪烁，竟还藏着一手！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冲了上去，想要截住刺客的后招。

　　至于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那个红衣的侍从戴着一只她曾见过的诡异面具。

　　噗——

　　在她就要够到刺客衣角的瞬间，一个沉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一支并不精细的羽箭，没入了刺客的身体。

　　在箭矢的冲击之下，那具身体在她的注视中倒了下去，跌落在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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